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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的收获》

    姜既月压抑着自己的激动,质问他:“我的毕业作品好看吗?”

    他答:“好看。”

    “那当然,这可是手工艺术学院的金奖作品。”她是笑着得,却比哭了还难看,“不仅拿了六万块奖金还被人买走了呢。”

    他答:“很厉害。”

    周围的人声完全无法靠近这两个人。

    “电影快开场了。”

    错乱的脚步,涌动的人群,站定的两个人成了溪流中凸起的石头,不停遭受着撞击,他的手也没有离开她的四周,就这么一直护着。

    “去买爆米花和可乐。”

    她的声音只供陆绥听见。

    周围的位置上坐得小孩和他们的家长,好像只有他们这一对情侣。

    剧场的灯光寂灭,电影柔软的色调像是掉进了吐司面包里。

    月亮有着黄油般的质地,星星就成了跳跳糖。

    整部电影的时间很短,讲述了一个臭水沟的小神仙,遇见了一个想要跳水自杀的男孩。

    小神仙说:“别在污染我了,你换个地方跳。”

    她带小男孩去寻找一条干净的河或者一片干净的海,最后互相拯救的故事。

    很简单却引人深思。

    画面一帧帧闪过,最后黑屏,缓缓划过演员、工作人员信息表。

    导演:向春生。

    “这个导演好像不是我们学院的。”一旁的毕业生讨论着。“这部作品好像是和我们学校摄影系联合出品的。”

    “她好厉害,一个综合类大学的本科生都能拍出这么好的作品。”

    姜既月记下了这个名字,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人满为患的电影厅看见她。

    结束后,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继续着陆绥老派的约会方式。

    走进一家门头简陋内有乾坤的小店,挑选一张西班牙唱片。顺着路灯去酒吧点一杯气泡酒,不用很高的度数,只用好看喝着让人满心欢喜。凌晨两三点,人行道上空无一人,她牵着他的手,时而快跑几步到他身前,时而又到他身后,他则保持匀速。

    这样若即若离的追逐,看不出是谁在戏弄谁。

    昏黄的灯光下,有着《La La Land》相似的暧昧氛围。

    姜既月看着卷起白色衬衫袖口的陆绥,她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这种老派的爵士浪漫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都开始忙碌起来。

    新一季度的产品马上就要问世,陆绥忙着准备自己的画展。

    整整二十四幅画,将在设计博物馆展出。

    开幕那天,姜总送来了十二筐花篮,徐总送来了三筐,林总监送了五筐。

    除了让别人送花篮,她手上还捧着一束玫瑰。

    和他当初送的一模一样。

    但在送花前,她还需要再见一个人。

    “找我有事吗?”声音低沉,不带什么情绪。

    姜既月熟练地将茶水泡好,动作无一丝纰漏,放到他面前。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想请您去一个地方。”

    他看姜既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其实他已经猜出来要去哪儿了。

    抬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唇齿留香:“我知道要去哪儿。”

    光看表情完全猜不出喜怒,只能通过语气判断:“是不是去看我儿子的画展。”

    没错,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陆绥的父亲,恒达集团的董事长,陆衡。

    他的眼神深邃犀利,棱角分明,岁月只是给他添了几道有分量的皱纹,坐在那里,身板挺立,压迫感十足。

    姜既月联想到了几十年后的陆绥,或许也还和现在的丰神俊朗,说不定会变得皱皱巴巴,不过一定比他多一分温润随和。

    陆衡一收到这个消息就差不多知道了姜既月的目的。

    无非是想改变自己的想法。

    可他又怎是一时半刻就能轻易改变的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陆绥能有你这样一个女朋友,挺好的。”

    姜既月看到他的态度,只好用迂回战略:“我很骄傲能成为他的女朋友。”

    久居高位的人不怒自威:“我不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代表我赞同他的做法。”

    姜既月听到这话,心中的火星隐隐有点燃的迹象。

    陆绥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简直冥顽不灵。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得,但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我想您应该调查过我的家庭背景了吧。”姜既月也喝一口茶,压一压怒火。

    他默不作声,规律敲击桌板的手指停顿了片刻。

    “你应该知道,我的父亲现在正躺在苏合市第三人民医院。”姜既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什么情绪,仿佛那是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他的表情明显有几分不悦:“你威胁我?”

    姜既月没有立马反驳,淡定的喝了口茶,说道:“不是威胁,是事实。”

    “他生病了,很久之前就病了。他妄图控制所有人,无法忍受任何人在他的世界里说三道四。执念在心里待久了,便成了病。”她去看望过,那个才年过半百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

    她再心狠也不愿父亲沦落至此。瘦削地只剩下一具干瘪的骨架,同不锈钢吊扇般在宽大的病号服底下晃。

    他时而恶狠狠地保持清醒,时而乐呵呵地糊里糊涂。

    清醒时便会大喊:“春雪,你快点回家,我一个人撑不住。”

    在那个时候,她有些释怀,最起码他心里有过。

    姜既月的话足够直接真实,一针见血。她希望陆绥得到父亲的支持,因为那些是她不曾有的。

    陆衡第一次被一个晚辈教育,他虽然依旧保持着从容淡定,但心情依然是不同。

    其实自己只不过是在硬壳里待久了,他并非不知道陆绥这些年的经历。

    陆衡原本想让儿子继承公司,并不单纯为了那份家业,更因为骨子里那份对血脉亲情的信任,并非看不起艺术家这份职业。

    儿子的离家出走,彻底寒了他的心。一气之下就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妄图以那种方式逼他回来。

    可陆绥这人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从不妥协。

    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学费生活费,没在问家里要一分钱。

    久了,久到他同陆绥的聊天方式还停留在十八岁。

    这些年也没说过几句完整的好话,两个人的脾气都是一样的倔。

    姜既月说得这些,与他而言无关痛痒。陆衡的气量不至于和小辈生气。

    现在无非是需要有人能明目张胆地捅破这层窗户纸,送上一把梯子。

    漫长的叹息过后,他拿起西服起身:“需要送什么东西吗?”

    姜既月停顿半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答应了。

    立马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些我都准备好了,您能去就行。”

    她坐在车上忍不住向陆衡介绍起陆绥当年成就:“那是他才二十岁,就已经成为各大拍卖行争相抢夺的炙热新星,数次受邀参加双年展,日内瓦的高古轩画廊有一块他的专属展位。当别的艺术家还在为展厅好一点的位置抢得头破血流时,他早就已经创立了基金会为独立画家提供资金上的援助。”

    姜既月夸起陆绥来不带停:“有的艺术家终其一生也无法成名,穷困潦倒的了结此生,死后再被人们拿出来津津乐道,而他年纪轻轻就达到了这样的高度,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

    思绪飘远,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她打了个响指。

    “不过他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优秀,说这些你可能不太清楚,我打个比方,如果陆绥是绝对是一支基本面优质完善潜力股。”

    姜既月手舞足蹈夸夸其谈的样子,就是在炫耀。

    陆衡他原本紧绷的表情也有些松动。这样的女孩,怪不得儿子喜欢。

    这边的陆绥浑然不知。

    他正在向一个俄罗斯小哥介绍画面。

    直到她抱着那盆玫瑰,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呐——路上捡的,送你了。”姜既月把血色玫瑰砸在了他的身上。

    陆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浓郁的香呛了满身。

    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

    姜既月始终觉得花不只是女孩的专属,男孩也是需要鲜花的,尤其像陆绥这样的美男,鲜花尤其衬他。

    “谢谢你。”

    他的眼里没有鲜花,只有她。

    那个俄罗斯人看着两人笑着说道:

    “Утебякрасиваяжена”(你的妻子很美丽)

    姜既月听得一头雾水,问陆绥:“他说了什么?”

    陆绥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说玫瑰很香。”

    “你帮我谢谢他。”姜既月对着那人友善地点头。

    陆绥扭头嘀咕了好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谢谢要说这么久,姜既月狐疑的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想着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学一下俄语。那个俄罗斯人重重地拍了下陆绥的肩,随后就笑着走了。

    她刚开始是和陆衡一起来的,他中途去接梁女士了,所以自己先同陆绥汇合。

    眼下,这两个人盛装打扮出现在门口。

    姜既月拉着陆绥前去迎接:“叔叔阿姨,你们来了!”

    他的表情先是有一丝诧异,随后又恢复如常:“爸妈,你们来了。”

    不知道是惊喜居多还是紧张居多,她能感受到陆绥手心渗出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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