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恍如隔世。
“念念，去跟妈妈说生日快乐。”
李常念松开牵着李瑾溯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到宋清许的墓碑前，把手里的山茶花放到宋清许的照片前。
放完以后，用小肉手拿出湿巾一点点的擦干净宋清许照片上的些许灰尘。
“妈妈，生日快乐，念念和爸爸都很想你。”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宋清许的脸上碰了碰。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时不时的几声鸟叫。
小常念抿抿嘴，肉嘟嘟的脸上挤出两个酒窝。
“妈妈，念念已经三岁了，我已经上幼儿园了，我会写很多字了，等你起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念念写给你看好不好？”
回应她的依旧是长久的沉寂。
不过小常念似乎也不着急，她抬起小短腿又往上走了一步，把小小的身体贴上墓碑，她想抱抱自己的妈妈，只是自己的胳膊很短，即使伸开也环不住墓碑。
“妈妈你不说话，念念就当你答应了，今年可不能再反悔了，不然念念真的会伤心的。”
她又用手拍了拍冰凉的墓碑，接着转身，慢慢的往下走。
到了李瑾溯面前，她拉拉李瑾溯的小拇指，仰着头对他说：“爸爸，你跟妈妈说话吧，念念去前面看蝴蝶。”
“嗯，不要走远。”李瑾溯揉揉她的发顶。
话音刚落，小常念就迈着小短腿朝前面一步一步的小跑过去。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已经是春天了，阳光洒在周围黑色的墓碑上，让如此沉肃的颜色也带上几分鲜活，李瑾溯记的宋清许以前跟他说过，她出生的时候是春天，那个时候家里的原本上冻结冰的河流都已经开始化成水，所以家里人就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一如往常坐在宋清许的墓碑前，阳光在他的长睫处映下弧形的阴影。
“你已经很久没有到我梦里来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忘了，我们见面就这一个途径了，这你都不积极一点……”
他抬眼看着宋清许笑颜如花的照片，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成不变，面上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
倒是他，也不算太大的年纪，却已经冒出来几丝白发，身上似乎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少年气，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的成熟，内敛。
“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丑了，周栩上次都说我没有之前好看了，我还长出来好几根白头发。”
顿了顿，他轻轻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那也没办法，就算你嫌弃我也没办法，反正咱俩已经结婚了，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过一辈子。”
“宝宝，其实你唱歌不好听，总是跑调，还可自信。”
他低低的笑了几声，心里想着如果宋清许还在的话，听到这话，一定会撇撇嘴冲过来咬他，然后更卖力的唱，让他一直感受魔音穿耳。
对呀，如果宋清许还在的话……
他在这里坐了许久，絮絮叨叨的，讲话没什么逻辑，就是想到哪说到哪，以前大多数是宋清许讲他来听，句句有回应，现在宋清许讲不了，就换他来，唯一不同的就是他说的每句话，句句无回应。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站起身来，学着小常念的样子也伸出双臂环住墓碑，他身形修长，刚好能环住，如此幼稚又有些执拗的抱了抱她的妻子，吻上宋清许照片的唇角处。
他朝着不远处已经玩累正坐在台阶上扣手的李常念走去，牵住她肉肉的小手。
“走吧，念念，我们回家吧。”
小常念捣腾着她的小短腿，李瑾溯走一步她得走两步，走了几步她忍不住说：“爸爸，你慢一点，我跟不上。”
“哦哦，对不起啊，忘记了你腿还很短。”
李常念一撇嘴，偏头“哼╭(╯^╰)╮”了一声。
李瑾溯看着小常念粉嫩嫩的面颊，有些出神。
再过差不多一个多月，就是李常念的生日，每年的这个时候爸爸都会给她准备生日蛋糕，和礼物，只是每年的这个时候爸爸似乎都有些格外难过。
有一次晚上李常念夜里起床上厕所，走到李瑾溯门前的时候，似乎能听见李瑾溯在小声的说着“对不起”，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小的时候不记事，也从来都不在意，后来长大了，李常念明白自己的妈妈似乎再也不会跟她回家了，周栩叔叔跟她讲了很多，他告诉自己，自己的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她生的跟她妈妈一样好看。
周栩叔叔还告诉自己，她出生的那一天，她的妈妈就去世了，所以爸爸才会那样难过。
她渐渐开始明白死亡，开始懂事，明白原来妈妈是因为自己才离开这个世界的，原来爸爸是因为自己才失去妈妈的，她告诉爸爸，以后念念都不过生日了。
但是李瑾溯对她说：“念念，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你的到来是你妈妈用生命换来的，所以她比谁都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也是，我们都爱你，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要爱你自己，所以每年的生日爸爸都会陪你过的。”
李常念眨眨自己的大眼睛，她似乎听懂了，爸爸妈妈都很爱我，我要更爱我。
社会飞速发展，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主动地，被迫的，却是都无法留在原点。
徐芝和宋画舫也在李常念八岁那年去世，李瑾溯拼命的想要抓住一切跟宋清许有关的东西，但是似乎许多都在慢慢的流逝。
他定居在跟宋清许生活过的地方，家里的摆设一如宋清许生前的模样再也没有换过布局，衣柜里宋清许的衣服，还有她以前用过的拖鞋，洗漱用品都一如既往地摆放在原处，好像这些东西的主人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甚至蒋素芳和李向阳家里那个专门为宋清许留的房间都只是锁上门，还有留给宋清许的那套房子，李瑾溯已经让人装修好了。
如果哪一天宋清许真的回来了不想见他，她还可以在那里住。
有一次李瑾溯去接李常念放学，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见李常念跟一个小男孩一起出校门，这个男孩子问李常念：“念念，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妈妈，每次都是你爸爸来接你。”
李常念想了想说：“我妈妈变成星星了，就算她不来我也能看见她。”
那小男孩一听，当即眼睛好像都亮了起来：“哇哦，那你妈妈也太棒了，我爸爸说了，星星是可以给人指路的。”
小常念骄傲的点点头，奶声奶气的说：“那当然，我妈妈一定是天上最亮的那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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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还是二十几年，连李瑾溯自己都记不清，已经过了多久。
曾经少年已经不再年轻，李瑾溯已经四十多岁了，李常念也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亭亭玉立。
他的亲人也都离他而去了，自己的责任似乎已经都完成了。
他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但是他想再任性一次。
那个午后，他躺在曾经宋清许躺过的床上，怀里抱着宋清许的照片，他回忆着与宋清许过去的点点滴滴。
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条很漫长且无边黑暗的隧道，周围出现一帧帧的彩色画面，画面上大多是宋清许笑着的模样，还有傲娇生气的，撒娇的。
有一帧是他第一次见到宋清许的场景，他忍不住驻足，仔细的看着那帧彩色画面。
画面上的女孩似乎有些拘谨，她站在讲台上，穿着棉麻白色的连衣裙，扎着马尾辫，在那个盛夏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进了他的整个青春。
而他挣扎过后发现徒劳，就索性沉沦，直至一生。
她在老师的指引下坐到李瑾溯的旁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抬眼望了一下，对上李瑾溯一双温柔的桃花眸，她浅浅的笑了一下，李瑾溯也回以微笑。
李瑾溯又继续往前走，前面似乎有光，他看见以后开始快走，最后索性跑了起来。
他穿过刺眼的白光，就看见面前的女孩一如当年那般穿着自己喜欢的连衣裙，头发披肩，看见李瑾溯以后她立马走过来，面上似乎有些愠怒。
“好啊你，你竟然敢骗我，还说我唱歌难听，我以后一定多唱，磨你耳朵……”
李瑾溯一把将还在喋喋不休的女孩抱在怀里，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他毫无负担的笑了。
此后，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