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哪里，怎么过去，苏海棠在火车上早都跟沈毅打听的一清二楚，上公交车后买了票，找了个座位坐下欣赏窗外的风景。

    江城比榆市繁华，无论是建筑还是绿化，这是苏海棠最直观的感受，道路更宽，路边的楼房也很多，甚至有几栋高层建筑，路上穿梭的轿车和人行道上的路人也比榆市多，就连行人的穿着打扮也要更时髦。

    临街的商铺挂着醒目的招牌，街边还有不少小摊贩在叫卖，买东西的人也很多，看来改革开放的东风已经吹遍了江城。

    苏海棠坐了六站路下车，沿着马路往东走了约莫二百米，便瞧见一座五层楼房，正门边挂着江城人民政府招待所的牌子。

    她进去后出示介绍信，做好登记，询问了房间类型，订的普通单人间，三块钱一天，她交了十五块钱的住宿费，先定五天。

    办好手续，服务员找出钥匙带她上楼，又给她说了洗澡的地方和吃饭的地方，交代解约用电用水，保存好个人财物等才离开。

    临走时苏海棠问她要钥匙，服务员不给，她这才知道招待所的钥匙是不给旅客的，由服务员统一保管，可以随时叫她们开门，这样规定一来为防止旅客留宿他人，二来方便警察随时突击检查。

    客房不大，地面时漂亮的水磨石，靠窗一张木质写字台，木质椅子，正中一张单人床，铺着蓝条纹的床单，蓝色杯子，床头抵着墙，上头挂着蚊帐，窗户对面的墙边一个小衣柜，对着床的墙边摆着个单门矮柜，上头放着暖水瓶和茶杯。

    设施简单，倒也齐全，苏海棠放下行李，火车上两天一夜，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儿是洗个热水澡，但洗澡要去共用洗澡堂，她身上装着钱，实在不放心，便背着旧书包离开招待所，方才走过来时，看见这条路上有家农业银行，正好把钱存起来。

    付了住宿费，不算零钱，她身上一共两千块，分出五百留做日常生活，剩下的一千五百元存了个活期。

    银行的柜员建议她存定期，利息会更高些，但她计划在江城买房，活期更方便。

    回招待所拿上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去澡堂，白天人少，苏海棠单独用一个喷头，热水淋下来时，她感觉整个人都圆满了，穿来这么久，这才算是真正洗了澡。

    她在火车上早饭中午饭都没吃，方才不觉着，洗好澡就感觉到饿，拿上钱和饭票菜票去招待所的食堂吃饭。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没人，她站在收银台前看墙上小黑板上的菜单，突然听见后头有人叫她：“苏同志，你果然在这儿。”

    苏海棠回头一看，竟然是文跃进，不由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我，”文跃进自然是专程来找她的，火车上苏海棠跟沈毅打听宾馆招待所的话他全都听见了，猜到她可能会住这儿，专门找过来，但实话他却说不出口，只能找借口，“我有些工作正好在这附近办理，刚才从外头经过，看见你走进来，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苏海棠一挑眉：“你们国营单位也加班吗？这才下火车，领导都不让你休息休息吗？”

    文跃进一脸窘迫，暗暗后悔借口找的蹩脚，只能找补：“倒不是领导安排的，是我自己没完成心里不踏实。”

    “你可真敬业。”苏海棠感慨，生怕耽误了他的时间，连忙说道，“那你快去忙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去休息，昨晚上闹腾的也都没睡好。”

    文跃进没骗过人，此刻又是面对心仪的姑娘说谎，难免紧张心虚，甚至还有些内疚，一时间不知道这个谎话该怎么圆，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舔了舔下唇，艰难地吞咽了唾液，说道：“我有些饿了，打算先吃个饭，苏同志也是来吃饭的吗？咱们一起吧。”

    苏海棠再一次被打击了：这人下了火车连饭都没顾上吃啊就开始工作？用不用这么拼？

    “苏同志？”文跃进见苏海棠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喜欢吃什么？”

    “哦，我啊，我当然是喜欢吃肉了，”苏海棠随口答道，内心疯狂吐槽，没想到这个文技术员还是个工作狂，原以为内卷后世才会出现，没曾想这么早就有了。

    “在小林村多亏苏爷爷苏奶奶照顾，今天我请你吃饭，就当感谢他们。”文跃进走到她身边，也去看黑板上的菜单。

    感谢他们请我吃饭？这逻辑，也是绝了，苏海棠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干脆不说话，就当默认了。

    片刻功夫，文跃进点的菜上桌了，京酱肉丝，红烧肉，干煸豆角，醪糟鸡蛋汤，外加两碗米饭。

    苏海棠看到东坡肉红亮诱人，肚子里的馋虫早都被勾了勒出来，也不跟文跃进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想了想，还是先放在文跃进的碗里：“你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你也吃。”文跃进颇有些受宠若惊，心道自己这趟是来对了，虽说沈毅也在省城工作，但只要自己够殷勤够主动，总能让苏同志另眼相看。

    苏海棠哪里知道文跃进的想法，心思都在饭菜上呢。

    吃饱喝足，文跃进寻思着找个啥理由继续留下，就听苏海棠催他：“快去忙吧，天色也不早了，别弄得晚上还要加班。”

    文跃进这会儿后悔死了，干嘛找个加班的借口，他急中生智，说道：“我工作已经做完了。”

    “啊？做完了？”苏海棠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仔细回忆两人刚见面时的对话，文跃进只说有工作，确实没说干没干完，倒是自己先入为主的以为他还没忙完。

    “哦，那你快回去休息吧。”苏海棠见他两个黑眼圈，劝道。

    “你一会儿有事吗？”文跃进不肯走，想到平日里听到过董连清和李大军几个男人聊天时说起过‘男怕烈女，女怕缠郎’的话，他原本十分不屑，两情相悦才是感情该有的样子，可如今沈毅在旁虎视眈眈，他等不及。

    “我没什么事儿，”苏海棠想了想，“大概会去百货商店转一转，买些日常用品。”

    “我陪你去。”文跃进脱口而出，说完又觉着不妥，连忙找补，“我回家正好顺路。”

    “哦，那咱们走吧。”苏海棠不疑有它，虽然沈毅已经给她说过怎么去百货商店，但有个人带路也省的找了。

    两人在招待所对面等车，五分钟左右车来了，车上很多人，根本没有座位。

    上车后，苏海棠扶着车座靠背，文跃进站在她身侧，举着手抓住上方的拉环，把她和拥挤的人群隔开。

    两人离得很近，文跃进甚至能闻见苏海棠身上淡淡的海鸥洗头膏的清香，他心跳加速，喉头滚动，目光不受控制地下移，落在苏海棠的侧脸上。

    苏海棠皮肤底子很好，肤质细腻，根本看不见毛孔，大约是太热，她脸颊微红，饱满圆润的额头和小巧挺翘的鼻尖上有些细碎的汗珠。

    文跃进想要帮她擦掉额角和鼻尖上的汗，手伸到半空突然意识到不妥，尴尬的收回来摸了摸鼻子，再也不敢去看她的脸。

    苏海棠对文跃进的动作一无所知，她正看着窗外盘算着一会儿到了百货商店要买的东西。

    “小心——”突然一个急刹车，苏海棠身子惯性朝前冲，文跃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前倾的动作。

    “谢谢——”苏海棠拉住座椅靠背，让自己站直。

    苏海棠穿着短袖，文跃进正好抓在她没有衣服覆盖的皮肤上，她原本很瘦，但这些日子注意营养，也长出一些肉，胳膊虽然细，可握在手中细腻滑嫩和软若无骨的触感让他心中跟被猫抓过似的异样难受。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垂于腿边，手指头依旧保持着抓握她胳膊的姿势微微屈伸，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胳膊上被他抓过的地方，方才用力过猛，这会儿还有指头按压的红印子，他一阵懊恼，暗怪自己下手没轻没重，又担心捏疼了她，有心问一问，却又如何也问不出口。

    文跃进在这边纠结，苏海棠却被车摇晃的有些瞌睡，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才勉强控制住打架的眼皮，好在不久后车就到地方了。

    文跃进跟着苏海棠下车，心里说不出的失望，按说挺长的路，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呢？他头一次抱怨江城公交车司机开车太快。

    文跃进带着苏海棠来到百货商场门口，苏海棠想到自己一会儿要的买东西，委婉地对他说道：“谢谢你文同志，我自己进去买就可以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吧。”

    “我不累，我正好也要买些东西，咱们一起吧。”说谎这个事儿吧，其实你说着说着也就顺畅了，文跃进此时就深有其感，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心慌，这会儿已经是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了。

    苏海棠原地站着没动，她可是计划买卫生巾和内衣内裤的。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该下班了。”文跃进见她站在原地没动，先走上大门前的台阶。

    行吧，苏海棠走上阶梯，女生买卫生巾，内衣裤太正常不过了，她不想让文跃进跟着，不过是怕他尴尬，既然他非要跟着，她其实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