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明月高悬，寂静的夜里还能听见方才逃跑的妖兽们惨叫的声音。
地上的两具妖兽尸体蔓延出血流。
孟珏已经重新与鹰沟通好，坐在其背上，“再不走我们便要合葬在这，我不喜欢和不喜欢我的人一起合葬。”
闻言，云弥掰开宴月牵着自己的手，转身上了鹰背。
宴月则呆呆站在妖兽尸体旁，神色迷茫地抬头望向云弥。
“不带他一起走？”
云弥不说话，静静看着宴月。
直到宴月神色渐渐清醒，臭着脸自己消失在原地。
他们离开时身后恰好有追兵赶来，身后甚至远远地射来几支飞箭，全被云弥与孟珏打开。
两人回到地室时，宴月还没有回来。
待灵犀转醒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云弥二人将六幻宫中遇见的事情告知她，她长长松了一口气：“云七，孟师兄，谢谢你们。”
苏音略一思索，“云七，你是如何推断出那一船货物是魔族所为？”
云弥转头下意识看向宴月昨日靠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他……宴月说的，他说是魔。恰好说到魔族喜食恶念，便想到了些，但具体的细节还不确定，也只是一个猜测罢了。”
几人细细商量过后，决定等待天剑宗的救援。
若是长老前来，那时辰也差不太多。
云弥自告奋勇出地室去查探。
“你修为最低，你去不合适。”孟珏直接拒绝。
苏音真实修为众人尚且不知，昨日与妖兽对打，她也只放开了一点点，保留了很多，灵犀可以驭兽，这妖族王城中她能发挥的实力比云弥高出许多。
但云弥却笑了笑，道：“不会有事，宴月在外面。”
三人对视一眼，只得叮嘱她小心些。
灵犀在地室为她找了屏蔽身上气息的丹药。
临走前，常清道了声：“云施主，可否让宴施主早些回来，外间恶念重，他的体质在外面会被恶念与魔气侵染。”
云弥笑着应好。
转身出去后却根本没找宴月。
她不知道宴月在何处，她也不想去找他，宴月也没有在外面等着，在暗中保护她。
她只是在昨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经过他们昨日那一遭，今日整个王城都在加强巡逻与寻找，她随时走随时存档，尽量往城墙的方向靠。
却在登城墙时撞见一队妖族从上方下来。
来不及多想，她直接读档回到最近的存档，寻了个暗处躲起来，待这队妖族走后她才轻轻松口气。
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呼吸，她浑身都僵硬了。
正欲再度读档时，身后那人却开口了。
“走吧。”
他声音冷冷的，走到云弥前面，走进城楼昏暗中回过头，面无表情，“不走？”
时间紧迫，云弥犹豫不得，跟他登上城楼，空荡荡的城楼无人看守，但王城关闭，外间有妖族围守，也无人能在这时候靠近王城。
云弥靠着城墙坐下，宴月则是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气氛变得很是沉默。
许久后，云弥才低声开口：“常清叫你早些回去，外面恶念重对你不好。”
“不回去。”他拒绝。
云弥瞥他一眼，淡淡道：“猜到了，你来这也是因为这里恶念重，对你修行有益，在这里，你想控制谁便控制谁，总归谁也伤不了你，你想回便回，不想回便不回。”
所以老魔尊确实杀不了宴月。
宴月那时不肯逃走，无非就是为了她，如她昨日所说，他可以随时逃走，但她们的命只有一条，走不了躲不过。
也很明显，这辈子宴月也选择了要登上魔神之位，并且已在付出行动。
她说完后城墙上又陷入一片寂静，城内偶尔传来巡逻的声音，墙上风呼啸着，不适吹来一阵黄沙。
云弥也不知等了多久，远处传来鹤鸣声，她透过城墙上的洞口往外看。
却见那仙鹤也被城外的妖兽控制，来人被迫停在城外。
远远看着那些人穿着蓝色衣裳，很像天剑宗的人。
云弥的心定了定，她猫着腰转身朝宴月招了招手，眼神询问他走不走。
宴月定定看着她，在云弥即将不耐烦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道：“头疼，浑身疼，走不动。”
云弥动作一滞，收回手重新蹲下，她与他对视着。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宴月，这招对我没用。”她平静地陈述着，“我甚至因为心中的恨想过要杀你，你也知我使岁月倒流，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们回不去的，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她的话让宴月伸出来的手重新放下。
宴月眼神逐渐冰冷，他双手环胸，眼睛一闭靠着墙装死。
云弥等了片刻，“不走算了。”
她转身要走，宴月却忽然开口：“云弥。”
她顿住脚，以为他要和自己一起走，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跟上。
却听他道：“我食恶念修行，但是这些恶念并非到了我身上就转化为修为，它们永远存在，很吵，很闹，戾气很重，还很臭……”
他垂下眼，“头疼，走不动。”
云弥默了默，所以她昨日听见的便是他身上的恶念？她猫着腰回去将他手臂绕过自己脖子。
一边带着他走，一边道：“方才你上来还好好的。”
“装的。”
“但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得自己去走，痛也好，走不动也罢，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现在帮你只是要将你完整带回去给常清与师姐。”
云弥将一切解释得清清楚楚。
她心中有一口气，堵在那里下不去。
宴月没再说话。
两人刚刚下城楼，便与进城的天剑宗弟子撞上，他们身后城门正缓缓关上。
“云七！”
“是云七师妹！”
方重关率先冲上来，笑着向云七打招呼，“我与陈师兄他们刚到南林便收到天剑宗的消息，说你们这边出了事，顺路过来帮忙。”
陈辞紧跟着上前，脸色严肃又有些不好意思：“云七师妹，灵犀可还安好？”
云弥思考都暂停了一下，仔细回想着早上出门时，灵犀身上的青鳞是退了还是没退。
她没回话，陈辞不由得有些着急，“她出事了？”
宴月用半死不活的声音回答：“没死。”
陈辞松了口气。
他们身后三长老与五长老才走过来。
云弥想行礼，但身上半扛着一个宴月，根本行不了，只得敷衍地向两位长老点了点头，“三长老，五长老，我们现在藏在惊涛府，后面可还有其他援手？整个王城都被控制，只怕我们这点人还不够。”
三长老瞪了瞪眼。
“你想干什么？干涉妖族内务？”
云弥一愣。
五长老推他一把，摇了摇头道：“后面没有援手，我们来只是来接你们离开，你们是天剑宗弟子，若是插手妖族内斗，便将天剑宗也牵扯其中，人族与妖族的和平来之不易，不能就此打破。”
云弥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止住。
周边传来妖兽狂奔的声音。
云弥脸色一变，“走！”
她领着众人一路狂奔，她跑得实在慢。
三长老看不过去，一把将她捞上自己的剑，连同宴月一起，众人一齐御剑飞行，几把剑唰唰穿梭在王城中。
云弥为了甩开后面的妖兽们，将灵戒中原本在坠仙山脉采集的很多灵草灵药都丢了出去，以掩盖他们的气味。
绕了好几次路后才一路飞进惊涛府。
“长老们在此稍后，我进去叫他们。”
云弥将宴月也放在院中，独自进屋进入地室。
地室中，几人还在看着地图商量，见云弥回来纷纷围上来。
云弥颌首，“三长老与五长老来了，还有几位师兄姐们与方重关也来了，但他们是来接我们离开的。”
灵犀愣了愣。
“走？”
云弥点了点头。
“那……我爹娘……不救了吗？”
云弥将方才长老说的话传达一遍，几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常清点了点头，“贫僧认为此刻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天剑宗做出此等决策，想来云施主的猜测应当没错，若留下，反倒会坏事。”
灵犀捏紧手心，“你们走吧，我不走，我也是西关人，是半个妖族，妖族王室内斗本与我等平民无关，但我爹娘在宫中，他们选择妖王，那我也选择保妖王。”
她手中现出离恨剑，眼神坚定决绝。
孟珏沉默片刻，向云弥温声道：“你们先出去，我同灵犀师妹交代几句便出来。”
苏音眼神担忧地看着灵犀，可灵犀仍旧坚定地摇头。
“师兄，你好好劝一劝她。”
苏音向孟珏投去请求的眼神。
孟珏没有应声，他面上仍旧温和地笑着，也不知他是要劝还是要帮着支招。
云弥几人出去后，两个长老一看，便知灵犀不肯离开，两人对视一眼，三长老挠了挠头，“嘿！还真让宗主猜中了，灵犀丫头是不是不肯走？”
五长老单手负在身后，“不愿走便罢了，你们收拾一下，待孟珏出来，我们便离开。”
便是趁着这一点点的时间，常清也在檐下打坐念经。
旁边宴月不由得蹙眉。
“走远一点念。”
常清没有动静，宴月听得眉头拧得更紧，几乎要忍不住了。
“别念了。”
他的症状像极了常清念清心诀他痛苦不已的模样，只怕是下一秒便要扒出吞云剑朝常清砍去。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云弥看向宴月，朝他招招手，“过来。”
宴月眼神中的不耐烦在看到她时渐渐散去，犹豫片刻起身朝她走去。
云弥从灵戒中掏出一撮棉花，“自己将耳朵堵住。”
“……”
方重关噗嗤一声笑出来，但立马就被死亡凝视，笑容瞬间收回去，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
云弥拿起棉花直接往宴月的耳朵里面塞，塞完还道：“另一只。”
宴月慢吞吞地转身，乖乖等云弥给他将两个耳朵都堵上，她动作算不上轻柔，但软软的棉花被塞在他耳朵里，她手指无意地触碰他耳朵，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待云弥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幽幽道：“魔的听力远超常人。”
云弥蹙眉，伸手要取出他耳朵里的棉花，宴月往后躲了躲，坐在她旁边位置，神色较方才放松了些。
日上中天。
一行人没等到孟珏出来，却等到了外间妖兽包围惊涛府的声音。
两位长老神色自然地没说话，弟子们便也安心许多。
外间妖族闯进来，被搁在一道结界之外。
来人长着两个毛茸茸的小耳朵，他面容清秀，行步规矩，上来隔着结界向里面的人拱手：“原来是天剑宗两位长老大驾光临，元里有失远迎。”
三长老哼哼一声，头都懒得转。
五长老乜他一眼，挂着笑朝那人点头，“二殿下，天剑宗弟子调查天剑宗丢失货物，误入妖族王城，给殿下添麻烦了。”
那自称元里的人浅浅一笑：“我还未见过几位弟子，想请两位长老与几位修士弟子去府上喝杯茶。”
“喝茶？”
三长老大声道，他摇了摇头，双手叉腰，“喝不来，不去。”
元里勾着唇，眸色渐深，声音不轻不重，语气却不容拒绝：
“几位远道而来，妖族不能失了待客之礼，请两位长老给元里一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