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很快把谷梁玄金未来的规划敲定，楚玄风和谷梁玄金去拆床，金蕴则和宋玄相去检查药材。
“你瞧瞧，众人拾柴火焰高。你那会儿要是和老二一样处理，哪用得着把自己闷六年？还给人家当替身？”或许是在外跑了一个多月，体会了不一样生活的缘故，宋玄相比以前话多了，更利索了。
不变的是依旧是那张不饶人的嘴。
“不一样的。”听金蕴这么说，宋玄相斜她一眼，“有什么不一样的？”
金蕴想起那句糙话：“老子能管得了你结婚，还能管得了你入洞房吗？”
她不是不想寻求帮助，而是，有些路，一定得自己走。
身边的人、社会支撑，能给她一些帮助，但她不解决她自己把自己封闭的问题，就无法真的打破茧房壁垒，不可能真正感受到阳光和温度。
想想这几年，她的世界一片黑暗，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丝毫光亮和温暖，她就觉得浑身打颤。
抽回思绪，压下那句糙话，她淡然一笑：“都过去了。”
“敷衍！”宋玄相不高兴地强调，“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想做什么事，别自己一个人扛，说出来，知不知道？”
还是头一回被宋玄相这么“训”，金蕴心头一暖：“知道了。”
说完，她一头扎进了药堆里。
宋玄相带回来的药大概有一整个后备箱，每一种药材堆了一包。
有些是新鲜的，有些是已经简略地晒干过好方便运输的，她都得马上分类清理出来，最大限度地保存好药效。
宋玄相借着自己做了点好事大着胆子对她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心里直打鼓，但见金蕴真的不像受到冒犯的样子，放松下来，专心配合着把所有的药材都翻出来，摊到屋子前面的水泥空地上。
王玄泽真就把着一只猫，唤着一只狗，守在他们身边，不叫猫猫狗狗弄坏了药材。
偶然间抬头，看到院子里的场景，金蕴藏在心底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仿佛回到了罗道长还在时的温馨场面。
有家，有人管，有人关心……
对于刚经历一场人生变革的谷梁玄金来说，仿佛只是随意地迈过了一个坎。
楚玄风和他把家具改好后，瞧着帮不上整理药材的忙，就出门去看新的铺面地点，晚上回来，还把晚饭也给包揽了。
主厨陈姨沦落成了打下手的配角，一时间又喜又忧。
喜的是能轻松一下，忧的是，怕饭碗端不住了。
直到确定自己不会丢了饭碗，才放心高兴起来。
转眼间，又到了周一，金蕴刚到诊室坐下，就看到门外坐着排着队的病人。
以为是隔壁诊室的，她也没太在意，直到自己换上衣服打开电脑，看到病人拿着病例本进来了。
“金医生。”护士长唐紫跟在病人身后也进来了，“今天得辛苦辛苦了，你的号子都挂满了。你之前的那个助理呢？没带过来让她帮你写写病例吗？”
让花妍帮忙写病例？
还是算了叭……
金蕴神色如常：“都挂满了？有多少个？”
“常规就给你挂了28个号子出去，如果你想要加号的话，就再和我说。我调个护士过来帮你排顺序。”目光在诊室里转了一圈，唐紫就有了主意，“你啊，回头去医学院里任个教，不任教也行，带几个徒弟也行，学生也行，就当以前的小药童使，给你写写病例，给病人排个队，叫个号什么的。”
“好的，辛苦了。”微微一笑，金蕴向护士长致谢。
她还没毕业，现在说去大学任教还有些早，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她想到了已经又飞走了的谷梁玄金。
谷梁玄金原先是准备把做馍的手艺继续家传的，但他媳妇瞧不起卖烤馍的，不许他“坏了儿子的前程”，眼下，他重新做烤馍生意，是不是也会考虑招个学徒？
她的医术主要来自罗道长，可罗道长并没有真正收她为徒，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收弟子把这一脉传承下去？
这样的念头起了，又小心翼翼地盖住，她开始了今天的第一个病人。
是个慢性胃炎的病人，脾胃气虚，用香六君子汤加减方就可以了。
而后，又来了眩晕症、甲沟炎等等病人，比之先前半天来一个两个的情况忙了不少。
等到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她长舒一口气，意识到这种工作方式与以前同罗道长走医时不同，负荷很大，如果不是有个小护士帮忙引一引病人，早就乱套了。
她以前，不也是做着帮罗道长引导病人按顺序排队的工作的么？
这会儿，她寻思着如果花妍在就好了，不过，她已经在半个月前把花妍赶去做一个演员助理该做的工作了。
确定……各司其职也没错……
正思量着，长年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来，花妍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着。
“花妍。”她接通电话，长长地吁一口气。
“蕴姐。”把以前的小心翼翼和钻营收起来后，花妍出声就透着一股利落感，“我马上就到，今天是《秋水逝》的首映，你得去，可以带亲友去。还有盛御那边，咱们推掉的项目，又找咱们了。”
“那就继续拒绝。”金蕴掀起眼皮，接过小护士递来的会诊单看了一眼，“首映是什么时间？我这里还有个会诊……”
“下午三点开始。我们最好两点半到场。”花妍把车停好，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金蕴看着电脑上的时间，十二点整：“我去精神科会个诊，然后咱们去给玄泽师兄施针……对了，我们可以邀请多少人一起？”
“张导说了，你想邀请多少人就多少人。三五个人话，提前给他个消息确定人数名单就行。”花妍关上车门，看着高高的门诊大楼，“我去精神科接你吗？”
“都可以。”挂断电话，金蕴就往精神科去。
花妍站在门诊大楼外犹豫一会儿，忽就听到一声尖叫。
有何香南跳楼的事情在前，她心上的弦猛地绷紧，循着声音找过去。
另一栋楼，三楼的一间办公室的窗上染着新鲜的血迹。
她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走过去，周围人讨论的声音也落入耳中。
“好年轻，听说才25岁，才刚毕业……”
“不知道还有没有得救……”
“我刚听楼上跑下的人说，当场没了。现在在联系家属了。”
“为什么这么想不通？”
“听说是压力太大了。学医辛苦，时间长，回报又小……”
一个一个字，在说着那个倏然离世的医学生，也抽在花妍的心上。
“培养一个医生出来多不容易啊。高中就得成绩好，高考分数高的才能上医学院，至少五年本科，比别的专业多一年，读研三年，读博三年……”
“一下子，十几年就没了。”
“家里人养个医生出来，多不容易。这一下子，全打水漂了……可怜了父母……”
很快，就有人警察过来，拉了警戒线，顺着被拨动的人群，花妍被挤到了一旁，看不到太多画面，但可以看到一个被白布盖着的推车从那栋楼里被推出来，可以看到着急赶来的头发花白的妇人嚎啕着往推车扑去。
再过一会儿，人群散去，就没有人再讨论这件事了。
花妍脑瓜子嗡嗡的，手机响了两遍，才弯动胳膊肘，划到接听键，听到金蕴的声音，她才找回一点思绪：“我……”
金蕴：“你在哪儿？”
转着眼珠，花妍张了张嘴。
不等她说出话来，金蕴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我看到你了，你别动。”
僵硬地转过身，在看到金蕴的一瞬间，花妍泪如雨下。
快速打量她一圈，金蕴拉住她的手：“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她只是摇头，不说话。
“走吧，你这样子，不适合开车，我们打车去玄相师兄那里。”她不说，金蕴也就不多问，拉着她往医院外走。
“蕴姐……”坐进网约车里，花妍才终于通过金蕴的手感觉到了一点温度，“学医，有那么辛苦吗？”
狐疑地瞥她一眼，金蕴幽幽一叹：“我从五岁开始学医，但五岁之前就已经学了一两年辨认药材，他看我天赋不错，又能吃苦，学医的心也坚定，才愿意教我。”
想到罗道长，她微微一笑：“医之事，无小事。在医这一道，他只教了我，没有教那几位师兄。他曾说过，历史上有一位医道大牛，十个儿子都不适合学医，他又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宁愿把毕竟医术丢进柴火里，也不愿意有人读个一知半解的成为庸医误人性命。”
花妍怔了一怔：“我之前只把这个当成一个职业……以为很轻松……”
直到刚才，亲眼看到有人承受不住这个职业的压力……
“小姑娘啊，哪有轻松的职业？”前排的出租车司机接话道，“我开车，你觉得轻松吗？一天开八个小时，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轻松。但国家有法律规定，持续驾驶不能超过四个小时，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啊？”作为从深山里出来的孩子，花妍虽然考了驾照，但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超过四个小时就算疲劳驾驶。
“你试试坐那里四个小时不动试试？”几乎是与出租车司机同时出声，金蕴回答，“睡觉都得隔段时间翻个身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