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五点钟，还可以再睡一段时间。屋里是昏溟的，唯有紧闭的窗帘，亮起蓝幽的光，像置身于一个蓝色闭封空间，深邃，神秘。
身后的程谦萧有了动静，季未看他，“你起床了？”
他不一起躺着，她一个人连睡的心思都没有。
“上厕所。”
程谦萧没开灯，一路绕过床尾，摸去卫生间。
“要一起吗？”
季未本说不想，可他这话挑起了她的念头，她爬起来，“你先去吧。”
两人上完厕所，又躺回了床上。季未盯着天花板，有些睡不着，困意早就跑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程谦萧见她眨着一双眼，“还早，再睡会儿。”
季未：“我尽量。”
“要是睡不着，我的怀抱可以借你。”
“……”季未知道他在吓唬人，她翻了个身，乖乖闭上眼睛，“我睡了。”
这一觉季未又睡过去了，甚至睡过了头，再次醒来已经快十点。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心乱如麻，在家里睡懒觉还好，这在别人家她一身的惭愧。
程谦萧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季未忙忙碌碌的样子，一会找皮筋，一会又找洗脸巾，不知道在急躁些什么。
“皮筋在这。”
程谦萧举起自己的右手，黑色皮筋和腕表不搭地套牢在他腕骨。
刷牙的季未，探出一个脑袋，口齿不清道，“你偷我皮筋干什么？”
“偷？”程谦萧很不喜欢她的话，“我在床上捡到的。”
……是她睡觉时松了…
季未：“你先还给我，我等下还要扎头发。”
程谦萧放下一盘早点，“你皮筋应该很多，不缺这一个。洗漱完过来吃早餐。”
早餐简单，三明治，沙拉还有灌汤包。这下季未的羞耻心更严重了，连早餐都不下去吃，还要他送上来。
程谦萧看出她的难堪，“没那么多规矩，你别想太多。”
季未咬着三明治，她能不想多吗。以前在季家为了生存，她都是看人脸色过活，规规矩矩。可自从接触程谦萧后，天生逆骨的他带动了季未，也让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放纵。
“尝尝灌汤包，听说是老爷子请来的私厨做的。”
季未拿筷子夹了一个，汤汁溢满一嘴，程谦萧替她扯过纸，“慢点吃。”
季未：“我没下楼吃早餐，爸…有说什么吗？”
程谦萧又洁癖地擦着桌子：“他说你像个大懒猪。”
“……”那一瞬间季未脸色都不好了，程老爷子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严肃且不好相处，季未每次和他说话，内心忍不住战战兢兢。
程谦萧见自己又把人吓坏了，“逗你呢，没人说。”
季未郁郁寡欢：“以后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
她是真的不想给人带去麻烦，要是程老爷子嫌她怠慢不礼貌了，她可以下楼道歉。
程谦萧单纯只是想逗她，没想到还把人逗生气了。人可能脸皮薄，经不起逗。
季未快速地吃完早餐，什么话也没说，端着盘子出去。没一会儿回来，又穿上外套，戴上围巾，一副要走的架势。
程谦萧起身挡在她面前：“要走了？”
季未：“小橘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程谦萧身子稍微弯下来，和她对视：“刚才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他的眼眸像水一般透亮，引人深陷。
季未：“我没事，你不用这样…”
程谦萧拿上自己的外套，“走吧送你回去。”
两人走之前，程老爷子要求他们多抽点时间回家吃饭。程谦萧嘴上应得好，会不会来又是另一码事。
上车后，季未给许砚回了个消息。
【你沙发到了没？】
许砚：【到了。】
【好。】
许砚沙发钱最终和季未对半付的，他也不可能真的要季未帮他买沙发。
程谦萧看季未在和别人打字交流，想要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她和谁聊天，那么认真。
库里南行驶到一半，忽然发现前面车辆拥堵，像是出了什么事。
季未也看到了，她放下手机，疑惑道：“出车祸了？”
程谦萧倒是不慌不忙，耐心等待：“看看情况。”
有交警上前维持现场，还有司机不停地鸣喇叭，直至有人从这一片混乱之地走出，她着米色大衣，身姿高挑，款款朝这边走，准确的来说是朝他们这辆车走来。
季未一眼认出对方是宁芷仪。
她走到驾驶座的窗前，叩了叩黑色玻璃，“程谦萧。”
季未歪头看着，和宁芷仪是亲姐妹，但由于中间隔着十八年的漫长时光，两人这些年相处下来也并不相熟。她和季蕾熟稔些。
季未视线跳跃到无动于衷的程谦萧身上，他侧脸硬朗，下颌线微微紧绷着。
季未扯扯他的衣角：“我姐在叫你。”
程谦萧终于有了反应，打开车窗。宁芷仪的声音清楚地传进车内。
“程谦萧我不小心追尾别人，他讹我钱，你帮帮我好不好？”
季未刮了刮脸，若无其事看着车窗外的一家星巴克，生意很好，不少人排队。
“警察不是在。”
宁芷仪：“那警察和他有亲戚关系，站在他那边的。他们就是看我一个女的好欺负，你快帮我撑撑腰。”
程谦萧始终不冷不淡，反应比平时慢好几个半拍。就这么晾着宁芷仪也不好，季未默默出声：“要不你去看看？”
见识过程谦萧的叛逆、温柔，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的冷硬，他好像很不情愿和宁芷仪打交道。是因为之前两人曾订过婚的原因吗？
程谦萧解开安全带，跟着宁芷仪去了。两人外边都套着大衣，风一吹扬开他们的衣摆，气场十足，成熟男人和知性女人，看背影都挺登对……
季未打开消消乐打发时间，也不知怎么了，今天的手气不太行，闪电全部用完，还是没通这一关。暴躁的她收好手机，一抬头程谦萧回来了。
前面的车辆也开始松动。
季未想问些什么，可又对宁芷仪的事不感兴趣，看这结果应该就是解决好了，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库里南开出去，车内谁都没有说话，异常安静。季未没觉得氛围异常，想着等下去小区菜市场买菜。
“程谦萧，你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就行。”
程谦萧：“去哪？”
“我买点菜。”
程谦萧在路边停好，季未背上包，“我先走了。”
程谦萧看着她一点也不留念，“要我陪你吗？”
“不用。”季未下车，叮嘱他，“开车小心点。”
季未往菜市场走去，比起超市她更喜欢逛菜市场。菜市场更热闹，更有生活气息，小时候在农村住，哪里有超市，都跟着爷爷奶奶逛菜市场习惯了。
季未会做菜，基本的家常菜都会，奶奶教的。她在荤菜区挑完牛肉，又去买了芹菜、白菜、辣椒等，一个人吃，她搭配均衡，一荤一素。
买的差不多，要离开时，撞见了程谦萧。
他一身西装和老旧的菜市场格格不入，像贸然闯进这方世界的人。季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你…没回去？”
程谦萧：“头有点晕，不敢开车。”
他脸色是有些憔悴，她感冒早就好了，应该不是她传染的。
“那你叫司机过来。”
程谦萧说：“钟森家里有事来不了。”
所以他现在到底要干什么？
“所以，我可以回你家休息一会吗？”
季未不可能不同意，带着他回家了。路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手上一轻，是程谦萧在抢她的塑料袋，季未紧忙扯回来，“你不舒服就别提东西了。”
程谦萧松了手，看起周边环境。上次送季未匆忙，也没仔细看，如今再看倒发觉是一片宜居之处。
程谦萧视线回到前方，季未在和一位男人说话，对方看起来年纪和她不相上下，穿着棒球服，阳光帅气。
许砚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看了眼她身后的程谦萧。
“你家小橘昨晚叫了一晚上。”
季未昨天临走前有倒满猫粮，但它可能还是闹脾气了。本以为昨天会回来，后来留在程家，被要和程谦萧睡一个房间的念头占满，早就把小橘忘到九霄云外。
“我昨天有点事不能回来，要是打扰到”
许砚回得很快，“我不是这个意思。往后你要是有事可以继续放在我这，反正它和溜溜玩得来。”
季未也不可能屡次麻烦他，两人聊着进单元楼，季未发现程谦萧没跟上。
许砚：“他是你…叔叔吗？”
又面临同样的问题，许砚没见过之前她和程川卓接触，所以这次她爽快承认了程谦萧的身份。
“不是，我丈夫。”
许砚卡了一下壳，认为自己听错了。
“丈夫？”
季未：“怎么了嘛？”
许砚摇头，“没想到你结婚了。”
“是有点早。”季未叫过程谦萧，让他跟上，三人进电梯。三十楼，电梯缓缓上升，和许砚聊着天的季未忽然感到肩膀一重，歪头就被程谦萧厚实的头发糊了一脸。
程谦萧一米八四的高个，这样弯着身，看起来都难受。
季未也不好推开他：“头又痛了吗？”
程谦萧嗯了一声，语气又低又沉：“都怪你昨晚上抢我被子。”
“……”
季未心想她昨晚上哪里有抢他被子，就看到了许砚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神色。季未那一刻怀疑程谦萧是不是故意的，可侧脸偶然触上他热得发烫的额头，让她停止了揣测。
三十楼到，许砚率先出了电梯，季未手忙脚乱地扶着程谦萧出来。
许砚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先回去了。”
季未这边忙着拉程谦萧，那边又忙着按密码。
“好的。”
进了家，小橘喵喵呜呜地跑来，见到有陌生男人，它立刻戒备。
季未把程谦萧放在沙发上时松了口气，她把包扔向另一个沙发，又去伺候小橘这个祖宗。
猫粮吃完了，房间角落又多了几坨便便。季未愁苦地清理着，又教育小橘。
“说好的去猫砂盆解决个人问题，怎么又不听话了。你可是个女生，不许随地大小便。”
小橘坐在旁边看季未打扫，喵喵着，好像在反驳她。
季未打扫干净，转身就看见程谦萧在那笑。季未一脸糊涂，“你笑什么？”
程谦萧：“笑你可爱。”
“……”季未懒得理他，还从来没有人形容她可爱过，而且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可爱这个词，和她是一点也不沾边。
解决好小橘，这里还有个大祖宗。
季未把空调调高，回房间拿了一块毛毯出来给他盖上。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打120吧。”
季未说完就要拿手机，程谦萧喊住她。
“不用。我不喜欢住院。”
“你这样很麻烦。你还说我，自己不是一样不会照顾自己。”
见她教育起自己来了，程谦萧还挺乐呵，头也不那么痛了。
“那就麻烦程太太帮我买点药回来。”
他说这话声调懒懒的，头发凌乱，变得顺毛很多，西装外套敞开，里边白衬衫的纽扣都崩开两粒。少了板正的肃然，多了一丝能让人蹂躏的脆弱不堪。
不是，季未摆摆头，她想到哪里去了。
季未又背上包，拿好手机：“我去去去就回。”
她又去了小区附近的诊所，三天两头的来拜访，老板都和她熟悉不少。买了感冒药，回到家发现程谦萧不在客厅。
季未在厨房找到人，他在处理牛肉。
“感冒了就去休息，别累着。”
程谦萧：“你可以吗？”
“可以。”
季未取下围裙戴上，想要扎头发又发现没皮筋，刚要回房间拿，程谦萧拽住她，帮她扎着头发。
季未静止在原地，任他摆弄。他的动作轻柔，就是过于轻柔，指腹剐蹭过她头皮时，还有些战栗。五分钟过去了，他一个头发还没扎好。
季未要转身：“还是我自己来吧。”
程谦萧不让：“我要学会，以后总用得上。”
可是他学习的时机是不是不太对，季未要做饭了。
“等我做完饭你再学好吗？”
季未都觉得语气像在哄小孩，程谦萧乖乖地还给她皮筋。季未一下子扎好头发，指示他去沙发躺着。
看到程谦萧盖好毛毯躺下了，季未笑着进了厨房。
由于程谦萧在，季未又加了一道菜，为他炖了一道海带排骨汤。
一个小时后，季未做好饭菜。程谦萧过来吃饭，他很捧场，“好吃，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季未：“你过于夸张了。”
程谦萧喝着排骨汤：“自学的吗？”
“没有，跟奶奶学的。”
对于季未的身世，程谦萧了解甚少，只记得她回季家以前，是和爷爷奶奶住一起。
饭后，季未又叮嘱程谦萧记得吃药。
“睡一觉就好了。”
程谦萧睡不着，惦记着要学扎头发。
季未刚才也就随便说说而已，他却当真了。
“我头发有点油，你还是先睡觉。”
程谦萧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摘下她的皮筋，柔顺的头发摊开，程谦萧手指梳着。
季未不敢动。
或许是程谦萧太温柔，反倒是季未泛起了困意，她用力地眨了下眼睛。
“可以了吗？”
刚说完这话，她的腰被人从后边抱住，程谦萧的头又搭在她肩膀上。
“头又晕了。”
季未白皙的耳朵瞬间染上层层叠叠的红，试图拉开他的手，程谦萧又抱紧一寸。
“让我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