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下，白衣女子握着少年的手臂，一招一式地传授所学。
“风有向，水有流，剑有势，势相连则成法。初学者要学会顺应剑势，以剑带身，体悟剑法的含义。等融汇贯通了，再学着以身驭剑，破势而出，则为巧。”
女子教得认真，不因少年略显粗糙的动作而减少耐心。
只是当发现少年走神时，才出言询问。
“可是累了？”
少年拜师不久，尚且摸不清师傅的脾气，马上道歉：“对不起，是我走神了。”
他......从未有过与人这样身体接触。
清新如霜的气息萦绕在身旁，令他难免思绪混乱。
小乞儿，不，现在该叫小鸳鸯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专心认真学，不能让师傅嫌弃。
女子却收了手，到旁边石桌倒了杯水，招呼他：“喝点水，歇一歇。”
“我不累的！还能继续练习！”
少年慌忙地否认，他不想让师傅觉得他吃不了苦！
他见过铁匠铺中的学徒，无休止地踩风箱，般铁料，手脚略微慢一点就会遭到师傅打骂。但即便如此已经是孤儿们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因为那象征着能吃饱饭，以及安稳的未来。
并没有想象中的厌弃目光，女子只是平淡地告诉徒弟劳逸结合的重要性，无论练武还是修行都最重根基，急躁不能成事，只有一步一个脚印砸实了根基才能走地稳。
......
“风有向，水有流，剑有势......”
孟疋之默念着师傅的教诲，仔细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树木、石头的位置，风穿过物体的方向，阳光洒下的角度......
他忽然唤出霄月，缓慢地演练起来。
“势相连则成法，顺应剑势，以剑带身......”
他演练的是师傅教授的基础剑法，没有任何特殊威力，只是孟宝珠结合自身经验，总结出的包含基本剑招用于初学者的剑法。
要说有何特别之处，可能仅是每招每式衔接比较圆融，第一式和最后一式可以首尾相连。
曾经心思敏感的孟疋之还以为是因为师傅对武道非常严厉，才设计出这种剑法，为的就是让徒弟能一直练习没有休息的时间，当然很快他就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了。
孟疋之一遍一遍演练，霄月不解其意但害怕被‘闭嘴’而不敢打扰。
他的动作逐渐产生变化，最后竟变成一套完全的不同的剑法！
“破势而出，则为巧！”
目中精光一闪，长剑刺出，正钉在阵眼！
轰隆隆！
地面裂开，露出通往地下的通道。
霄月惊讶道：“厉害啊，我堂堂剑灵都未能发现，你怎么知道有阵法？”
“凡人藏东西用锁，修士藏东西用什么？”
孟疋之嫌弃地瞥了剑灵一眼，然后径自进入通道。
“我！你！你刚才是不是嫌弃我了？要是没我你都到不了这里知道吗！”
霄月骂骂咧咧，但身为剑灵身不由己，剑在哪他就在哪，只能被灵力扯着跟着。
通道很深，蜿蜒向下。
孟疋之曲指敲敲剑身，霄月便不情不愿地发出微弱的光芒。
由千年砗磲贝壳炼制成，久浸润明珠光辉，剑身有微弱的发光能力，在白天几乎看不到，在夜晚便比较明显了。
孟疋之觉得武器发光什么的太傻，所以平日就让霄月收敛着，只有需要照明的时候才放出来。
“等等！前面有些不对劲！”
霄月忽然示警道。
好像有什么声音？
孟疋之将灵力运用到听觉中，发现不是风声。
铿锵有力，是金鸣之声！
有人捷足先登？
孟疋之用灵力凝结成一颗水珠，水珠在他的控制下向前飘去，大约飘过十几仗后，他感知到水珠忽然被斩裂了。
不是人！
孟疋之前进一段距离后忽然驻足，震惊地看着巨大的石室。
数百把上品灵剑镶嵌在三面墙壁上，不时有灵剑嗡鸣着发出剑气，斩击着石室中央被铁索禁锢的长剑。
它们既是守卫者，亦是处刑人！
霄月吓得声音都颤抖了：“我光看就觉得疼死了！它只是一把剑，到底犯了什么罪至于被这样折磨啊！”
受处刑的长剑没有剑鞘，剑身比一般的长剑更细更长，除此之外便平平无奇了。
[你是第几代弟子？]
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响起。
“谁？”
孟疋之暗中凝聚灵力，握着霄月的手随时准备抵御攻击。
[不要到处找了，我就在你面前。]
是它！
孟疋之死死盯住被禁锢的长剑，眼中警惕更盛。
果然邪性！
[为什么那么抗拒？你身边不是带着一个么，我同样只是一个剑灵而已。]
“被封印的剑灵？”
[对，被封印的剑灵。所以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无法对你做什么。很久没人到这里来了，我只是有些寂寞想找人说说话。你身边的小家伙应该能理解吧？]
霄月安静如鸡，他怂啊！为什么要难为一个可怜的小剑灵呢！
孟疋之不是多话的人，他方位不动，脚下却慢慢后退。
被封印的剑灵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你不好奇吗？不好奇我为什么被剑宗封印？你应该不是剑宗的弟子，但却剑术非凡，不然不可能通过外面的禁制。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剑法造诣，你的师傅是谁？]
‘师傅’二字刺激了孟疋之的神经。
“与你无关！”
他马上就将退到转角处，离开这里。
被封印的长剑忽然发出震动，它的动静引起了石室内所有灵剑的骚动，纷纷发出剑气攻击着长剑！
一时间整个地下通道都震动起来！
孟疋之喝问：“你要干什么！”
苍老的剑灵语气激动！
[留下！留下听我讲完！不然我就毁了通道，让你永远都别想出去！]
身处地下，求援不便，孟疋之没有完全把握能脱身。
所以他最终放平语气道：“只要听你讲完，就放我走？没有别的要求？”
[对！只要你听完！]
剑灵似乎真的被关太久了，有太多倾诉欲。
“好！你讲，我听着。”
说罢，孟疋之似乎真准备听故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吗？]
“等等，你的要求是听你讲故事，可没说包含互动。”
孟疋之毫不掩饰自己的功利和不耐。
[呵呵呵呵，小友不要着急，听老朽慢慢道来。]
很平凡的修真故事。
天才剑修创作了将心头血融入灵剑，使灵剑威力大增，并更容易与修士心意相通的修炼方法。但是他的师傅却认为这种修炼之法类似魔修的血祭，煞气太重而禁止徒弟修习。
徒弟不听，师傅便将他逐出师门，又欲毁去他的本命法剑，只是没料到徒弟修为已成，竟与师傅不相上下，二人大战一场。
最终虽然师傅拼尽修为杀徒夺剑，却已无力毁去，只能将其以剑阵封印，希望时间能毁去这柄魔剑。
[徒弟刚炼成剑，什么都没有做，就被定了罪，是不是非常可笑？不要看老朽年纪大，见识可能还没有你身边的小家伙丰富呢！]
孟疋之可不是无心计小子，更别提泛滥同情心。
“以心头血炼剑？是自己的心头血，还是他人的心头血？”
[都可，不羁是谁，修为越高越好。世人只知灵元、神识最重要，但心乃五脏之首，其蕴含着人身之精华，如果将人也看做灵兽，那么心脏就是其中最好的材料。]
“被取心头血的人会怎么样？”
[灵剑穿心，才能沐浴心血，取血者当然会死！]
孟疋之冷笑：“杀人修炼，还说不是魔修！你废话讲完了没有，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灵剑炼成，徒弟却还活着，那么被取血炼剑的是谁不言而喻。
孟宝珠教导过孟疋之，修士修长生，更修心性，先为人，后为仙，心性不成，不可能真正地成就大道。人不可被欺，也不可欺人，有力量的人更是如此。
他会遵循师傅的教导，做一个正直的人。
孟疋之离开后，空旷的石室中。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心血修炼之法？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感兴趣！”
竟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声音。
“呵，你看不到么，他的本心。”
普通平常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刚才的老剑灵便是他装的。
“我才不管别人的心是什么样，我只要你的心！你终于来接我了，我差点以为你已经将我忘了呢！”
女人娇嗔着，声音酥媚入骨，透着痴缠与疯狂。
“该走了，戏台已经搭好，剩下的就只差角儿亮相。我替你找了一把剑鞘，很合适。”
束缚着长剑的铁索尽断，下一秒，连影子都看不清，数百把上品灵剑被尽数斩断！
残破的断剑纷纷落下，发出当啷的回响。
......
孟疋之好不容易摆脱，即刻带着霄月远遁几里地才放心。
等安全了，他不禁自我反省，还是犯下了大意的错误，以为自己的能力加上霄月的帮助可以处理大部分情况，小觑了修真界的许多危险并不在表面上这件事。
如果师傅知道了，会不会训斥他呢？
应该还是不会吧。
师傅从未严厉地骂过他，她总是太包容，太强大，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