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阿廖已感到力不从心,忙凝神定气,趁第四关来临前,暗地里运气调息。忽觉脚下松动,便知第四关已经来了。

    羽天成和沐寡义在山门上望得真真切切。阿廖脚下的地忽然开始旋转,而后在阿廖站立的中心点旋出一个漩涡。漩涡中心的路逐渐变得松软如沼,阿廖身影也在逐渐下沉,可她依旧挺直脊背站立,动作都不曾变一下。

    眼见阿廖小腿已没入地底,她却依旧没什么动作,羽天成心急如焚。却见那漩涡中心忽然伸出一只枯白异爪,一下将阿廖拉了进去。

    羽天成急切开口,“无澜长老,她……”江无澜却一摆手,眼睛紧盯着那漩涡。

    约一炷香后,漩涡中忽然跃出一通体血红、唯有鱼鳍枯白的大鱼。大鱼一跃上岸,而紧随大鱼跃出的,是浑身湿透的阿廖。

    见阿廖没事,羽天成略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一跃上岸,正在挣扎的大鱼。

    “原来这便是横公鱼。”羽天成呢喃。

    横公鱼乃古时异兽,长于不冻沼泽,因性属土,故坚不可摧,唯有喂食乌梅可杀,阿廖之前不知,才屡屡败于横公鱼之下。

    羽天成恍然,阿廖是故意被横公鱼拉下沼泽,便于在沼泽中投食乌梅。

    羽天成再次看向阿廖,却见阿廖跃上岸后,忽然看了江无澜一眼。很快,他便明白这一眼的意义了。那沼泽中不多时浮上了横公鱼的尸体,羽天成看得清楚,沼泽中有两条尸体,加上岸上的一条活着的,共有三条!

    下午他们商议对策时,阿廖只说有两条横公鱼,可见江无澜临时加大了难度,多放了一条横公鱼,致使阿廖疏忽放走了一条上岸。而横公鱼一旦上岸便会化为人形,再难喂食乌梅。

    另一边,却见那岸上的横公鱼却像褪掉外衣一样,将最外层的鱼皮脱去,一个身姿曼妙,仅裹着一层红色轻纱的美人儿走了出来。

    羽天成视力极好,此刻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轻咳一声把视线转向阿廖。寡义依旧是冷冰冰的眼神,紧盯场上局势。江无澜眼神无波,只是微转了下眼仁看向阿廖。

    阿廖头顶忽然飘来一块乌云,紧接着一道闪电后,暴雨如注,一人一鱼和着雨声同时动了起来。阿廖徒手化出一尺长的冰凌,重击向横公鱼。横公鱼不闪不躲,迎头而上,啪地一声震碎了阿廖的冰凌,同时出手来抓阿廖。

    阿廖向后跃去,犹豫一瞬,拔出了腰间的千决剑。千决剑的冷光霎时破开雨幕,映照进观战的三人眼里。

    “竟用上千决剑了,你这么想过关吗?”江无澜心道。

    阿廖口中咒语刚出,便觉脚下有异。她凭本能一跃而起,果然在她跃起的同时,地面上忽然长出倒刺,刺尖锋利无比。

    阿廖在空中快速唤出剑灵,嘱咐道:“横公鱼力大无比,身体坚不可摧,你帮我拖延一二。”说罢足尖点了一下剑跃到一边去了。

    “什么?人家在睡觉呢,这大半夜的打什么架嘛。”剑灵本在抱怨,偏头看见横公鱼后眼睛忽然直了。

    “这个美人儿叫横公鱼?这名字也太难听了吧。”剑灵刚一开口,那本想追阿廖的横公鱼脚步一顿,转而跃向剑灵。

    她没有任何武器,只是以手为剑,朝剑灵腹部刺去,剑灵不闪不避,依旧絮絮叨叨。

    “你修五行土术对吧,在全身覆盖一层土,所以才坚不可摧。但是你名字也覆了一层土,真的土啊,哈哈哈。”

    横公鱼眼看自己的指尖就要刺入剑灵腹部了,阴恻恻地一笑后,笑容却凝固了。她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阻力,而是直接穿过了剑灵的身体。

    剑灵的一张嘴半刻都没有停止嘲讽,横公鱼偏生打不到她,气得浑身发抖,竟也口吐人言,“你……你……你给我闭嘴!”只不过声音沙哑,如同老妪。

    “原来你会说话,只不过声音难听极了。”剑灵扬着眉。

    横公鱼忍无可忍,在雨中与剑灵对骂起来,可她很少开口说话,因此越骂反而越落下风。最终她眼睛一转,看到悬在空中的阿廖,身子忽然一转,跃向阿廖。

    阿廖正专心念着咒语,只觉侧面劲风来袭,便侧身一避,却还是被横公鱼指尖刺伤了。

    横公鱼没有停止进攻,只是化掌为爪,疯了一般抓向阿廖,似是要将在剑灵那受的气都发泄出来。她攻击速度极快,阿廖用剑抵挡不及,不一会便伤痕累累。

    “喂,你个土公鱼,别去欺负我主人,来找我对骂啊。”剑灵见阿廖受伤,亦是急得不行,便想尽办法吸引横公鱼注意。

    可横公鱼哪会再吃那亏,手里的招式越发凌厉,嘴上也不服输:“你便在那睁着眼,好好看着你主人慢慢死掉吧,没用的剑灵。”

    说罢,横公鱼一脚踹飞阿廖的剑,利爪直直朝阿廖心口而去。

    眼见那利爪要穿阿廖胸膛而过,羽天成和寡义同时出声:“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横公鱼却似忽然力竭,直挺挺地从半空中落下,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了。阿廖口中默念咒语,收回剑灵,从半空中缓缓落地,却站立不住,只能扶着剑半跪在地上,粗重地喘着气。雨水顺着阿廖发丝滴落,混着阿廖伤口的血迹,在地面铺展成浅红的画卷。

    羽天成和沐寡义不约而同望向江无澜,想知道是不是他终止了这第四关。江无澜缓缓开口,

    “这关,你过了。”

    下方的阿廖勾起苍白的唇,抬眸望向江无澜,江无澜的眸中依旧不悲不喜。

    “晚辈愚钝,敢问无澜长老,这化了人形的横公鱼如何死的?”羽天成恭敬道。

    江无澜没有说话,只伸手引来横公鱼尸身上方的几滴雨。羽天成接过一探,瞬间了悟。寡义见状也凑了过来,羽天成解释道,

    “是乌梅。阿廖唤来乌云降雨,把乌梅粉碎后散在雨中,雨滴流入横公鱼嘴中,它便不知不觉死亡了。”

    而且,让剑灵引导横公鱼说话,也是为了让更多雨水可以流入横公鱼嘴中吧。你果然进步斐然啊,阿廖。羽天成暗想,嘴角也挂上了一丝欣慰的笑。

    “阿无,你已身负重伤,还要过第五关吗?”江无澜居高临下看着阿廖。

    “好不容易闯到这儿了,自然要试一试的。”阿廖强撑着剑站立,挺直脊背,依旧扬着嘴角,自信地看着江无澜。

    江无澜点头,随后右手一挥,阿廖头顶的乌云便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浅浅的彩虹,彩虹尽头一条瀑布倾泻而下。

    不一会,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瀑布另一侧。阿廖看着那影子,觉得有些眼熟。慢慢地,那影子穿过瀑布,立在阿廖面前。

    竟是一个和阿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连腰间的千决剑也一样。

    所以第五关,是战胜自己吗?

    阿廖举起千决剑,那影子也举起千决剑。阿廖执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影子亦如是。

    “不光长得一样,动作也相同啊。”阿廖心道。

    然而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阿廖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凌厉出剑刺向“阿廖”。然而“阿廖”却没做相同的动作,而是回剑格挡。

    过了十几招后,阿廖向后一跃,气喘吁吁。她本就受了伤,此时又大力出招,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且那影子无论招式还是出招速度都与阿廖如出一辙,阿廖一时没法破招。

    要想办法速战速决。

    阿廖把目光放在那影子身后的瀑布上。霎时,喷流而下的瀑布水中聚起几个冰凌,冰尖都指向“阿廖”,蓄势待发。“阿廖”却似有所觉,左手一挥幻化出相同数量的冰凌,而后掌心向后一转,冰凌便飞了出去,与瀑布中的冰凌相撞,化作一大片冰雾。

    以冰破冰,果然是自己喜用的招式。阿廖苦笑。自己找寻自己的弱点,再想办法打败自己,这种事她过去可从未研究过。她平日里研究的,无非是苦修而已。

    江无澜曾告诉她,莫要逃避自己,潜心修炼,无心因果,是为顺意。阿廖沉下心来苦修,终于也有了些成果。可有时看着那些出类拔萃的弟子,阿廖还是会迷茫。以自己的资质,能打败能杀死爹娘的人吗?

    有生之年的苦修也未必能打败仇人,阿廖一想到此处便会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用之材,痛恨自己生作他人之女却无法尽孝道,甚至痛恨自己做不到“顺意”。

    偶尔痛恨之意涌现,阿廖便以日夜苦修作为发泄,直到筋疲力竭才罢休。

    阿廖收起千决剑,飞跃向前,赤手空拳与影子肉搏。阿廖出招猛烈却漏洞频频,影子却只格挡招式并不反击。慢慢地,阿廖体力不支,被挡开一招后,借力后退。

    她抬眼望向江无澜,似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会心一笑。在羽天成和沐寡义都没搞懂她的笑意时,她却忽然疾步如飞,冲向影子,影子亦冲向阿廖。

    在二人马上相撞之时,阿廖忽然展开双臂,将对面的影子紧搂在怀中。影子瞬间散成一道光斑,收回进阿廖的心口。

    这最后一关原来不是战胜自己,而是……

    与自己和解啊。

    舅父,你当真是煞费苦心。

    阿廖望向江无澜,她在这尘世的唯一血亲。

    五关已过。舅父,现在阿廖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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