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下意识看向宴月，他果真也打量着孟珏，云弥不着痕迹挪动半步，挡住他看向孟珏的视线。
孟珏修长指尖落向琴弦，轻轻落下，未惊起半点琴音。
他浅笑：“师姐，若无别的事，我便去准备明日的事情了。”
挽星一把抓住他手腕。
“我前几日身受重伤，今日方能起立行走，你连奏一曲为我舒心都不愿了？那便当师姐曾经那么多的灵丹妙药都喂狗了吧。”
云弥抬眼时正与孟珏抵触的眼神擦过。
随即便听他道：“师姐的意思我大约明了，但不行，师姐也无需找理由骗我，宗门内优秀师兄弟众多，我便是要寻剑修搭档，也寻不到云七师妹头上，师妹修为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与我未必相合，强行相合，或许会适得其反。”
“所以，我不是狗。”
云弥算是听明白了，外头师兄姐们只差拿喇叭找修行搭档，挽星这是直接拉了宗门数一数二的音修给她做搭档，但奈何她修为低，对方觉得不合适。
但是——
云弥双眼放光地看着他怀中的古琴。
挽星竟回头瞧了眼宴月，云弥随之望去，却只听见一声轻嗤，他都懒得再看的模样。
挽星咬牙：“那我求你呢？”
孟珏挑眉诧异：“当真如此重要？”
挽星没答，纤纤素手挽出一杯茶来递到孟珏面前，直截了当道：“我求你！”
院子里鸦雀无声，孟珏犹豫片刻，眼神求助似地望向云弥，云弥明了，接过挽星递出的那杯茶直接送到孟珏唇边，认真道：“我无所谓，你放心喝。”
若他真是那时替常清挡下第一剑的人，此后四百年修为必定突飞猛进，成为修仙界翘楚，如此能人，云弥想结交。
但她话说出口，挽星与孟珏还未说什么，宴月却起了反应。
“你不要他？”
云弥翻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宴月冷着脸，“那你想要什么？”
“要你狗命。”
挽星连连拉住云弥，笑眯眯在中间打圆场，眼神示意孟珏先走，孟珏弯了弯眼眸，找了位置坐下，反倒不着急起来。
挽星给他一记眼刀。
孟珏无情拆穿：“抱歉，不太会撒谎，所以师姐你是受他所托要将我送给云七师妹？”
云弥直接摆手：“孟师兄放心，我不要。”
宴月双手环胸，“什么意思？”
“你送的我都不要。”
宴月眼神阴冷，“你想死？”
云弥昂起脖子，快步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脖颈道：“来来来，往这，杀我，死？我看你死还差不多！”
她动作语气极其嚣张，孟珏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云弥冷笑，她看到他在这就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前脚才因为他自己的行为害挽星身受重伤，后脚却还敢威胁挽星为她铺路。
“怎么？想讨好我套出云弥的下落？人活着你不珍惜，人死了你来献殷勤，装什么深情？”她近距离对着宴月一阵骂，挽星看得心惊肉跳。
忽然！宴月单手掐住云弥脖子，眼神可怖，周身魔气缭绕。
他咬牙切齿：“成全你。”
“一……二……”
云弥数着数，前期宴月可支控魔气的时间短得可怜。
宴月闻声呆愣住，从前只有云弥会这样帮他数数，每每数完都会一脸担忧地瞧着他，再无可奈何地道一句越来越长了。
“你怎知……”
时间到，云弥一巴掌轻松拍开他的手，退开两步反手将剑对准他脖子。
“因为是她让我来杀你，也将你的弱点全都告诉了我。”
挽星看得目瞪口呆，为找支撑选择坐到孟珏身旁，双双旁观，也不管云弥要杀宴月的事。
宴月垂眸，他彻底沉默了，看起来像只受伤的灵兽。
云弥根本不受其外表蛊惑，从前他就这样看起来乖乖的，她绝不会一脚踩进去第二次。
左手悄然存个档，右手执剑向他刺去，宴月侧身躲避，几剑下来，锋利剑刃在他身上留下印记，鲜血染红青色衣衫，她动作略显笨拙，看起来不太娴熟，却每一招都拼尽全力，像是当真要杀了眼前这人。
云弥剑再下，他却空手接住这最后一剑，鲜红的颜色顺着手掌缝隙流。
像极了云弥当初空手接下一剑的样子，他视线盯着自己的手，久久没有抬头。
“你掐我两次，我还你六剑。”云弥欲收剑，宴月却死死握着不放。
眼前这人根本没入门的本事与他那一剑根本无法比拟，他却更能感受到当时她接下那一剑的决心。
挽星见状连忙上前将宴月手掰开。
云弥冷静收剑道：“抱歉，挽星师姐，憋不住了，以后要麻烦你保他不死了。”
她方才做好了存档，想好了杀几次宴月再读档回来，所以六招全是她目前所能做到的杀招。
可惜，他只受了些皮肉伤。
她揉了揉方才被掐得生疼的脖子，转身朝挽星孟珏行礼。
宴月却再度拦住她，“你答应替她做事必然受了她的好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作为交换，你满意后将她下落告诉我。”
云弥斜睨他一眼，没有回应，当即离开。
孟珏看完一场好戏，起身行礼：“师姐，我送云七师妹回去。”
树叶在风中飒飒作响，云弥做好了被孟珏八卦的准备。
直到将她送回杂役弟子所修行生活的剑鸣山，孟珏都没过问一句，反倒是苏音发现云弥裙角有血迹，问起是怎么回事。
云弥随意两句敷衍过去，灵犀二人对视一眼，便不再过问。
半夜，灵犀还拿着那本宗规低声念咒般念个不停。
听着隔壁的声音，云弥好似回到了高中时，为了考个好成绩，不辜负奶奶一片苦心，她也时常熬大夜刷题背诵。
现在还觉得是昨日，细细一想，却由心底升起失落感。
四百多年，怎会如此之久？
云弥失眠，半夜起来借着月光，照着《剑修基础册》练剑。
好几次，她都先是觉得屋内没有声音了，再停下时又零零散散听到一些声音，灵犀好似也同她一起，背了大半宿。
连续两个夜晚后的早晨，苏音敲响灵犀的门。
“今日轮到我们值扫，还有陈师兄的剑修基础课，灵犀，起了吗？”
杂役弟子课程极少，每月仅有一两次，且只能在大音楼一层看书，能学到的东西不多，大多时候靠自己领悟。
平日要负责宗门内洒扫等杂事。
云弥已然收拾好，同苏音来唤她。
片刻后，灵犀顶着黑黑的眼圈，半死不活地挂在半开的门上，“修仙太辛苦了，云七已经连续两晚练剑到寅时之后才睡，我原背宗规便困，但每每困意来袭，便能听见她唰唰的练剑声，我必不能输给她！便又接着背，可我已经又背困了却还能听见剑声呼呼，我更不敢睡……我现在……我现在好想睡觉。”
云弥扶住她。
“我是心中烦闷，你今夜好好休息，日后我练剑都去别处。”
灵犀一把抓住她手臂，眼神困倦而坚定：“别！我需要你来刺激我。”
云弥笑了笑，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与苏音两人搀扶着灵犀去规定的课室，灵犀一路又困又乏，却有说不完的话。
“苏音姐，你晚上听见她练剑你不着急吗？我听着她勤奋练剑感觉比杀了我还难受。”
苏音摇头，“宗门手册上写了，天剑宗新弟子统一剑音双修一年，一年后新弟子大比后才会分修剑音，现在还早。”
“啊？”
灵犀瞪大双眼，垂在一侧的辫子显得她呆呆的。
“我不仅要背一千多条宗规，还要修音？苏音姐，云七，我感觉我好像已经死了……”
她一脸欲哭无泪，面如死灰。
剑鸣山通往广场的独木桥已经挤满了人，进入天剑宗后的第一课，众人都觉得新鲜，今日云弥才发觉，这群新弟子中有的看起来才不过七八岁。
按照宗主的意思，她若是早几年开始修行也会更合适。
可这个游戏却偏偏给她定在了十四岁。
“那些都是修仙世家的子弟，族中长辈会挑选优秀的人早早送入各大仙门修行，一般人只要十六岁之前开始修行都是合适的。”
苏音顺着她视线看去，一眼明了她的想法。
过独木桥时，灵犀走在三人最前方，闻言问道：“苏音姐，你不也是世家出身吗？你怎么……”
“走快些，跟上前面的人。”
她话还没说完，云弥便将她打断。
身后传来弟子的哀嚎：“这太高了，我真的怕，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自己像前两日那样趴着爬过去。”
“别！别拉我……高……高……”
过了长长的独木桥，穿过云雾，三人便见方才过桥的弟子有一部分在广场边被拦下来，不少人原地僵住，脸色有些慌张。
云弥三人也被拦了下来。
“三位师妹留步。”
孟珏脸上挂着浅笑，左边一个浅浅的梨涡，让人倍感舒适。
他笑着伸出藏在身后的手，手心赫然是一块小石头，他指尖轻触，石面上便显现出画面：苏音与灵犀两人在院子墙角偷偷摸摸拿出一口锅，火灵根的灵犀在指尖搓出一缕火……
三人沉默。
孟珏弯眸：“那日听苏音师妹说只要在你们犯事的时候知晓自己犯的是哪条宗规，会有何后果便可，所以，三位师妹，可有人记得这是哪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