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疾驰，两侧静悄悄，丧尸在多轮的打扫中已被清除干净。
越靠近基地，屠云的心跳得越重，又重又快，像是打了急鼓。
跟基地众多异能者隐约的链接逐渐浮现，但其中却少了不少熟悉的链接。
“你们看！起火了！”林灵远远看见基地方向起了浓烟，急道。
“坐稳。”
这辆车是屠云从路边随手扒拉的一辆，开到现在油箱里的油几乎消失殆尽，她耗尽最后的汽油，直接从基地敞开的大门冲到隔离区里。
眼前路面一片狼藉，到处是翻起的土堆，水泥地面大片大片裂开，工业区内原有的平头板房像是被巨手捏烂的纸盒。
屠云跳下车，迅捷地向内区跑去。
这里似乎经过了一场大战，好几处房子起了火，空气中硝烟味道未散，刺鼻的浓雾从起火点扩散开来。
人们慌乱，有人试图去扶起地上生死不知的同伴，有人抱着伤口在地上抽搐，有人呆坐在原地愣愣不语。
屠云看见有一个胖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手里不时放出治愈的白光。
“金城！”
听到喊话，金城回头：“你、你回来了！”
“我跟你说，基地被偷袭了——”
“我知道，那些巨虫走了吗！？”
金城指着前面深陷的地下巨坑：“钻进地下消失了。”
屠云探头看去，是一个七八米的大坑，坑中泥土松软，这些突然出现的异虫撤退时钻入土中，将前方的泥土拨到身后，结结实实堵住后路。
金城看她神色，犹豫地道：“你的亲友……”
屠云一僵：“什么？”
“有一个……嗯，被咬了一口，还有一个……被、被吞进去了。”
屠云一阵眩晕，眼前散出点点眩光般的黑斑。
“屠云、屠云！”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秒，可能几分钟，她才听到耳边传来渺远的呼唤。
她眼前逐渐清明，宁慎理的脸逐渐浮现在她眼前。
他脸色很僵硬，把屠云扶起来。
“谁出事了？”屠云问。
宁慎理看着她，道：“我妈被攻击了，还有，屠阿姨她——她为了救我妈，被吞进异虫肚子里，带走了。”
屠云张了张嘴，喉间突然冲上一股腥气。
她张口一呕，吐出发黑的血迹。
“屠云！屠云！”
“我没事——”屠云竭力平复心情，问道：“她们在哪里消失的？消失了多久？”
宁慎理抬手指着前面的地方：“在前面，但是……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异虫早就逃走了。”
屠云抬步朝他指的地方奔去。
她看见李老师站在一个深坑旁，静静俯视着坑底。
屠云脚步发软，站定在她身边：“我妈和赵姨就是从这里被带走的么？”
“小云，我看见你妈被异虫从腰部咬下——嗯，对，腰部咬下。”李老师的声音听不出波动，仿佛机器人文不对题地回答道。
屠云没说话，站在坑边。
她看见坑底的土堆里埋着半个身体，是下半身，大腿和小腿从土堆里伸出，软趴趴地、顺从地沿着土堆的弧度靠着。
这两条腿上的裤子尤其眼熟，跟屠云的是同款。
三秒后，她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从坑边跌落，直直掉进坑底。
“屠云！！！！”
——————
霞光满天，这两日温度回落，环境非常宜人，凉爽的轻风吹散了硝烟和血腥气，光线和煦，透过窗户照在屠云的脸上。
她眼睫毛微微一颤，睁开眼。
这微小的动静马上被旁边椅子上奋笔疾书的人察觉，她直起腰，道“醒了？”
屠云看到自己这间房间里到处都是草稿纸，演算的，图画的，堆满了地面和桌面，甚至自己被子上也有。
她淡淡看一眼，没有任何疑问。
“你睡了两天。”那人转头看她，齐耳的短发看起来更加花白了，身形佝偻下去，老了不止五岁。
屠云掀开被子，急促地呼吸了两下。
“李老师，你们去找人了吗？”她问。
李老师点头，又摇头：“没有多余人手，仅仅只从坑底往下查探了十几米，十几米后无法再探查。”
顿了顿，她道：“老屠的半截身体，已经安置好了。”
屠云觉得心口窒息般的痛苦，她喘不过气来。
“老赵也……没找到人影。”
屠云肺部如破烂风箱般用力地起伏，发出嘶哑的呼吸声响。
“没见到完整的尸体，一切都有可能。”她缓缓起身，穿上衣服：“我再去找找。”
李老师不发一言，静静看着她出门。
基地的火已被扑灭，被掀翻的路面和车辆已经被整理好，在隔离区一侧，新划分出来了一片区域，上面是大小不一的墓穴。
有不少人在各式各样的简易墓碑前摆放白色纸花和祭奠品，基地中的人大部分素不相识，但危难之下的相互照应早已让众人生出了深厚的感情，此时墓地区哭声一片，气氛沉重。
屠云投去一眼，收回，脚步不停地朝目的地走去。
大坑填起来过于耗人力，所以仍旧是两日前的状态。
屠云来到母亲和赵姨消失的深坑旁，她看到深坑向下拓展了十几米，旁边随意堆放着土堆和铲子。
她拿起铲子，沿着阶梯一路向下。
然后开始铲土。
一铲又一铲，泥土扬起又落下，工兵铲锋利的边缘在挥舞中变钝。
她在黑暗中弯腰，下铲，扭身，抛土。
朦胧白光慢慢充斥身边，露水凝结在光滑的塑料桶边缘。
屠云坐在坑底，靠着土壁，喘着粗气休息。
宁独婧迈着长腿走到她身边：“没用的。”
屠云不说话。
宁独婧又道：“跟我来。”
屠云不为所动。
宁独婧懒得废话，把她手里的铲子丢到一边，拽她起来，然后拖着她往地面走。
屠云像是失去了行动力一般，任由她折腾。
她把她带到一间房子前，宁慎理坐在中间，来往的人消息一个接一个，不断地跟他汇报，又得到指示，同时，他手下仍然不停地写着计划。
屠云视线虚虚地落在他前方。
宁慎理几乎是立刻就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停笔对旁边人说了几句，便起身。
出门走到屠云身边，他道：“墓地在那边，去看看吧。”
屠云想说她知道但是她不想去，但是被这两人像是夹心饼干一样架在中间，软骨蛇一样架到了墓地。
“正中间，她们都喜欢热闹所以选了正中间。”宁慎理低声道。
屠云迷茫地跟着他走。
走到墓地区正中的正中，两个小小的墓穴并排在一起。
李老师拿着一把扫把清扫着周围的杂物，扫干净后，她对三人一点头：“来了。”
宁家兄妹上前，先对着左边的墓穴鞠躬，然后又对着右边的。
屠云梗在原地，脑海中只是反复出现两条腿从土堆里伸出来的画面。
跟自己穿着一样的裤子，软趴趴的。
李老师没有再劝她，将带来的纸花摆放好，对着墓碑道：“老屠，我们还会再见的，是吗，肯定是的。”
她说完就走了。
宁家兄妹也走了。
屠云看见其他人烧的纸灰落到了墓碑上，玷污了那些白色的纸花，就挪过去。
她先是摸了摸墓碑，这其实只是一截木板，用刀刻了屠云之母屠明美七个字和日期，然后用木炭在刻痕处填满。
屠云大拇指揣摩着刻痕，埋下头，发出凄凄的呜咽声。
到眼睛肿成了两条缝，她才起身，顺手拿过纸花拍打烟灰。
纸花远看并不那么洁白，近了看发现者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算式。
看来是李老师用草稿纸叠的。
屠云随意读着上面的公式和注解。
看着看着，她视线再没有移开，急切地拆开纸花。
……
“李老师！”屠云冲到实验室，李老师不出所料地在整理着残局。
“来了。”她对屠云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屠云几步跨到近前：“李老师，我看了你的演算，还有在我房间里的哪些——”
“按照你的设想，我是可以——可以——”屠云话语在舌尖转了半天，期盼到了极点反而恐惧，她迟迟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李老师道：“还记得我之前的话吗，我们从一个节点开始突然分裂成无数个平行世界，死去的人并没有真正死去，她们可能到了另外的平行世界，你的异能很特殊，参与实验或许可以不断去探索其他平行世界，甚至建立与其他世界的沟通。
这只是一个猜想，需要你成为B级乃至更高级别的异能者后才能开展，此外还需要大量实验，不是一时之间可以做到的。”
“从计算结果上看，这个方法有可行性”屠云顿了顿，道：“我也很需要……这个办法。”
“那么，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屠云迫不及待地道。
李老师毫不客气：“实验室的设备被摧毁了，我需要新的。”
“我去搜集。”屠云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明天开始我继续外出收清理丧尸收集晶核，李老师你如果有知道设备储藏的地方，就在地图上标注给我。”
“没问题，现在，你先养伤。”
屠云一口答应，又提振起了力量，她旋风一样走了。
李老师站在原地，眼眸深不见底，她看着屠云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