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环境里，一切感官无限放大。程谦萧躺在床上卷紧被子的模样，像海浪把美人鱼掀去了岸上，搁浅了。而季未就是那个残忍捕捉美人鱼的渔夫……
季未的确“残忍”，程谦萧都那般说了，她还一股脑地扯被子，扯程谦萧的鱼尾巴。
纤弱的程美人鱼，两手紧紧地拽住被子，和她抵抗。
季未：“我不信你没穿衣服，你就是不想和我睡找的理由。”
程谦萧死命守护最后一层防护罩，“季未，你确定要扯？我不仅衣服没穿，裤子也没穿。”
“……”季未有一瞬间犹豫了，可是她看程谦萧也不像是那种会裸睡的人，指定是找的理由，“你别骗我了，快让我进被窝，冷死了。”
季未嘴里还在嚷嚷，程谦萧突然掀开被子，跟蚌壳似的罩住季未。季未进了暖和的被窝，刚要调整睡姿，手指触碰到又硬又软，还光滑细腻的东西…好像是他的腹肌…他真的没穿衣服？
季未不敢往下试探他有没有穿裤子。季未往后平移，程谦萧捞住她，“不是一起睡觉吗，去哪。”
季未可不能和光着身子的他睡觉，“你，你先穿上衣服…”
程谦萧：“我突然不想穿了。”
“你不穿我给你踹下床去。”
“……程太太真凶。”程谦萧把被子蒙住季未的脑袋，“不准偷看。”
谁会偷看…
他下床去了，能听见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穿完衣服他又二话不说打开门出去了。季未掀开被子躺在床上等，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他还没回来。
季未下床去寻人，就看到程谦萧依在吧台边喝水。头顶的小灯打在他身上，渡上一层柔光，他像是在拍杂志。
季未走过去，“怎么还不睡觉…”虽然明天是周末，她也困得不行了。
程谦萧下巴指指主卧，“你回去睡。”
季未：“？”
他是看到她爬去他床上，所以才出来躲避的？
程谦萧喝完最后一口，顺便清洗玻璃杯，“我今晚不想和你睡。”
“……”季未就要和他唱反调，“我想和你睡。”
程谦萧眼神在她身上停了许久，最后又收回去，“程太太以前可不是这种人。”
谁想深更半夜和他在这分析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季未年纪轻，没耐性，“一句话，你跟不跟我睡。”
程谦萧把玻璃杯归纳放好，“看来程太太和我睡是真的上瘾了，那以前还装什么矜持”
季未走到他身后，推着人往卧室去，“我就是上瘾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门关上，季未又推着搡着程谦萧上床，“躺好。”
程谦萧躺上去，盖好被子后，季未躺去另一边。两人盯着天花板愣神。未关紧的窗帘投过一丝月光，恰好照在天花板上，形状不规则，看不出是什么。
“程谦萧，你是不是在生气？”
程谦萧左手垫在脑后，面容在夜色中辨不清，“我生什么气？”
是她的感觉出错了吗？
季未主动提起今晚上的那个吻，“夫妻之间亲一下没什么，你说对吧…”她不承认她是为了撇清程川卓才亲他的，虽然程谦萧可能知道是这么个原因。但只要她不提，两人就不会一直记着这个原因，会默认其他的，比如他们是为了在外边营造完美夫妻形象，临时添加的吻。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吻在生气？”
季未不敢再深究话题，怕说到程川卓身上去，而且，她也不好解释，程川卓问她喜不喜欢程谦萧时，她会用一个吻来证明…
“没有。你不会是这么小气的人。”季未哄着他，“不早了，睡觉了。”
程谦萧看着很娴熟就抱住他的季未，动作像是做过上千回。他若有所思着，“季未，你为什么愿意主动和我睡了？”
季未眯着眼睛，思绪在逐渐进入梦境，“不是你说的在一块睡这件事上咱俩不谋而合吗，既然不谋而合了就不要问那么多。你是一个很好的床搭子。”
“……”
在程谦萧怀中睡和一个人睡，简直是天差地别。季未不得不多想，她该不会靠这个会和程谦萧不舍得分离，天长地久吧？
季未脱离程谦萧的怀抱，翻了个身。窗帘外边日头正旺，她拿过手机看了眼，九点半了。身后程谦萧又凑过来，紧紧地抱住她，消除那点缝隙，“再睡会儿？”
季未是不想起，反正也周末，她都想一懒到底。放下手机，她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再次醒来，床上不见程谦萧，季未一阵心空，跑出去看到他在做早餐。窗帘拉开，阳光撒进屋子里，到处都亮腾腾的，像是翻新了。
系着围裙的程谦萧也看到季未了，“洗漱了没，早餐马上做好了。”
季未转身要回主卧，透过落地窗看见不远处清澈如镜的湖面上有不少人惬意地划着船。周末加上天气晴朗，季未枯水般的心起了涟漪，也想下去悠闲一番。
“程谦萧，吃完饭我们去划船吗？”
她很认真的在邀请。
程谦萧果断道：“好。”
得到他的肯定，季未心情高昂地回了主卧洗漱换衣服。出来时，餐桌上摆了煎饺，鸡蛋饼，蜂蜜柚子茶等。
“今天这么丰盛。”季未坐下，喝了口蜂蜜柚子茶，“明天我来做吧。”
程谦萧替她夹鸡蛋饼，“如果你起得来的话我没意见。”
“……”
以前周末季未习惯性地睡到中午，直接就吃午饭了。从没有这么规律地吃过早餐。
时间也临近十一点，他们这个早餐吃的晚了。等下又要去划船，季未想问下时间安排。
“划完船再吃午饭吗？”
程谦萧扯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去外边吃，吃完带你去看婚房。”
婚房都是交给程谦萧全权处理，季未是一点也没管。不过他现在像是又有她管的心思。
“婚房总不是我一个人住。也得按照你的喜好来。”
季未想说的是她真的不在意那么多，一个房子能住人就行了。但想着程谦萧可能也想她参与，季未不再说什么。
吃完后两人就出门了。
“李奶奶，你去干什么？”
季未关上门，那边程谦萧和李奶奶聊着天。李奶奶提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眯着眼看眼前的人，“我去扔垃圾。”
程谦萧接过，“我们刚好出去，帮你扔。”
李奶奶：“那多谢你们了。小季好好玩啊。”
季未点了个头，“好的奶奶。”
单元楼下就有垃圾箱，程谦萧扔进去后，和季未朝林间湖走。天气正好，小区公园里有不少带孩子的家长，闹作一团。季未四处看着风景，以后都在这边住，她也想熟悉一下路。
林间湖不远，十多分钟后就到了。湖景在日头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季未已经迫不及待了，等程谦萧租好船，季未就要上去，被拉住。
“穿救生衣。”
季未穿好示意程谦萧快点。程谦萧慢慢悠悠的，在季未的催促下上了船。季未坐前面，程谦萧坐后边，岸上师傅简单地教了一些方法，两人就划着船出去了。
清风徐徐，碧波粼粼。
中间的一方绿洲吸引了季未的注意力，不少人都划去那边，然后上岸了。
“程谦萧，我们也去那块绿洲好吗？”
程谦萧控制方向，“好，你要是累了，我一个人划也行。”
季未怎么可能有脸休息，她也不愿意累着程谦萧。两人齐心协力，一会儿的功夫就到绿洲了。季未先上岸，她伸出手要拉程谦萧，程谦萧握紧上去了。
季未想松开，他还紧紧地握住，带着她进去。这里边各种类型的树木，红杉，樟树，竹林，还有一个四角亭。亭子里有吹箫演奏的，像隐居山林的侠客。
小小的地方不少人在，有拍照的，有坐着沉思望风景的，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跑到季未面前来。
“姐姐，你觉得这里好玩吗？”
季未：“好玩。”
得到满意的回答，他又看向程谦萧，“叔叔，你觉得这里好玩吗？”
季未嘴角忍着，避免笑出来，程谦萧看见季未的表情了，他不服，“叫我哥哥。”
小孩被他的气魄吓到，“可…可你不是哥哥…”
程谦萧不依不饶上了，“那我是什么？”
“你是叔叔。”
“……”
季未是憋不住笑出来，“你就别为难小孩子了。”
程谦萧：“这小孩我认识。”
刚说，小孩的妈妈就跑了过来，“程先生是你啊。”
程谦萧：“你带孩子来玩？”
女人帮小孩脱着外套，小孩闹腾，玩的出了一身的汗，“今天周末，他想划船，就带着来了。这位是？”
女人看到程谦萧季未相握的手，季未想挣脱，程谦萧不允许，“我妻子。”
女人眼睛一亮，向季未打招呼，“程太太你好啊。你丈夫人可好了，上次我家先生出差，没人送孩子，那天我冒雨送他上学，你丈夫热心，让我蹭了一趟顺风车。”
这好像是第二次听别人说程谦萧的好，上一次还是李奶奶。所以，程谦萧究竟有多助人为乐？而且助人为乐的英雄事迹，都要讲给她听一遍。听就算了，她为什么也要跟着有一种自豪感。
女人和季未合眼缘，拉着她讲话。那边程谦萧在和小孩打闹，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女人调侃他，“喜欢小孩，早点和你太太生一个。”
程谦萧把锅甩去季未身上，“那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这可真是天大的一口锅罩住她的脑壳，她的话语冠冕堂皇，“刚结婚，我们还不着急。”
说起生孩子，女人又给季未科普了一顿有的没的，她讲话热情至极，季未只能用嗯哦啊三个语气词来回答。正听的云里雾里，那边有人求救，说有老人落水了。
季未看见程谦萧把小孩推到女人身边，飞奔去求救的地方。她紧随其后跑过去。
林间湖又宽又大，也深，湖里有一个老人在扑腾。岸边站着他的妻子，“小伙子，你救救我的老伴，快点救救他。”
程谦萧早就在脱衣服了，身上有的束缚清完，他跃进了水里。季未心跟着揪起来，不甘落后地拨打了120。
打完电话，程谦萧也已经把老人救上来。季未拿起大衣过去，程谦萧示意她给老人家。
季未把衣服披在他身上，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盖在老人身上。老人浑身颤抖，握着季未的手说感谢。
季未：“你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来了。”
工作人员派了船把他们接回了岸上，老人家坐上120离开。季未看着冷得颤抖的程谦萧，扶住他走回家。没了羽绒服，季未也有点冷，但比起程谦萧这点冷不算什么。
“走快点，等下要冻感冒了。”
程谦萧：“你冷不冷？”
“今天有太阳，算不上冷。你”季未话说一半看到地上的血，她看了眼程谦萧，蹲下想查看伤势，被他阻拦。
“上岸的时候，被石头刮到了。”
季未：“你怎么不早点说。”
程谦萧也是刚刚走路觉得腿痛才发现的。
“不碍事。”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碍事，季未打钟森的电话，最后程谦萧进了医院。
伤口没多深，没伤及骨头，但还需要留院观察。等医生走了，季未看着躺床上的程谦萧，“吃苹果吗，我帮你削？”
程谦萧：“谢谢。”
季未不怎么会削苹果，别人都反着削，她顺着削，皮一削一个断。
正专注中，听见了熟悉的音乐，是昨天在茶馆跳舞时的配乐。
“你在看什么？”
程谦萧转了下手机，季未清楚地看见屏幕里是他们两个抱着跳舞。从别人视角观看，季未才知道那天晚上的自己是有多么的贴近程谦萧，她不由得耳尖泛起了热。
“别看了。”
她要挡，程谦萧躲开，“你不觉得我俩有点般配？”
“……”
因程谦萧受伤一事，婚房只能推迟看了。
“婚房的装修你有什么喜欢的跟我说。”
季未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吃过午饭，就呆在病房里。程谦萧还在不停循环播放视频，季未离他远了点，坐在沙发上。
钟木言三分钟前发来消息。
【季未，你喜欢的枫叶今下午在文化中心开画展，你知道吗？】
季未：【？？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
钟木言：【三点。你现在去还赶得及，他没有提前宣传，直到今天十二点才发通知。】
季未：【好。你去吗？】
钟木言：【我去干什么，你叫上程谦萧一块啊。周末你俩刚好约个会。】
季未：【他受伤了，可能不太方便。】
【受什么伤？季未，你把他打伤了？】
季未：【你可以再离谱点。反正他去不了，你确定不陪我去？】
【我实在没空，回乡下奶奶家了。不是什么大伤的话，你让程谦萧陪着去算了。】
和钟木言聊完，季未看着躺在床上的程谦萧，他右腿包着纱布。她实在下不出口让他陪她去。
“程谦萧，我有事可能需要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
程谦萧看她：“去干什么？”
“有一个喜欢的画家来开画展了，我想去看看。”
“你一个人？”
季未起身，一副作势要走的样子，“对。我得走了，不然赶不到。”
“季未。”程谦萧喊住她，“那我怎么办？”
“…你就好好在医院躺着啊…”她可带不走他。
程谦萧：“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
钟森送他俩去了文化中心，程谦萧单脚下车，跳到钟森准备好的轮椅边，坐了上去。
接下来季未接手，她推着程谦萧进去。
枫叶是季未在网上关注很久的一位画家，他各种类型都有涉猎，画风清奇独特，给季未一种莫名熟悉，仿佛回到儿时童年的味道。
室内人还不算多，零零散散，季未每幅画都想欣赏。之前都是在网上看，今天好不容易见真面目，她想多欣赏一会儿。
程谦萧随着季未的步调，一下停一下走。发现季未很喜欢这个画家，从没见过她这般欣喜。
待走到一处挂着的画前，程谦萧认出里面的内容，“这不是清水村？”
季未愣住了，依稀猜到些什么，怪不得会觉得他画风熟悉，原来是老熟人。
“季未？”
季未还沉陷进回忆里，听见这声转头，就看到迎面走来的蒋初深。
他眉目温淡，侧脸如玉，棱角分明的脸上是和善的笑容，浑身透着像雪后初霁般的温厚。
季未脸上带着明媚的喜悦，“我猜到是你。”
蒋初深不明她这话的含义，季未简洁的解释一番，他笑道，“这么巧。还是最近几年联系少了，你都不知道我开了工作室。”
“是在玻城吗？”
蒋初深：“嗯，有空你可以去参观。”
两人寒暄了几句，蒋初深再也无法忽视程谦萧的存在，只因他的眼神过于直白，一直落在他身上。
“季未，这位是？”
季未才记起要介绍人，“我丈夫，程谦萧。”
闻言，二人皆是一愣，程谦萧没想到季未大方表明他的身份，而蒋初深意外季未结婚了。
“怎么没邀请我？”
季未：“还没有办婚礼。”
蒋初深算是了解，他和程谦萧礼貌地握了握手，“你好，我是蒋初深。”
“程谦萧。”
蒋初深看见程谦萧腿上的纱布，“这是怎么了？”
季未：“他不小心受伤了。”
蒋初深没多问，“那好好休养。”他没待多久，又被人叫走了，临走前告诉季未，“画展结束我请你们吃饭。”
季未也没拒绝，想着多年未见了。他走后，她又带着程谦萧四处逛了逛，期间程谦萧极少说话，季未以为他累了。
“叫你跟我出来吧，没有地方躺，只能窝在轮椅里。”
程谦萧：“我不累。”
季未逛着逛着，又回到了清水村那幅画，她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还把程谦萧推过去，让他在画下留了个影。季未划着照片，每张照片程谦萧都面无表情，像有心事。
“程谦萧，你怎么不会笑。”
程谦萧：“你有看过我和谁拍照笑过吗？”
“……”没有…
季未指着照片给他看，“蒋初深还把我们小时候给画进画里了，我现在才发现。”
季未放大看了很久，眼中都是眷念，是她回不去的童年时光。
程谦萧冷冷的，“画中的你们为什么牵着手？”
季未汗颜，“这不是玩过家家吗，我俩当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
季未忽觉不妙，程谦萧不会吧，他不会连蒋初深这样的异性好友也要管？
“我们就是朋友。小时候谁没玩过过家家。”
“我就没有。”程谦萧还一本正经的。
季未和他掰扯间，画展到了结束时间。两人出去和蒋初深汇合。
餐厅订的有点距离，蹭蒋初深的车去的。季未和蒋初深合力把程谦萧扶上了车，一行人往餐厅赶。车内，季未和蒋初深又恢复了交谈，很久没见，好多话要说。从小玩到大的情谊，一见面还是会很快的熟稔起来。
程谦萧在他们的谈话中，扶住额头，闭目不语。
抵达餐厅，程谦萧又被两位搀扶下去。他此刻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像季未的丈夫，反倒像他们的爷爷，被两位年轻人孝顺着。
季未说程谦萧受伤了，吃点清淡的，
蒋初深又插嘴，“他们这里的鸡汤很好喝。”
“那就点吧。”
蒋初深望一眼程谦萧的腿，“痛吗？”
季未：“肯定痛了，流了很多血。”
说起这个，蒋初深又记起一件往事，“小时候你不是带我去爬山，结果爬着爬着滚到了坡底。那个时候你膝盖也流了好多血，我还记得你哭的很大声。”
这件事季未一直有记得，她印象深刻，“多谢你那个时候背我回家了。”
恰好服务员端菜上来。
蒋初深很自觉地帮程谦萧舀鸡汤，“我就叫你程哥吧。来，程哥喝汤。”
程谦萧：“谢谢。你们不聊了吗，你背季未回家后来去看了医生吗？”
“去了诊所。”季未说着说着又和蒋初深聊嗨了，“你当时好像还被我爷爷打了…”
……
饭吃完，本来是要去医院的，但程谦萧不想住院，回了家。
季未：“今晚你来主卧睡，我好照顾你。”
程谦萧自行转着轮椅进次卧，“不用你照顾，多累。”
“那你可以吗？”
程谦萧：“可以。”
可季未还惦记着睡觉一事，“等你清洗完喊我，我去你房间睡。”
程谦萧抵达次卧门口了，他歪过半个身子，望住她，“今晚我想一个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