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 饵

    左相大有把全部的宝压在身怀龙种的左思成身上的意味,务必等胎相稳固才举行大典。

    至正月以来便没有特别好的日子,还有二月二祭典。

    若年前就举行册后大典,左思成定然要拖着怀孕的身子操劳。

    左相这个父亲真是为子计深远。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天色不好,宫殿屋顶的琉璃瓦上积着薄薄一层雪。

    初一十五,赵翊以中宫之礼,会往凤仪宫探望左思成。

    除去这些时候,譬如今日,她有些兴致,也会来转一圈。

    前朝后宫眼中,左相家的公子恩宠正盛。

    前朝有大臣谏言,中宫将定,陛下也该考量广纳后宫之事。

    左相缄默,女皇陛下对不太热心,朝臣也知情识趣暂且不提。

    赵翊穿着满绣盘金朝服,外面罩白狐裘,今日春寒,她脸色冻得发白,对着左思成多有不忍愧疚。

    赵翊:“此番让你委屈了,而今人人都说大晋有幸。”

    国库紧张,连带着赵翊这个当皇帝的多有减省,左相上书,请愿册封典礼精简为要。

    见风使舵的官员,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左思成还未入主中宫,早就赚够贤德好名声。

    左思成愈发端庄,很有当男后的自觉,不甚惶恐:“臣子应当为之,陛下谬赞。”

    赵翊顺手折一枝梅花把玩:“爱卿真真是一朵解语花,朕也就安心了。”

    说罢转身要走。

    “陛下……”

    左思成凄凄唤声陛下,最终没把留下来的话语说出。

    自那一夜后,陛下还未在他处留宿过,起先是他胎像不稳,如今赵翊来得还算殷勤,左思成依旧觉得不够亲密。

    他侍奉殿下不便,将来新人入宫,恐很快色衰爱弛。

    好在左相已经帮他物色好几个适宜的坤泽送入身边服侍。

    总要多将陛下留住才行。

    女皇陛下似有所感,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顿住步子,又道:

    “等皇子降生,今年税收入库,朕必定好生庆贺一回。”

    赵翊此言,无异于给左思成吃一枚定心丸,他庆幸自己没有说出想要留陛下的骄纵之言。

    左思成马上又端出一副知理实情的模样,温婉笑道:“陛下政务繁忙,这些小事怎能让您劳心。”

    赵翊已经随手把梅花枝扔掉,抚着腕子上的佛珠。

    回眸一笑:“皇嗣之事,能是小事?”

    凤仪宫这一趟差事总算办完。

    女皇陛下回到勤政殿内,同往日一般批阅奏章。

    自打把叶予潜派出去办事,身边空空荡荡,这般冷的天气,本是最宜衾被拥香。

    赵翊上火,御膳房送来一盏燕窝,她没什么胃口,揭开盅子,吩咐。

    “今日燕窝极好,往凤仪宫送一份。”

    传膳公公小心翼翼。

    “是。”

    ……

    送嫁队伍年后开拔,无缘得见封后大典。

    叶予潜也渐渐看明白,就算左思成登上后位,似乎也不影响赵翊对左相开刀。

    毕竟陛下对王家也不手软,将来陛下的孩子,自然向着陛下。

    而今朝廷大患依旧在北方。

    钦天监挑的好日子。

    启程那一日早春难得晴天,温煦的阳光,冲淡春寒料峭,城头墙上的风吹得旌旗飒飒作响。

    王良早已坐进马车,一言不发。

    赵翊把大晋符节递给叶予潜时,恶作剧一般轻轻挠挠他手心,在他耳边低语。

    “爱卿,一路记得想我。”

    这样的话,陛下昨夜、前夜、以及大前夜已经说了很多遍……

    不及叶予潜反应,女皇陛下神色一改,冲北戎迎亲的使节道:

    “望两国永结秦晋之好,百姓安居。”

    两位使节连忙行一个北戎的大礼,齐齐大声道:

    “陛下圣明。”

    嫁妆车队绵延出二里外,看得使节眼睛发直。

    早有耳闻,和亲的县君曾是大晋女皇最宠爱的表亲,虽家中犯事,女皇也舍不得亏待。

    使臣们都自认,女皇忌惮自家主子。

    这些东西与其说嫁妆,更像借着嫁妆由头给大王供奉。

    大晋花钱买个平安,北戎不来劫掠,大家心知肚明。

    当中瘦高个子的使节露出嘴脸:“大晋的皇帝诚意很足,送了不少好东西。”

    另一个稍微胖点的使节瞧不得同伴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他要为自家大王挽回一点颜面:“那是咱们大王勇武,大晋这个皇帝,怕了啊!”

    自从拓跋宏上位之后,北戎的王城就换了驻地。

    那里北接一条不冻河,水草丰美堪比河套之地,百来年间,各方势力你争我斗,这几十年来 ,此地都在北戎控制之下。

    北戎军队的战马,从此而来。

    拓跋一族有些脑子,近年来严格管控战马贸易,大晋的中原马,比不得北戎养出来的战马。

    他们接着这般优势,不时出来劫掠,将自己的军队养得愈发兵强马壮。

    神出鬼没,四处迁徙,难寻踪迹。

    队伍走了十几日官道,转水路乘船。

    莫说王良和叶予潜晕船,连带着不善水战的白泽将军和韩潇潇亦有不适。

    一同随行御医华飘絮换了几回方子,才将随行人身子调理好。

    北戎那边的使节倒是无碍,问候过好几次。

    满心想着这一路折腾下去,这些中原人就算有什么坏心思,也被耗得差不多了。

    皇家船队,一路行船皆有避让,畅通无阻。

    只走一个半月,弃舟登岸,再有五六日的路程,就到与北戎接壤的北境关。

    王良一路十分安静,路途的不适让他又清减几分。

    北境城城门大开迎接来使。

    边民们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倾城而出,就为一睹尊容。

    王良想去城墙上看风景,叶予潜领他上去,他惨白着一张小脸,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叶大人,你不是说很远吗?原来……这么快就到了啊……”

    往大晋的方向远眺,重重叠叠山峦,连绵起伏,遮住视线。

    看不见宫宇之中的赵翊此刻在做什么。

    王良一会儿就觉得乏了,回到下榻的驿所。

    入夜,为庆祝两国大喜之事,北境城放起烟火。

    专门从大晋京都千里迢迢运来的烟火。

    韩潇潇立在城头,亲自督导烟火燃放。

    天上炫彩缤纷的烟花转瞬即逝,只留下淡淡硝石味。

    今夜朔月,天幕黑沉,星光暗淡。

    韩潇潇见提灯上来的是圣上心腹叶大人,自言自语,又像对叶予潜说话。

    “彩云易散,佳人易逝,过眼云烟,过眼云烟。”

    彩云易散?佳人易逝?

    说的是谁呢?

    是先前韩潇潇向圣上讨要的拓跋峻,还是如今被遣送外邦和亲的阿良?

    叶予潜一次又一次庆幸,他服用洗髓丹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若不是洗髓丹让他拥有比一般坤泽强健的身体,纵使他不至于落得阿良这般和亲的命运,他最好的下场也是嫁人生子。

    何其有幸,他能出入宫廷之中,征战沙场之上,不必拘于后宅方寸之地。

    见叶予潜迟迟不搭话,韩潇潇有些尴尬,抽出腰间佩戴的短剑,拿在手中把玩。

    韩潇潇:“圣上怕县君寂寞,命下官多放几回烟火。”

    叶予潜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这几日自己最深的疑惑。

    “真要将他送去?”

    叶予潜觉得,这次送嫁规模过于豪华。

    队伍人数不多,皆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强将,偏生还故作伪装。

    赵翊把白泽和韩潇潇这两员大将都用上。

    女皇陛下,未免表弟也上心得过头。

    北戎那边极力促成这桩婚事,那些人背后都有错觉。

    王良是王家的孩子,一定知道王家很多生意要害。

    满心以为娶到王良,可以染指大晋朝的几宗大生意。

    京城中有人故意散播消息,是以王良自请和亲之后。

    北戎大王拓跋宏答应得十分干脆。

    国与国之间的相争,说到底也只是为了利益。

    叶予潜早就怀疑女皇陛下要把阿良当做诱饵。

    陪嫁过于丰厚不像赵翊会干的事,她历来最讨厌做亏本生意。

    可见,女皇陛下虽然信任他,但某些事情上也不是全然据实以告。

    韩潇潇并没有正面回答,用短剑指了指王良此刻驿管方向。

    无奈一笑:“我也舍不得小阿良,可你瞧瞧,北戎那边也不是傻子,看得这么紧。”

    北戎也怕大晋忽然把人调包,以次充好。

    古往今来,顶着封号和亲,不是真贵族的人,多的是。

    韩潇潇:“叶大人有圣上的隼狼,不必忧心,圣上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定然也舍不得小阿良的,圣上自有安排,旁的事情不牢大人操心。”

    北境城的烟火放了三夜,终于到正式送嫁那天。

    侍女们一早便起来为王良理妆。

    韩萧潇把无关人等人赶到院内,自袖中取出一方密旨,对王良道:

    “县君,接旨……”

    ……

    “真的吗?!”

    一路上宛如木偶一般的阿良忽然活起来。

    眼泪汪汪:“我就知道,表姐、表姐不会……”

    出嫁时辰不等人,使节见这情况,以为里面的人要把人调包,恨不得马上冲进来。

    韩潇潇不耐烦的去开门。

    “进来吧!”

    王良对着铜镜,嫁妆镇定,整理衣装,回身问众人。

    “好看吗?”

    叶予潜仍旧对赵翊的安排存有疑义

    阿良真的太好哄了!

    倘若赵翊对他当真如此之好,自朝中找一个与阿良相似的替身不是不可,为什么非要把真的阿良至于这种险境,把它当成一部棋呢?

    除非有人能精准识别阿良的身份,还和北戎通风报信。

    显然,叶予潜已经没时间把内奸找出来了。

    韩潇潇当下十分捧场,夸赞道:“好看,小阿良一直很好看。”

    ……

    白泽将军水土不服,一到北境城就卧病,这一回只有韩潇潇和叶予潜往拓跋峻驻扎的王城去。

    北戎人居无定所,驻地都是他们一族的营帐聚落而成。

    大晋的使节叶予潜俊美纤瘦,韩潇潇又不是五大三粗的将领,北戎人眼中的轻蔑藏都藏不住。

    韩潇潇命人拉来烟火助兴:“此乃大晋特制的烟火,圣上命能工巧匠精制,恭贺两国结秦晋之好,大王新婚之喜。”

    拓跋宏喝的半醉,北戎人里很多人都没见过烟火,只有大晋那帮贪图享受的汉人会把火药都做出那么多花样来。

    拓跋宏晃着酒坛子:“早几日本王远远看见,就是这个东西,快点起来。”

    前几日北境城放烟火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悄悄潜到城边去看了。

    拓跋峻回身对几个儿子道:“我幼时去晋京,也见过一回,你们也开开眼。”

    韩潇潇轻轻拍手示意。

    随从将烟火点上,嘭嘭的声音炸响,天空绽开火树银花,绚烂至极。

    韩潇潇又请示北戎这边的官员。

    北戎官员让人带着大晋来使把剩下的烟花送进营地,那是今后几日要放的。

    ……

    烟花燃尽,好些人依旧不尽兴,听说后几日还有,这才落座,宾主尽欢,宴席上大家都喝得飘飘然。

    拓跋宏已经离去,总不能冷落来和亲的佳人。

    叶予潜交代好隼狼布置逃离路线,再核对一回马匹的位置,只等信号。

    嘭嘭嘭!

    烟花……确切而言是炸药,爆炸起来。

    整个营地马上就要变成一片火海。

    王良没有按照计划一样配合行动。

    护送王良的隼狼迟迟不见,他潜到拓跋宏的主帐旁边。

    王良像一只受伤的蝴蝶,踉踉跄跄冲出来。

    叶予潜一把拉住王良纤细的腕子。

    “阿良,快走!”

    王良抬眸一笑。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我立功了,表姐会要我吗,表姐会娶我的,对吧?叶大人……”

    叶予潜恨不得当场给他一巴掌。

    都这时候,阿良竟然还想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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