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煜王府

    兴业六年,九月阴雨连绵。

    煜王府内乱作一团,

    有人夹带金银细软抄小路逃出府,可惜刚到门口就被王大管家派人押倒在地。

    “今日煜王遭难,尔等平日受王府照拂,理当同煜王共生死,煜王府可不容只能共享福,不可共患难之辈。”

    语罢,眼神犀利往旁边一扫。

    几个人立马上前将带着包袱逃跑的人狠摔在地。

    棍子击打在皮肉上的闷声不绝于耳。

    院落内死一般的寂静。

    雨声渐大,哀凄的求饶声渐渐细不可闻。

    屋内的云语焦急地四处张望,语气愤懑:“早知道煜王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小姐你当初就不该嫁过来。老爷……老爷真是糊涂。”

    身着月白色中衣,静坐在软塌上的陆今溪木然轻摇头。

    嫁与不嫁,从来不是她能决定之事。

    现在亦如此,生死也由不得她选。

    兵刃交接的声音响起,一扇扇门被撞开,桌椅倒地,狼藉一片。

    陆今溪眉眼淡漠:“云语,替我更衣吧。”

    推门而出后,陆今溪一根乌木簪简易将发挽起,再无其他多余首饰。

    面容由于多日缠绵病榻而略显苍白。

    甫一开门,雨水气夹杂着腥气扑面而来。

    云语惊惧地看着散落几处的尸身,还有跪倒一片的众人。

    尖厉的太监声刺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煜王包藏祸心,意欲谋反,此乃大罪......然念及宗室情谊,特赐煜王夫人自尽,以全宗室体面......。”

    而后细眼一眯,望向身前一脸平静的王府夫人:“夫人,选一样吧。”

    几个带刀侍卫上前,手捧白绫,匕首,以及毒酒。

    云语疯狂地挣扎,痛呼:“小姐,小姐……。”

    陆今溪别过眼看着这个从小便侍奉在她身边的丫头,抚慰地扯开嘴角笑了笑,双眸隐含愧意。

    跟着自己,真是苦了她。从前她倚仗着姨娘受父亲宠爱,总与嫡姐争执,最后反是云语受了责罚。

    后来她跟着……谢叙,也总是苦了她替自己遮掩。

    再后来,自己坏了名声,不得不嫁与煜王,这傻丫头也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进了这深宅大院。

    思及此,陆今溪愧意难挡:“云语,这些年,多谢你。”

    云语被堵上了嘴,呜咽声不绝。

    金黄杯盏昭示着富贵,天家赐死也要全了皇室体面。

    陆今溪指腹触及冰冷的杯壁,清澈酒水倒映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神。

    下一瞬,她举杯,闭眸将要一饮而尽,白皙脖颈随着举杯动作仰起。

    手骤然一痛。

    “啪”,杯盏摔地碎裂,水渍溅了一地。

    陆今溪绷紧的神经乍然松懈,浑身无力,跌倒在地。

    “将军。”

    御前太监德进压着嗓子,惊讶地看着出现在门前那高昂如松的俊挺身影。

    侧脸轮廓锋锐,剑眉深邃,不经意的一眼便能叫人感受到威压,这是长久浸润于疆场上的威势。

    也不怪如今圣上愈发不能容忍,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太监德进心下发慌,随即立刻快步上前,生怕迟了一步怠慢了如今这位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

    “将军,这等事奴才来办就好,将军日理万机,圣上已裁决好,怎敢再麻烦将军亲自出面。”

    景武听不得这种泥腿子在将军面前献殷勤,阳奉阴违的模样,不耐烦地抽刀,横在太监面前。

    表面说得冠冕堂皇,体恤将军,实则是当今这位圣上不满辅政之人处处肘制于他,前些日子将军率兵征讨北边叛乱部族,

    眼见节节胜利,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倒好,生怕将军威望过盛,

    自作聪明地与人谈和,白白叫人看轻。

    还害得他们无端损兵折将。

    思及此,景武的神色愈发沉。

    唬得太监德进谄笑僵在嘴角,看着那锃亮的刀刃心里直发怵。

    僵滞一会,

    位于上位,身着黑边金绣锦袍的高大男子才敛了肃杀之气,淡声开口道:“景武,收起来,别失了规矩。”

    冷风灌进来,德进却只觉背后生了层冷汗,将军怕不是要算账吧。

    “圣上到底是年岁渐长,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这做皇叔的,该包容。”

    随即,锋利眉眼往下一扫:“既如此,便替我向圣上告假三月,这段时日,阴雨不断,肩伤又复发,是该修养一番。小辈该经经事,不至于见点血就晕了头。”

    平淡的语气夹带着凌冽寒意。

    当着众人面直言圣上是小辈,是个上不了战场,见不了血的懦夫。

    德进对上那锐利黑眸,喉咙发紧,连连应是。

    随后小心地看向庭院里那挺直的清瘦身子:“将军,依您看,这该如何处置?”

    德进这下琢磨出点味来,这煜王夫人未出阁前可是与如今这位将军纠葛颇深,二人倒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虽说嫁了他人,可谁知将军会不会心存怜惜。

    德进偷偷看了眼那单薄身影,哪怕是沾染病容,那张脸也是出水芙蓉。

    瞧那微微低下的面庞,粘着雨气的湿意,白皙娇嫩,真真是弱柳扶风之姿。

    哪怕他是个阉人,这会也心颤了下。

    德进愈想,越发觉得自己不该接了这差事,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处处得罪人。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想些好话找补,景武直接将人撞开。

    清亮男声响起:“陆氏女何在?”

    无人回应,

    景武皱起浓黑眉毛看向那微微发颤的女子,又重复一遍:“陆氏女何在?”

    “陆家二女陆今溪,在此。”

    吃力地吐出这句话,陆今溪头脑昏沉,寻声望向喊她之人。

    好半晌,陆今溪才分辨出人的轮廓。

    那人越走越近。

    “陆家辅助清算反叛之人有功,陆家二女陆今溪从宽处理,今后不再是煜王妃,可归家。”

    陆今溪准确地捕捉到了“可归家”三字,一时间怔在原地。

    德进眼见找补的机会来了,赶紧出声:“陆二小姐,这死罪免了,你自由了。还不赶紧多谢将军,这可是将军的恩典啊。”

    陆今溪抬头,熟悉的男子身影映入眼帘,不经意间对上那双冷沉的黑眸,眉宇间多了层挥散不去的狠戾,

    扬起嘴角笑道:“多谢圣上恩典。”

    德进哑然,这陆二小姐当真是个没福气的,给她机会同故人拉进关系,她倒是一点不上道,草草看了将军一眼,便不给面子笑着对他跪谢圣恩。

    德进恨铁不成钢地再次提醒:“陆二小姐,这是将军的恩典。”

    陆今溪恍若未闻,眉眼清淡。

    景武也被呛住,这明着下他家将军面子之人如今还当真只有这陆二小姐。

    随即想到从前敢几次三番接近他家主子,受冷脸也欢喜上门的女子倒也只有这陆二小姐,这事倒也合理了。

    所幸将军冷睥了人一瞬,并未动怒,留下一句:“其余人充奴,流放,不从者就地斩杀”便转身离开。

    天空阴沉一片,黑云压境,不久又会下一场暴雨。

    景武忍不住多打量陆二小姐几眼,少时圆润的脸庞尖细许多,

    那双杏眼好像也变了味,等到离开煜王府,追上他家将军,想了许久。

    景武才恍然大悟,那双眼睛里空若无人,哪怕他站在她面前,她眼中也装不下人的倒影。

    抄府之人将煜王府重重把守,院落内众人反倒不似之前一般哭喊不止,平白生了一番尘埃落定的寂寥。

    忽而一声闷响,离得近的婢女脸上溅到温热血液,连连惊叫不止。

    吵得门外一护卫推门而入。

    一脸晦气地指挥人将撞柱之人的尸身抬出去。

    云语发颤地守在自家小姐身边,眼眶湿润:“小姐,王管家去了。”

    陆今溪撑起一丝气力,:“云语,去把银钱拿出来,给那些人,替王管家办好后事。”

    话语刚落,眼前一片暗沉。

    恍惚间,耳边听见云语焦急的呼喊。

    等再次醒来,她已经回到了陆家未出阁时的闺房,

    陆今溪望着雾粉床幔,

    压抑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嘶哑:“姨娘,溪儿回来了。”

    林姨娘心疼地拉开帘子,抱住自己许久未曾见过的孩子:“溪儿,是姨娘不好,姨娘没用,才让你所嫁非良人。”

    陆今溪哭泣摇头,

    林姨娘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心里苦,她干涩启唇:“溪儿,你别怨你父亲,他也是情势所逼。”

    陆今溪静默不语,走过这一遭,她明白了许多。她的父亲始终是利益大过父女之情,

    更何况她还只是庶女,

    从前她以为姨娘深受父亲喜爱,忘了姨娘是妾,

    是每日清晨,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去向大夫人跪地敬茶的妾室。

    思及此,陆今溪松开手,着急打量着林姨娘,果不其然。

    林姨娘察觉到端详审视的视线,深低头。

    “谁罚你跪的?”

    林姨娘着急掩饰,转头让云语去煎药过来。

    陆今溪下床蹋弯腰,林姨娘膝盖间,红肿一片,隐约发紫。

    陆今溪闷声开口,眼尾发红:“以后不会了,姨娘,以后我再不会让你为我担心了。”

    林姨娘爱怜地抚摸着陆今溪的黑发,她为了求相爷上门找镇国将军说情以求得圣上网开一面,

    跪了整整七天,修养许久才能勉强下床。老天保佑,溪儿完好地回来了,为了女儿,什么她都能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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