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什么？”
莫三心坐下来，无奈的想自己这下可不用解释了。
估计在裴倩眼里自己和那些酒客没什么区别了，不过算了，正事要紧。
林青青靠近莫三心，用只有她们能听清的声音：“小女子在府中做的不好，于是来了这里。”
“这里的人待我好，让我单独住一间房。”
“在这里，我过得好。”
莫三心皱了下眉，林青青靠得太近，语气又那样平常，姿态却是卑微的。
就好像，她已经习惯这样。
看着疑惑看着自己的林青青，莫三心感受到一阵寒意。
张了张口，也不知从何问起。
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过去会不会刺伤她。
话本里描述过不少人间疾苦的场景，或是痛斥世道黑暗的激扬，可没有一种，会让莫三心觉得此刻是如此漫长，漫长到窒息。
几次想说些安慰话，可看着林青青的眼睛，看着那双无知无觉的眼睛，莫三心就说不出口。
此刻言语是如此无力。
门外喧闹声打断房内交谈。
莫三心刚要起身，门被人强行打开。
“哎呀，云师兄我忘了说，里面还有一个人...”
莫三心：......
裴倩！！
云墨清探查了番，放下心来。
林青青被吓得往莫三心怀里钻，莫三心赶忙安抚她，说是自己人。
云墨清皱起眉，虽说都是女子，可看见胸口还是闷闷的，很不舒服。
莫三心混乱中一瞥，始作俑者裴倩就在旁边做壁上观，眼里满是兴奋的光。
影一和影二就在裴倩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
莫三心将他们都拉进房中，对着周围好奇的人解释：“喝醉了、喝醉了。”
哦，原来是喝醉了。
也有部分不相信的，但人都进屋子了，也没什么可看的。
莫三心将门再次关上，能听见门控诉的吱呀声。
这满屋子人，莫三心侧身站在林青青前面，叹了口气。
“来说说看，各位的发现。”
听完所有人加上自己的，莫三心几人都差不多明白幻境的意图。
幻境分很多种，幻境主人的意图也各不相同，现在看来，这幻境主人不是想杀他们，而是想他们扮演其中的角色。
莫三心是小厮，裴倩是婢女，影一和影二都是马夫，云墨清是车夫。
还挺公平的，莫三心想。
“云师兄，你方才说，你是车夫，这是如何得知的呢？”
裴倩漫不经心的问，影一和影二到后，裴倩就恢复那大小姐做派。
云墨清连眼神都没给，白绸之下是不化的寒冰：“我站在马车旁，有人让我驾车。”
莫三心等了一会儿，云墨清却没了下文。
“云师兄，然后呢？”
云墨清看向莫三心，语气淡淡道：“挥剑之后，就来到这里。”
莫三心：？？？
也就是说，您直接提剑杀了他们？不对不对，这是个幻境，也许是种自己不知道的破解方法。
莫三心虚心求教：“这是攻破幻境的方法吗？”
“这样快。”
莫三心：“...”
裴倩直接了当：“那就劳烦云师兄了。”
云墨清没接她这话，氛围一下冷下来。
莫三心适时闭嘴。
林青青在一旁静静看着，手抓着莫三心袖子，察觉到气氛不对，立马靠近莫三心。
莫三心偏过头安慰她，毕竟是自己拉他们进来的。
不应牵扯到林青青，想到这里，莫三心斟酌道：“今日都......”
“好。”
莫三心愣住。
这话是回应裴倩那句。
云墨清站起身，往窗边走去，这是要现在就尝试。
莫三心赶紧施了个屏障保护林青青。
裴倩瞧见她的举动，提醒说：“那不过是个...”
“我知道的。”
莫三心背对着裴倩的视线，将那个屏障加固。
裴倩看着她的动作，听到她说的话，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
反正都要出幻境了，自己管莫三心做什么。
莫三心看着默默流泪的林青青，刚要起身，就听见林青青说：“我出不去的。”
云墨清缓缓拔出剑，仿若龙吟般的声音随剑而响，屋子开始破碎，周围开始坍塌，云墨清为他们支了屏障，不会有事。
莫三心站起身，光芒从云墨清挥剑处蔓延。
只一式，就破了这幻境。
“你不要难过。”
莫三心回过头，幻境早已碎裂消失不见，眼前是没有妖气笼罩的村庄。
好似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可她明明听见林青青的声音，幻境坍塌时还会听见幻象的声音吗？
按道理来说不会，莫三心将这些想法放在一旁，眼下还有事要做。
莫三心看着云墨清，笑道：“多谢云师兄，云师兄剑招如此不凡，再次得见真是荣幸。”
云墨清颔首，感知仍停留在莫三心身上。
云墨清的感知里，莫三心并不开心。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莫三心入那幻境，投入了真情实感。
她总是如此，对事对人总是将自己放进去，好像自己也成了一部分，没法轻易抽身。
总是？什么？
总是什么？
那念头一闪而过，找寻不到。
眼前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云墨清来不及看清，就已经不见。
他并不纠结，想不起来的，也许并不重要，不然怎么会忘记？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该是回天衍宗的时候。
裴倩在一旁等的都不耐烦了。
“云师兄，我要去徐州一趟，就不和你们一同回去了。”
“此事已经征得师傅同意。”
云墨清没理由阻拦，带着裴倩他们进了传送阵。
莫三心往扬州城里走去。
扬州城中热闹，快要过年了，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
按照天衍宗的距离，扬州城是最近的一个。
因此街上能看到不少天衍宗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一般不允许下山，需经过所教长老同意。
至于莫三心？
妙花长老向来秉持自由的教学理念，认为出世和入世同等重要。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次的任务了。
旁人常说，仙缘滔滔，是家中幸事。
对于天衍宗，自然是无比的向往，莫三心走这一路，已经受到不少人的热情问话。
她笑着一一应答。
看来得换身衣裳，莫三心进了成衣店，将原先白色的宗服换下，换成雪青色衣衫，不惹眼，还挺好看的。
穿上这身，路上果然没人向她问问题。
莫三心看着朝气满满、满怀信心的天衍宗弟子，思绪飘到自己第一次来天衍宗时。
天衍宗每年都会召开选拔弟子的宗门大会，周围的每家每户都有机会被选中。
那场面莫三心见过，可谓是人山人海。
登记的弟子总是不够人，莫三心曾自告奋勇去过一回，回来后累的手都僵了。
莫三心不是被这样选中的。
她没有参加宗门选拔大会。
是天衍宗找上了他们家，准确来说是天衍宗找上了云墨清，云墨清非要她一起才肯，于是天衍宗找上了她。
就这样，本就担忧自己未来的父亲和母亲，将自己送入了天衍宗。
那是个很好的艳阳天，空言长老接他们一路乘鹤上了主峰。
那是莫三心第一次触碰到云朵。
后来自己才知道，那是灵气氤氲而成的云雾，算不上真正的云朵。
在大殿中，莫三心被掌门和长老身上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而云墨清面色平常。
后来的事就是云墨清被掌门收下做弟子，自己则是入了妙花长老，也就是师傅门下。
自己资质平平，几位长老都没出声，最终是师傅收下自己。
那段时间，自己和云墨清还很要好。
虽然常觉孤单，但师傅和师兄们都很好，好到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家人？
莫三心一愣，好像，很久没想起他们了。
有多久了？
在人来人往、热闹不已的繁忙街道，在张灯结彩的氛围里，莫三心终于想起来。
天和九年，四月，家中父母便已离去。
用凡间的话应该叫做——寿终正寝。
这是件好事。
莫三心看着飘摇在冬雪覆盖红砖下的灯笼，出神的想。
原来，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了。
莫三心喃喃出声，呼出的白气在寒冬消散，声音轻如飘落的雪花。
“原来，”
“有这么久了啊。”
出了扬州城，莫三心坐马车去徐州。
骑马会快些，但她不会，也不确保自己能立马学会，干脆选了最安全的马车。
她会御剑，但那个在城中若没有允许，是不能如此的。
莫三心加钱选了个有经验的车夫。
有经验的车夫避开了那些被冬雪覆盖、已经结冰的道路，在一些不好走的路上也能行驶得更平稳。
到了徐州，不免比计划要晚上一天。
还没到除夕夜，城中氛围已经足够浓厚。
在城中行走，几乎能具象地感受年味，莫三心循着记忆往家走去，越走脚步越快。
周边一点点安静下来，这里远离了人群，莫三心想，似乎中心街道也有所偏转，家中从前可没有这么安静。
直到莫三心走到记忆里的家门口，才发觉其实刚才也还算有人气。
“莫府”二字明晃晃告诉莫三心没走错，可这冷清的气氛还是让莫三心迟疑。
推门而入，门内是厚厚无人打扫的积雪和熟悉的景。
百年未归，这里没有被拆除，哪怕房屋已然破旧，显示岁月留痕，莫三心还是觉得恍如昨日。
好像一切都还是曾经的样子，自己也不过是出趟远门。
屋中没有走上前来的人，轻声又温柔地说：“哎呀，我们三心又瘦了。”
“在天衍宗过得如何，吃得怎么样？”
应该会有人牵着自己手，温暖的体温就在手腕间流转。
“房中还备着......”
“我...”
莫三心抬头刚想说些什么，才恍惚发现这眼前哪有人，那声音也不过是想象，并非是真。
莫三心慢慢把话说完：“我过得很好。”
这话说完，莫三心恍惚一瞬，自己这是说给谁听？
原本的道路全然看不出，走到堂前实属不易，抖落鞋上积雪，莫三心没用洁尘术，雪落在堂里，又慢慢化成水。
莫三心觉得这样很好，好像这偌大的府里，终于染上点人气，不再空荡荡的，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