李老师走了过来，招呼屠云：“回去了。”

    屠云跟在她后面，两人坐进一辆车里，李教授忙着整理数据，膝盖上放着一个纸箱，上面垫着本硬皮书，书上是一叠草稿纸，她边看着手里的数据，一边执笔，人形计算器一样从笔尖流淌出一行又一行的算式，她写完几张，看过一遍，便给屠云。

    她知道屠云看得懂。

    屠云接过纸张，大略看了看，指着其中的一个重要变量道：“这是什么？”

    “精神能量。”李老师扫一眼，道：“也就是你说的精神力。”

    “你能探测到？”屠云睁大眼睛。

    李老师没事人一样写着：“做了这么多实验，总该有些成果。”

    她又把一张草稿纸递给屠云，抬起头，眼神从镜片后面直直地投向她：“我的进度可是很快的。”

    屠云心神一震。

    李老师的能力她是知道的，所谓的享誉国际的学者名声，其实也就是对她的能力的抽象化赞扬，她年轻的时候就是最被看好的综合交叉学科研究者之一，而据屠云所知，她曾经涉猎过脑科学领域和精神体的研究。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研究中止了，也不再在一线进行研究，转而退居二线，教教学生培育培育祖国花朵，屠云也就是在哪个时候，被她带着学习各种知识的。

    “晶核是一种很好的介质材料，有了它作为中介，就能够直观地测量精神能量，而得到了数据，很多事情便清晰了。”

    李老师没去管屠云在干嘛，而是缓缓道出自己的结论。

    “这次实验从实验体诞生到毁灭，完整记录了精神核的出现与消失，发现精神能量与周遭环境起作用的机制极其复杂，但能够确定的是，它的来源并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而是借由晶核，来进行转化。”

    “等等……”屠云没听明白：“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

    李老师拿起两张纸递给屠云，上下平行放在一起，中间隔着一指的间隔。

    她让屠云拿好。

    随后从地垫上捏了点细碎的土屑，洒在上面。

    接着，拿起笔，垂直于纸面上方，然后快准狠地一戳，

    上面的纸张被戳了一个大洞，土屑顺着微微凹陷的洞口掉到了下层的纸张上。

    李秀玉看着笔尖，道：“那个动作就是晶核所发挥的作用，而那些土屑则可以视为精神能量，在现在的环境下，它经由中间未知规律的扭曲，凝结在生物身上，就是异能或者异变体。需要注意的是，颗粒既然已经到了这边，那么那边自然就不会有了。”

    “此消彼长……”屠云慢慢道。

    “很准确的形容。”李老师点头肯定，很是欣慰。

    “这是陆将军传给我的最后一个念头。”屠云突然觉得无边的帷幕笼罩住了自己——她在这个世界获得了异能，那么原来异能应该存在的哪个世界呢？

    原来的带着异能的她又还在那个世界里吗？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

    她确实遭到了袭击，那是一种未知的强大的异种，在睡梦中就结果了屠云，只在她生命末尾留下一段梦魇，而她醒来时，正携带着这段梦魇余韵惊醒。

    当时的恐惧与心悸很快被重来一次的惊喜和紧张冲散了，现在想来，她其实确实是死了的。

    然后才能在这个新的世界里重生，甚至时间线回溯到了末世来临当天。

    屠云突然打了个寒颤。“我在这个世界，那我原来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不是那个，是那些，不止一个世界，而是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平行世界，就像是蜂窝球灯笼，不同的立面或平行，或通过某一个点交叉，自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时间线被切割，末日来临，规律改变，世界循着不同的线走出了不同的境况，而这些世界交织重叠在一起，形成了彼此嵌套的高维结构，异能在世界与世界之间流动，通过晶核的激发来转换。”李教授纠正她的话，但屠云再想要问得更仔细一些的时候，她就不回答了，只是说自己还需要更多的实验。

    她擦了擦屠云的冷汗，似乎已经窥见到了她的恐惧，用她特有的，十分讨学生喜爱的柔和声音安慰道：“不管怎么样，大家还在一块，就够了。”

    屠云却想到了很多，回到基地，她没等车停稳就跳下车，奔向基地的办事点。

    天气在这几天逐渐转凉，屠云却跑得大汗淋漓，她推开一扇门，将门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甚至有人将手里的武器下意识上了膛。

    里面的人显然是认识屠云的，事实上，以她现在对基地事务的话语权参与度，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

    看到她，有个人开口问道：“小云姐，你要办什么事情吗？”

    屠云抬头，认出了眼前这个面容清秀，身形略瘦的女孩。

    她顺手勾了勾头发，朝她走了两步：“小云姐，你要找什么？”

    会这么叫她的，只有屠云等人从大学城里救回来的关嘉艺，回来之后，关嘉艺凭借着自己温和的脾气和过硬的电工知识，在基地站稳脚跟，据说很受欢迎。

    屠云也时不时收到她的投喂，据她说是自己不爱吃东西，又感谢屠云救了她，所以这个恩情怎么报都不为过的。

    现在看到屠云进来，她便很是激动地起身招呼。

    日常她也在这办事处帮着处理一些文件，屠云看向她面前一排长桌上的各种本子和文件，道：“那个登记人口和寻找亲人的本子在哪里！？”

    “在这里。”关嘉艺显然很熟悉文件的位置，随手一抽，从左边把一个文件夹抽了出来，现在那个本子上的人名当然已经增加了很多，于是增加了各种各样的纸张，上面大概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登记幸存者的姓名，一部分是登记要寻找的亲人的名字。

    屠云接过来，很认真地看。

    关嘉艺主动进行几句简短地介绍：“基地现在总人数大概在八千左右，大部分都是一开始聚集起来的幸存者，也有些零散的幸存者和异能者加入，但总体而言，人数还是处于一个缓慢减少的状态。”

    她说着，叹息一声。

    就算现在众人已经适应了末日环境，但每次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伤亡，而补充进来的人数少之又少，过不久，人口就一节一节地短少了。

    屠云仔仔细细地翻完名册，又去看寻亲名册，这次她是飞快地进行浏览，看到最后，猛地合上文件夹。

    她没有再说什么，失了魂般地走了出去。

    关嘉艺皱起眉头，把手边的文件往桌上一丢，绕过桌子跟了上去。

    她没有去管身后众人的私语，几步跟上屠云。

    屠云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走到了街道上，眼神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周围的人。

    面前有一群普通幸存者来了，估计是去建造了防御工事，身上满是泥污，见到屠云，他们似乎有些吃惊，想要打招呼，却又有些不敢。

    屠云眼睛集中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这些脸庞。

    陌生的。

    另外一边又来了一群人，屠云急切地将视线挪过去，又仔细地审视了她们的脸。

    仍然是陌生的。

    随着她沿街行走，基地中人们的脸一一闯入她的眼帘，无一例外，她全都不认识。

    也就是说，这次她所遇到的人里，没有一个是跟她上一世重叠的，这是巧合？或者是，她真的到了一个平行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里，有亲友，但没有上一世她交到的朋友，甚至连她听说过的人都没有。

    哦不，也许还是有一个的，那就是元骏的父亲，元青松。

    上一世，这位是最高等级的异能者之一，掌握着一个实力雄厚的基地，是名震一方的强者。

    可是，他大概是死了的，那异变的真菌吞噬了一切活着的生物，当然也包括正在逃走的他。

    屠云只觉得自己思维像是失去束缚的铁链，哗啦一下摊开到了地上，她任由自己的思维随意驰骋，要在纷乱的思维中找到那几个关键的线头。

    但一个人突兀地拦在了她的面前，关嘉艺吓了一跳，赶忙想要拉住屠云，屠云自己却即时反应，停下脚步。

    “你什么时候外出任务？”

    面前的中年女人不客气地问道。

    一别数日不见，她已全然换了面貌，没有了之前的算计与浮肿，转而代之的是干练和锋利。

    “小云姐才刚回来，而且她做的事情比你们外出任务的更危险。”关嘉艺以为是挑衅，赶忙回道。

    这几天在基地里，她见识到了基地中独特的生态，虽然大家聚居在一起，为共同建设更好的基地而奋斗，但人多的地方总是会有江湖。

    江湖中第一流的人，就是异能者。

    一部分异能者已经全然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有的趾高气昂连管理队的都不服，有的互相挑衅，壮大自己的声势获得更多好处，有的试图入主基地管理层，成为这小小团体的权利中枢。

    关嘉艺知道，态度好的人固然不一定是好人，但态度差的大概率不是好人的。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对方道，手里的铁棍轻轻一墩，便入了泥地三分，显然力气极大，大得超出了一个中年妇女的极限。

    基地里力气强大的异能者不多，但是中年年纪的，只有一个。

    以往极其妒恨赵姨的宁家三婶——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