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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分别

    1994年的第一场暴雪席卷东北大部分地区,那天下午,没有太阳,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小的雪沫像癫狂的长龙,摇撼着路边的大树,干枯的枝丫、柴草、碎叶被旋卷起来,又胡乱抛开,遮天盖地,村路两边的沟被积雪填平了,皑皑茫茫的一片。陈征被雪粒子打得挣不开眼,路上的积雪没过了她的小腿,粉色的围巾上,棉袄上都落满了雪,浅口棉布鞋也湿透了,冻得她脚趾又麻又疼。这鬼天气,学校下午通知停课。大部分同学都在班级里等风雪小些再回家,陈征和房骏因为住得近,一听放学就马上跑出来了,没想到几百米的距离就走得这么狼狈。房骏没有戴帽子,寸头上的雪化了冻,冻了化,风一吹,像插在头皮上的一缕缕钢针。他紧拽着棉袄的领子,缩着脖子,五官皱缩在一起。陈征摘下自己的围巾递给他,他赶紧双手抓过,重新替她严严实实地裹好,只留下眼睛和鼻子,“眼看到家了,走快点儿!”拽起她的书包斜背在肩上,无遮无掩地躬身走在风雪中。陈征身后缓慢开过来了一辆车,她侧头,是一辆警车,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从车窗探出头,说了什么,一阵风刮过,陈征没听清,继续埋头往前走,车子停了下来,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拦在她面前,“大姐,陈信飞家是哪个院儿啊?”陈征狠狠地白了对方一眼,戴着棉手闷子蹭了蹭捂在嘴上的围巾,围巾上因为呼出的热气已经结了厚厚一层霜,“我才六年级!您几岁啊大爷?”陈征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警察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扒拉两下落在头上的雪,“捂得这么严实,没看清,对不住了啊小妹妹,知道陈信飞家住哪儿吗?”知道是个小姑娘,明显语气不那么客气了。陈征用手指了指正前方,“前面胡同口右拐第三家,白色大铁门的就是。”大白牙道了句谢,动作利落的跳上车,车子红色的尾灯慢慢消失在胡同口。陈征话还没说完,现在来找他肯定扑个空。信飞哥常年不在家住的,他和他媳妇儿在县里开了个饭馆,也就过年休息几天回村里住住,平时就是陈奶奶带着孙子陈济狸和陈信飞媳妇儿的娘家侄子房骏在这住。陈征顺着车子刚压出来的车辙往前走,稍微好走些。房骏站在胡同口等她。“知道他刚才管我叫啥吗?他叫我大姐!我可没有这么老的弟。”他正疑惑地看着停在家门口的警车,看了一眼陈征,赶紧往家跑。陈征在后面跑也跑不快,陷阱雪珂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后面追。又来了两辆警车,搅和的雪沫漫天飞舞,陈征在后面感觉喘口气都费劲。一排的警车闪着红色蓝色的光,把陈征家门后的小路都堵满了。房骏家后门被围上了黄色的带子,把听见动静围过来的左邻右舍拦在外面。陈征家跟陈信飞家的院子就一墙之隔,她踩在大黄狗的窝上,两只手扒着墙头,看见信飞哥他们那院好几个警察进进出出的。房骏就傻愣在屋门口,她的书包还在房骏的肩膀上挂着。大白牙从屋里出来,还不忘回身把卡在门槛上的棉布门帘掖了掖,把门关上,看见陈征趴在墙头上,笑了笑,“这不是刚才那个那个···是吧?”陈征没理他,不知道这么多警察在信飞哥家找啥,连鸡窝都有一个人在检查。“那个小丫头,说你呢!别看了!怪冷的,快回屋去吧!”陈征缩了缩头,刚要转身跳下狗窝,看见陈济狸出来了,像小耗子一样跑到墙根底下,“小姑姑,我今天可以去找你玩了吗?”陈征看看他,连个外衣都没套,棉袄的扣子也没系。她双手一撑,两条腿飘过墙头,一下就跳进了院子。她蹲下身,把陈济狸的棉袄扣子挨个系好。他小耳朵冻得通红,陈征摘下头上的围巾给他围好。陈征回头看看还在愣神的房骏说:“我先带你弟去我家了,跟陈奶奶说一声。”房骏点点头。大白牙好像是领导,别人忙进忙出的,他悠哉地拢着手点了根烟,夹着烟的手指朝墙头比划了两下:“大门拉着警戒线呢,还跳墙回吧啊!”陈征抱着陈济狸想把他举上墙头,没成功,虽然才6岁,分量也不轻。大白牙几步上前掐着他的腋下一端,把他给稳稳地抱坐在墙头上。他嘴里叼着烟,怕呛到小孩,偏着头。看他坐稳了,拿下嘴里的香烟在手里弹着:“小朋友,手抓住了,看让风吹跑了。”他抓过陈济狸的双手,按在墙的瓦沿上,“抓这儿,别掉下去!我可松手啦。”陈济狸两只小手攥着东西腾不开,“帮我拿一下。”他举着两个拳头递到警察面前。警察重新把烟叼进嘴里,烟熏得他眯了眼,看着手里的两枚黄色的铜扣子笑容渐渐消失。他叫了几个警察聚拢过来,拿着一张照片跟那枚扣子对比着看,大白牙开口问道:“小朋友,你这个扣子在哪里拿的?”陈济狸被忽然严肃起来的大白牙吓得不敢说话。小心地看了看已经翻过墙头的陈征,陈征用手抱住他的肩膀,瞪了警察一眼,“他这么小能知道啥?”说完就来抱陈济狸。被警察拦住了。“小朋友告诉叔叔,这是你在哪找到的?”陈济狸慢慢开口道:“是爸爸不要的,我在灰堆儿里捡到的。”有几个警察听他说完立即转身回了屋子里。没一会儿,菜园的灰坑里也有几个警察找宝藏似的,用铁锨掘开厚厚的雪。左右邻舍的人听见动静都趴着自己家的墙上往这院里看,也有好信儿的揣着手站在墙头上。住在这趟房把边儿的王婆子最八卦,在自己家看不真切,后院又被警察拦着不让进,竟然跑到陈征家扒墙头。陈征平时最烦的就是她,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老母猪下崽她都想打听。大黄狗看见王婆子进院不停狂吠!王婆子两手揣袖,捂着绿色的军大衣,朝陈征吆喝,“快把你家这破狗牵边上去,看再咬着我。”陈征装没听见,领着陈济狸回了家。一直到天擦黑,警察的车才陆陆续续地开走。看热闹的挨不住刺骨的寒风,也都各回各家了。只有王婆子冻得一身肥肉都缩水了还哆哆嗦嗦地扒着墙头不走。没一会儿她就扯脖子喊:“出来了唉!”陈征和陈济狸跑出去看见陈信飞戴着手铐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的架着胳膊从屋里走出来。陈信飞走到墙边,看见正站在陈征家门口的陈济狸停住脚步,他努力想挤出个笑容,嘴角抽了抽,流下泪,隔着院墙喊:“儿子····”他低头在衣袖上狠狠地摸了一下脸,“儿子,听奶奶和妈妈的话!爸爸····”他嘴唇颤抖得说不下去,又低下头去。陈征抱起陈济狸一脚踏上大黄狗的窝,“爸爸!”陈济狸紧抓着陈信飞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哭喊:“我爸爸不是坏人,我爸爸不是坏人!”两个警察等的不耐烦,就要拽着他走,大白牙在其中一个警察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等一会儿吧。”陈信飞在陈济狸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又亲,“爸爸……对不起你!”说完陈信飞挣开紧抱住他脖子的小手,垂着头被带走了。陈济狸半个身子都探过墙头,胳膊拼命的朝着爸爸的方向抓着,陈奶奶踉跄着从屋里出来,看见孙子这番模样更是心痛难忍,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捶着胸口,哭得半天倒不上一口气。陈征和陈济狸不知道,没有来日方长,那就是他们和陈信飞的最后一面。那天,寒风暴雪里来不及好好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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