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小辞啊，”李洛年一颗心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挫败感中，“是战队里那个易燃易爆炸说的，他应该知道你是谁吧？”
“那是屹然的小号。”顾云影毫不留情地揭了自家边路的马甲。
“那看来是真的了。是那天战队赛，你没来之前，他跟我们说的。”李洛年还记得刚得知这个消息时的难过，那种仿佛心头堵了一团棉花的堵塞感，被她遗忘许久，现在又回来了。
手机亮了又熄、熄了又亮，不断有消息进来，是阮甜在轰炸她面基面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啊？
见到了，结束了，到此为止了，没希望了。
李洛年偷偷按了按鼻子。有点鼻酸。
“假的。”顾云影不留犹豫。
他直接把人带进了后台。
体育场的侧边有个专供工作人员出入的小门，顾云影带着李洛年，从内部通道走到了后台。这是李洛年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进体育馆，她看着大门方向一派车来车往的繁忙景象，以往，她是那群人中的一员。
她看了一眼顾云影手里拎着的行李箱，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她多次提出她自己拿着可以的，都被顾云影拒绝了。
来到场馆后台，不少人认出了顾云影，他们也都注意到了他手中拿着的行李箱和身后跟着的小姑娘。这一幕，怎么看都很值得探究啊。一时间，投到他们两人身上的视线颇为微妙。
李洛年闷着头朝前走，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其他缘故，她耳朵红得不像话，往常骚话张口就来的年年大王，到了这种场合，变成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闷葫芦。
好像只要对上顾云影这张脸，她的骚话技能就自动失灵了。
顾云影把她带进了休息室。
“老大，你回来了……”屹然一句打招呼的话刚说完，就注意到了顾云影手上提着的行李箱，和他身后跟着的漂亮妹妹。
和上次相比，这次漂亮妹妹换了个风格，她穿起了裙子。俗话说，人好看，披麻袋都好看，这句话显然是可以用在她身上的，换了一身裙子的漂亮妹妹也好看，是另一种偏甜美的、小清新的好看。她低着头跟在他们老大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乖巧又可爱。
不愧是老大，不愧是大嫂，这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般配？
屹然和遥远无声地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他笑着再度转头看向李洛年，刚准备开口调侃一二，忽然，一道视线钉在了他身上。
这视线的存在感太强，屹然不受控制地朝着目光源头追溯而去：“老大，你盯着我看干嘛？”
顾云影冲他笑了笑，屹然却一阵脊背发凉，然后就听到男人语气镇定平和地说着：“看你干的好事。就是你天天在外面造谣，说我心里藏着人了？”
屹然觑了一眼李洛年，对方正好也在偷偷看他，见他看过来，她又看了一眼顾云影，什么也没说，屹然突然就懂了。一定是妹子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老大情史，源头还是从他这儿来的，于是妹妹跟老大闹起来了，老大就来找他麻烦了。
“什么藏着人？根本没有的事！”屹然正气凛然，当即向李洛年表明，“妹妹，你信我们老大，他活这么多年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摸过，不近女色，单纯得不行，外面那些消息都是人瞎掰的，你别听其他人怎么说，你听我们老大的。”
“真的吗？”李洛年悄悄看了一眼顾云影。
很难想象，长着这么一张脸蛋的男人居然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碰过。颜值高的男性向来是稀缺生物，颜值高成顾云影这样的，应该在学生时代就被女孩子们追捧了，那青春期荷尔蒙一发作，谈个恋爱拉个小手，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顾云影朝她笑了下，转头又望向屹然，他眼神里笑容依旧。
但在屹然眼中，这分明就是魔鬼的微笑。
果然，魔鬼微笑着对他开了口：“好像有段时间没和你对练了吧？屹然，今天打完回去之后，我们开两把试试？”
屹然脖子一缩，干笑道：“老大，还是别了吧……整个俱乐部里谁不知道你solo最强啊，你那是想和我对练吗，明明就是想单方面殴打我虐杀我吧……”
“不乐意？”顾云影挑了下眉，“那这周训练室的卫生归你负责好了，偷懒不想训练的人，总归是得有点惩罚的。”
WG队内向来文明，从没有什么体罚、肢体碰撞之类的事情发生，因为队长顾云影根本不需要这些手段，他只用眼神就能把底下人治理得服服帖帖。
这是他作为队长的威信。
也因此，WG被称为王国，顾云影的另一个外号是，暴君。
以彰显他在WG队内管理、在指挥风格上的独.裁。
“知道了。”屹然应了声，心里默默流泪。
说不上来是身体劳动更折磨人还是心灵摧残更折磨人，但他唯一能确信的是，老大刚才应该是真想给他点教训。就因为他说错话害妹妹误会了吗？
懂了。
小心眼的男人！
“好了，也解释清楚了，我送你出去？”顾云影垂眼看向李洛年，“还是说你想就留在这儿，待会在休息室里看比赛？”
余光扫过休息室里一双双对她兴致勃勃的眼睛，他们只是碍于暴君顾云影在场才忍住了没开口，要是他这镇场子的一走，他们绝对会拉着她八卦起来吧……就比如WG领队圣代，他眼里的话都快藏不住了……
李洛年果断转头：“我出去看吧，我买了票过来的。”
“别啊，”辅助遥远笑着阻拦，他看向顾云影，“队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妹妹大老远的跑过来支持你打比赛，你居然还让她自己买票去外面看？这多不合适呀！”他将目光投向李洛年，嘴角咧得更大了，“妹妹，你下次要来看我们打比赛就提前说一声，别买票了，让顾队给你整个家属席。”
家属席……家属……
李洛年的耳朵又烧起来了。
等拖着箱子晕晕乎乎地坐到了观众席的位置上，李洛年回过神来，才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带她进休息室澄清了他没有喜欢的人这件事，但他好像忘了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是真忘了？
还是说……
偷着乐的感觉，心里快乐得要发疯，李洛年拿出手机给阮甜发了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
阮甜：【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年年大王：【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有多魔幻！】
阮甜：【？】
阮甜：【说来听听？能有多魔幻？】
阮甜：【还能比得过你上次在我眼皮子底下被WG那群人叫嫂子还带进休息室？】
年年大王：【比这个！更魔幻！魔幻一百倍的那种！】
年年大王：【你知道吗，我的双排搭子孤帆哥，他就是我老婆顾凡啊啊啊啊！】
阮甜：【？】
阮甜：【？？？】
阮甜：【你是不是没睡醒？做白日梦？你还说你不是顾凡梦女！】
年年大王：【我说的是真的啊！你别不信啊！】
阮甜：【那你拍张照片我看看？拍张照片我就信你】
李洛年给她发了一张现场照片。
年年大王：【刚才心太乱了，没想到拍照留念】
阮甜：【切，你少编故事啦！】
的确，如果不是她亲身经历，这事讲出去都是会被质疑编故事造谣的程度。
年年大王：【不信拉倒！】
说完，也不管对面阮甜怎么埋汰她的，李洛年收起了手机，仰头看向了主舞台上的大屏幕。
选手还没登场，现在是预热环节，大屏幕上在放双方明星选手的名场面合集，此时正好放到WG中单顾凡，他一手工具人王昭君化身节奏发动机，意识好到像开了全局透视挂，他四处跑动带领队友攻守，法杖所指之处，凛冬降临，所向披靡。
背景音里解说齐声赞美着他的操作美妙绝伦，李洛年瞳孔里倒映着蓝与白的光彩，一颗心砰砰乱跳。无论多少次，她都会无条件为他超凡的意识和灵性无比的操作所折服。
不行！好心动啊！
李洛年又摸出了手机，红着脸，给列表置顶的那个人发消息。
年年大王：【看到你的集锦了，老婆，你好帅！！】
戴上了互联网的面具，有些话好像就说得出来了。
GU：【还行吧】
不知道是跟她混久了，还是见面了终于能在她面前彻底卸下伪装了，一贯严谨正派的顾云影说完这句话后，竟还跟了一句。
GU：【不如年年老婆，露娜七进七出，当代赵子龙】
年年老婆……老婆……李洛年看着屏幕笑成了傻子，在一声声老婆中迷失了自我。
GU：【出休息室了，回见】
李洛年赶紧问了一句：【今晚回去双排吗！】
GU：【ok】
GU：【撤了】
年年大王：【加油！！】
说是回见，其实是舞台上见，李洛年在台下，顾云影在台上，进入战时状态的他是不苟言笑的，沉静着一张脸，强大冷淡，像广袤的冰山，水面上的只不过是他显露人前的一小部分。
这才是她心里顾凡的本来面目。
适应了这么冷冰冰的他，也难怪，她没能认出来那个鲜活温和爱冒险的法刺搭子是顾凡。
但是……
顾凡厉害是厉害，在这种局里，一个顶尖选手，不足以一打二。
说的就是WG的打野冬夜。
刚才李洛年到休息室的时候，没看见他，因为他根本就不在。
冬夜过来之后，放了包，和队友们招呼了一声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发消息打电话也不接，直到差不多要打比赛了，他才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而在比赛对局里，他的状态也很糟糕，心不在焉的，用游戏术语来说就是梦游。
打野全程梦游。
三把赢下来的比赛全靠中单顾凡一个人撑着。
李洛年听到旁边有人感叹了一声：“难怪顾神的女娲那么出名，原来是擅长补天。”
“可不就是嘛，这打野完全负作用吧。”
“这把打完，WG今年夏季赛只剩一把了吧？他们这样，想进季后赛可够呛。还是想想等转会期窗口开了，要捞哪个新打野备战秋季赛吧。”
联赛目前的主要赛事有春季赛、夏季赛、秋季赛和世邀赛。
其中，春季赛又称春苗赛，启用新人选手较多的战队在这一系列的赛事里将获得较高的加权，夏季赛和秋季赛则是普通的单循环赛制，而春夏秋的季后赛名次各自代表不同的积分，在一年的最后，根据战队获得年度积分的情况，决定世界邀请赛的名额归属。
而在夏季赛、秋季赛之间和每年世邀赛结束后，都是转会窗口开启的时间，各支战队可以趁这个机会交易选手、招兵买马。
连观众都看得出来，WG目前的打野问题很大，势必是要换打野的，就算是一时半会儿不能交易，那也至少会给冬夜买个替补打野回来竞争上岗。
赢得好艰难啊。
李洛年叹了口气，她一个旁观者，看着都替顾凡觉得累。
看他最后退场的时候，鞠完躬转身的时候，食指抵在眉心，眼睛里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疲倦，体力和脑力都透支在这场五局三胜中。
算一算，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饭了吧。
但是这还不算完，后面还有采访。
又饿又累啊，不知道他会不会低血糖或者是胃疼。
李洛年忽然有点心疼起他来。
以前也总听说顾凡是个玻璃人，打职业伤病不断，胃病、腱鞘炎隔三岔五就犯一遭，但那个时候她只当他是一个抽象的存在，心疼也只是一种轻飘飘的、像漂浮在半空中的烟雾一样不着根的情绪。但是今天她亲眼见了他本人，舞台上的顾凡、私底下的孤帆、真实的顾云影……几个形象一下子结合了起来、立体了起来，从此以后，对于她来说，他再也不是网络上一枚遥远的符号，而是一个真实存在于世界上某个角落的血肉之躯，是和她一样活生生的人。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李洛年想着，他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应该是早点休息吧。
所以在晚些时候，顾云影说今天晚上的双排先取消的时候，李洛年极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GU：【抱歉，实在是状态不太好】
年年大王：【小可怜好好休息（玫瑰）】
说完，李洛年又想起了一件事。
年年大王：【听说你打完这赛季就准备退役了，真的吗？】
也只有她这个圈外人才敢这么直言不讳地问他这个问题了。
顾云影在心里暗叹了一句。
他和WG战队的合约是到今年夏季赛为止的，但他迟迟没有决定好要不要续约。
他也不隐瞒：【是有这个想法，我身体不好，多少对队伍有影响的】
年年大王：【啊？不打了吗？那多可惜啊，我看你今天在场上、看你平时和我双排的时候，都还是生猛依旧啊，联盟其他中单还不一定比你强呢。而且，你还没拿到世邀赛的冠军奖杯呢，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放弃！】
如果说职业选手有努力的目标，那一定是世界邀请赛的冠军奖杯，这在电竞的世界里，象征最高荣誉。而顾云影最可惜的就是没拿过世邀赛的冠军。WG最厉害的那几年，他和他的队友们横扫联赛，拿遍了其他大小奖项，可一到世邀赛，每次都出问题，不是版本忽然变动，导致队内选手痛苦转型磨合艰难，就是某个选手突然发挥失常，跟被下了降头似的。几次三番下来，WG靠着四连亚荣获了亚军队的外号，顾云影也因此被称作亚军中单。
有夺冠的实力，却没有那个最重要的冠军，这无疑是最遗憾的事情。
而今年，WG的实力比起以前更是下滑得不止一星半点，队□□手使用了新人，打野位上，原本的老打野退役，新打野冬夜又是这么个不着调的，从今年开打到现在，WG的成绩在联赛内都算不上前排，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和今年的世邀赛资格无缘了。
再等一年啊……
他这玻璃人的身体，真能等到柳暗花明吗？
GU：【之后再看吧，如果能打我肯定继续】
GU：【不用遗憾，时也命也，拿不到冠军，怪只怪我技不如人】
他倒是格外看得开。
李洛年想想，也是，要是看不开，四个亚军足够把他压到道心破碎了。
近在咫尺却又永远无法抵达是最痛苦的，冠军的对面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五个人。
而这样的事情，顾云影不止经历过一次，是连续四次，整整四次。
年年大王：【（拥抱）】
年年大王：【顾神放心飞，i顾永相随！】
手机屏幕前，顾云影笑了笑，倦意浓重的眉眼因这粲然一笑流露出舒心的光彩，有种被摧折后的破碎美感。
坐他旁边的领队圣代看着他的模样，心头松了一口气。
现在队里唯一的、最坚固的顶梁柱就是顾凡了，今天这场比赛可以说是完全透支了他的精力，在赛后采访环节，一贯待人接物周到有礼的顾队累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他看得最清楚，顾凡放在桌子下的手在颤抖，那是手臂使用过度之后肌肉的自发行为。
他是真怕他倒了啊。
不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但现在看着，还能笑得出来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顾云影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机背着放在了腿上，问了一句：“打野的人选有着落了吗？”
“没呢。还在看。”经理星辰答了他的话。
顾云影点了下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倒是有一个人选。但不一定能成。”
“谁？”
“一个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