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开记者，也为了躲开蒋天涯，金蕴换乘了几次地铁，在楚玄风的掩护下进了许源和花妍的住处。
门上似乎被什么泼过、砸过，有红色、灰色的……各种难以言说的残留。
瞧着像是清洗过了，还是可以闻到腐臭的味道。
他们敲门、按门铃，都不见反应。
“还有别的地方吗？”楚玄风问道。
“不在你那，不在四师兄那，小庙还在修缮，去不了，也不可能去二师兄那儿。他们在星城没有更能信任的人了。”说着话，金蕴的食指往指纹识别处按了一按。
“验证通过，门已开启。”机械的电子音响起，楚玄风吃了一惊，“竟然有你的指纹？”
“我只是突然想起，许源之前提过锁坏了。花妍很节省，有可能在搬家的时候把我之前给装的电子门锁给拆了带过来了。我瞧着有点像，试试。”金蕴扬了扬唇角，“还真没错。毕竟留着也显示不出大方，后来的租客也不放心用。”
楚玄风一脸麻木：“留着你的指纹记录……可以的。”
这得是对她多信任？
室内的情况，比室外的好多了，不过，门缝并不严实，所以在客厅里还能闻到一股不算浓烈的臭味。
两个人都不在客厅，找了一圈，最后发现一个窝在卧房的角落里，一个待在书房里。
金蕴走进被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卧房，打开一盏柔和的壁灯。
随着光亮，花妍像一只受惊的猫儿，猛地颤了一颤。
金蕴走过去：“别怕。是我。”
花妍一动不动，但也没有抗拒她的存在和靠近。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金蕴坐到她的床边，轻轻拍了拍她因为蜷缩而露在外面的脊背。
来的路上，她已经快速浏览了网上的文字，大概知道了原委。
自从困境得以缓解，花妍就一心做幕后，为了不被人发现那段黑暗的经历，拒绝了许多次上屏幕的机会，可还是不小心被人拍到了她跟着金蕴在剧组的视频。
随着演员玄灵的热度上升，花妍也被人认识了，视频流传出去。
现在，买了她那户人家的父母，以及“未婚夫”，找上门了。
花妍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网上骂她的人很多，连带着把金蕴也骂了。
不过，金蕴发现似乎有些好心人支撑着自己，不停替自己辩解，说是自己被人蒙蔽云云……
等了许久。
等金蕴把自己所知的整件事情的碎片信息都疏理清楚，花妍依旧还保持着她进来时的蜷缩姿态。
她再次开口：“从你这里离开后，他们去医院闹了。我下班的时候，医院门口都被堵住了，出不来。费了些周折，所以，现在才来。你是不是怪我来晚了，所以，不理我？”
花妍还是一动不动，脸埋进被窝里，留了个后脑给金蕴，也没有要出声的意思。
又等了一会儿，金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行叭。既然你不想理我了，我就走了。”
一动，就感觉到不一样了。
金蕴穿的是宽大的裙裤，坐在床上铺开的时候没有察觉到什么，准备起身才发现花妍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自己的裤子布料。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花妍抓得更紧了。
收了动作，她轻轻拍了拍花妍的手：“陈姨的人缘很好，经常在外面听故事，回来又讲给我们听。有一次，她回来和满脸惊险地和我们说，谁谁谁家干了件大事，把一窝人贩子给抓了。”
花妍动了动，虽然还是后脑对着她，好歹露出了半只耳朵。
“那家有个孩子，回家的时候得意地向父母炫耀手背上图案，觉得很好看。”金蕴说得很慢，语气很轻，“家长觉得，那图案有点奇怪，更像是一种标记，就追问孩子。孩子一开始还不说，后来才说出来，是在小区里遇到了一个舞蹈老师，看她跳舞，说她跳得很好，就给了这个标记，让她明天早上六点到小区门口集合，教几个同样聪明的孩子跳个很难的舞。你猜怎么着？”
感觉到花妍手臂的抖动，金蕴捧住她握成拳的手：“那孩子的家长很警觉，马上报案了。警方一查，就把那一伙人给端了。不仅小区里的孩子一个没丢，还把已经被他们抱走没来得及出手的孩子给解救了出来。”
其实，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金蕴还不认识陈姨呢。
因为那次楚玄风受伤得那么严重，金蕴才特意了解了那件事。
那伙人穷凶极恶，又滑不溜啾，眼见事情败露，舍掉两个同伙就跑了。
所以，楚玄风被紧急请去追踪定位，为了追踪最后一个漏网之鱼，跟进了他们深山老林的窝点。
不适合把楚玄风暗处做的事和身份暴露出来，就委屈陈姨顶个锅了。
听金蕴说完，花妍不抖了，呢喃着：“他们确实是花钱买了我的……”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了。你还记得我上次怎么说吗？”金蕴语气柔和地道，“封建社会已经结束了，买卖人口是重罪，已经被写进了刑法里。不是指卖人口，买也是。以前你一个人的时候，孤立无援也就罢了。现在，你有许源，有我，还有很多在工作中认识的伙伴吧？这么多人站在你身后，你在怕什么？”
“我一个人的时候，反而不怕……”花妍微侧着头，铺开的头发盖住了她的半边脸，“当时我就想，大不了一死……”
“你都有勇气去死了，没勇气活着吗？”轻轻拨开她的头发，金蕴问她，“我没放弃你，许源一直在努力处理这件事，有关心没有抱怨，还因为不放心里不敢留你一个人在家，现在只看你自己了，如果你有勇气直面这件事，远比你当鸵鸟有意义。”
“我还能做什么？你知道他们有多凶，有多不讲理吗？”花妍带着哭腔，颤抖地问道。
“带着人找到这里来了？”金蕴纳闷了。
花妍摇头。
许源推开门：“不是他们，是有人在网上发酵了这件事，你一些疯狂的粉丝找了过来。”
“粉丝？”错愕的目光在许源面上和金蕴身上转了几转，金蕴明白了。
同时，她也疑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粉丝？”
这么呆萌的问题，瞬间破坏了压抑的气氛。
花妍破涕而笑：“你的粉丝要是听到这些话，该很伤心了。”
“他们没了解真相就这么干，又傻又疯，难道伤心的不应该是我吗？”金蕴板着脸，隐隐有点生气的样子，“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粉丝？我要怎么和他们对话？”
“你这是……”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时机，许源就不仅是意外和幽怨了，还会有惊喜，“终于意识到你是个有粉丝的明星了？”
“我很意外。也不能理解。不过，既然你们说这件事情和我有关，我就不能置身事外。不能让他们顶着我的粉丝的名义胡言乱行。”金蕴再一次问道，“我要怎么和他们对话？”
花妍还是蔫蔫的：“都怪我……”
说完这三个字，没音了。
知道她处于不想说话的状态，许源把话接了过去：“我们之前想为你收拢人气，在围脖上给你建立了超话，还专门为你注册了个围脖，是阿妍在打理。”
“把帐号和密码发给我。”瞥一眼花妍，金蕴改了主意，“算了，你们拿着吧，我以前好像有个号，没必要再给我一个。还是说说怎么回事吧？他们凭什么说花妍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有证据吗？”
“一听就知道你是得到消息马上赶来的，还没了解事情的整个经过。”许源对花妍挑眉，“你瞧，蕴姐多担心你？我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要是哪天我也遇到这种事，蕴姐最多听完我的电话，冷淡地回一句‘知道了’。”
看到许源拼命朝自己眨眼，金蕴的目光往花妍身上转了一圈，配合道：“花妍当然和你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转：“许源，你是闲了吗？还是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在这里调侃？”
“不不不，这不是有楚师傅帮忙，我偷得一会儿闲吗？”许源为自己辩解一句，赶紧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其实，花妍的“养母”和“未婚夫”半个月前就来找过花妍，在公司门口拦住花妍。
当时的花妍很镇定地回答：“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养母”和“未婚夫”一口咬定就是她，说她的左手虎口上有个月牙儿形的疤，看一眼左手虎口就知道了。
花妍大方地展示出来，确实没有。
见他们还要纠缠，她叫了保安，把他们请出去，并交待了不许他们靠近。
本以为事情就此翻篇，花妍和许源都没在意，没想到半个月后，突然有人出现在公司门口，对着一个艺人泼东西。
花妍就在艺人身边，立刻为艺人挡住了攻击。
当时，大家都以为会是网上传的泼硫酸一类的事件，没想到，除了衣服湿了之外，没有什么不适感。
闹事的人被保安制住还在大喊：“妖精快现原形！”
花妍不愿多加纠缠，护着一脸惊慌的艺人往公司大门走。
没想到，艺人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步都迈不动，还害怕地抓着她的手，抱歉地拿帕子给她擦手上的东西。
当手上月牙儿的疤痕露出来的时候，花妍脑中嗡响，在反应过来被泼的是卸妆液的同时，她的“父母”和“未婚夫”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抓住她的手。
傻憨憨的“未婚夫”跳着鼓掌：“媳妇儿！是媳妇儿！”
她那“养母”笑得凶狠，随即嚎起来：“就是你！把父母男人都抛下不闻不问的，一个人在外面享福！养不熟的白眼狼！走！跟我们回去！”
花妍花容失色：“不！不！！不！！！我不是……你们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但一只手被什么死死缠住，另一只手被“养母”用力拖拽，“未婚夫”跳着笑着起哄，围观的人和媒体拼命抢拍着劲爆的新闻，还有人在“养母”的吆喝下来帮忙把她抬起来帮忙把她往面包车里塞……
儿时被人强行塞进车里到处辗转的记忆似久困的会噩兽出笼，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除了本能地挣扎，她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围观的人不知凡几，但他们都如事不关己地看热闹。
仿佛，她本来就罪大恶极，活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如果不是许源及时赶到救下她，她可能又要像二十多年前那样，从这个城市悄无声息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