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假虎威

    八人大轿平稳地往前行着,轿内的气氛极其僵凝,外界的声音似乎全都远去。在燕忱深邃的眼神中,林辰没有挪开视线,漆黑瞳孔中印着他平静冷酷的面孔。

    燕忱看着林辰竭力维持镇定的模样,心神微微起了涟漪。幽昧不明的光线中,他不觉抬起了手,抚向她的颊侧鬓边。

    几乎是本能,林辰迅速挥手打开。“啪”的一声轻响,打破了轿子内僵凝的、却又带着丝别样的气氛。外界的喧嚣立时涌入。

    林辰转头,掀帘看着外面。

    街道上乱纷纷的。因与宁荣街相邻,本就有许多车马来往,此时翌王府的仪仗护卫队经过,那些车马纷纷避让,有一辆车估计避让太急,车里的女眷竟然滚了出来,狼狈地由丫环扶起。旁边一个魁梧的男子非但不扶,竟还甩了那女子一巴掌。

    林辰看清那女子竟然是贾迎春,正是满腔憋闷无处发泄之时,见状喝了声:“停轿!”轿子还未停稳,便已经掀帘跃出。

    燕忱刚欲阻止,蓦地里丹田剧痛,令他眼前一黑,更有一股冰寒的气息自下而上,直冲心脉。他大惊之下忙收摄心神,凝神运气,好容易才抵制住那股寒气,但已是一身冷汗,脸色苍白。

    “王爷?”亲随觉得翌王的沉默有些不寻常,试探地轻问,“要属下将林主子请回来吗?”

    “不必。”燕忱一出声,便发觉声音嘶哑,停了停,才重新开口:“梁得贵,你带些人跟着她,别让冲撞了。”

    “是,王爷。”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的梁得贵,忙屁颠颠的点了几个人,小跑着跟上。林辰察觉,回头扫了一眼,梁得贵连忙露出极其谄媚的笑容。这狗腿的模样,纵是满肚子不开心的林辰,也不好意思为难他。

    燕忱看到林辰没有拒绝,才冷静地吩咐亲卫:“叶三,你先回府,让叶二准备药浴。”

    “王、王爷?毒不是解了吗?”叶三一听,声音都颤了。

    燕忱冷声道:“看来是本王低估了那奇毒。”

    叶三急道:“这毒极其霸道,王爷为何不赶紧回府?”

    “无妨。本王还受得住。”

    “可万一——”

    “不会有万一。”

    “王爷!”

    燕忱沉下脸:“快去!”

    叶三不敢再劝,上马飞奔回翌王府。

    燕忱掀起软轿的窗帘,看了一眼,又放下,阖目养神。

    林辰已经走到那辆出事的车子跟前。地上还有从车里掉出来的、未来得及捡拾的物品。林辰刚欲抬脚迈过去,梁得贵已上前一步,抬起双臂虚扶,躬身说:“夫人小心脚下。”林辰看了他一眼,觉得摆摆谱也不错,便没有拒绝,扶着梁得贵的手臂,慢悠悠走到跟前,亲热地握起迎春的手,说:“刚在园子里话才聊到一半,心中惦记。在王府里也没人说话,无趣得很。二姐姐什么时候闲了,到我那儿坐坐。”

    迎春正是羞愤欲绝之时,林辰为她解了围,方好转一些,然伤心之下,眼泪珠子一个劲地掉,止也止不住,反握着林辰的手,哽咽难言:“颦儿,多、多谢你……”

    “对了,前段时间翻出几本棋谱,正没人一道研究。过两日我打发人来请你,二姐姐可别推托不来。”迎春听了,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

    林辰这时也顺便赏了那打人的男子一眼——想必这就是那中山狼孙绍祖了?

    孙绍祖的眼睛直直的,一副垂涎三尺的表情!

    林辰顿时双眉一蹙,明眸一瞪,冷冰冰问:“这人是谁?眼神如此放肆!”

    梁得贵略一示意,便有翌王府的护卫横跨一步,挡住孙绍祖的视线,手按在刀柄上。他才用尖细的嗓音道:“回夫人,不管是谁,敢这般冒犯夫人,应该是不想要这对招子了!”

    孙绍祖被挡了视线,更兼一股煞气迎面迫来,顿时理智回笼,单膝一曲,跪在地上,满脸堆笑道:“在下世袭指挥孙绍祖,对翌王殿下崇慕以久,今日有缘得见内使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可否替在下引见一番,得以一睹殿下尊颜?”

    “翌王殿下何等尊贵,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梁得贵不屑的冷哼,然后一转语气,轻言细语地请示林辰,说:“夫人可累了?奴才扶夫人回轿,别让这些腌臜粗人脏了眼睛。王爷还等着您哪。”

    林辰对他的应对还算满意,此番狐假虎威借了翌王的势,也不便再耍脾气,于是安抚地拍了拍迎春的手,说:“过几日我让人请你,二姐姐可别推托不来。”然后才朝梁得贵点点头,依旧扶着他的手臂,袅娜地回去——这番作派,亏得看多了清宫剧,也亏得有林黛玉原本的底子,才这般像模像样。

    到得轿边,帘子掀开,燕忱微微欠身,伸出手亲自扶她入轿。很多人都看到了那只修长完美的手,袖口绣着皇族专用纹饰、拇指上戴着白玉扳指,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皇家的尊贵。林辰顿了下,才接住那只手,步入软轿。

    翌王仪仗渐渐远去,孙绍祖目光痴迷地望了许久,才回转身,一反常态的没有冷言粗语,还亲自扶迎春上车后,他才转身上马——孙绍祖自然不是去贾府接迎春的,他只是与几个狐朋狗友在附近某楼馆喝了花酒,出来刚巧遇上而已。

    林辰侧着头,看着外面。软轿的窗太小,视野有限,很快就看不见迎春的车。但她依旧没有回身,就这么凑着狭小的窗子,瞅着沿途的街景。

    燕忱一直闭目养神,亦未说话。

    好容易到了翌王府。王府的正门大开,轿子长驱直入,沿着宽阔的甬道行了一会,临近王府正殿时方往左拐弯,穿过一道门,是一条长长的夹道,沿着夹道行了约十来分钟,又到一道门前,门匾上题着“流光门”三字;通过流光门,到得一处气派的建筑群前,方稳稳落轿。

    燕忱睁开眼,步出软轿。林辰也立即随之步出,然后看见满院子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焦急之色。

    ——这是出什么事了?她的脚步不由一顿。燕忱侧头向她说:“梁得贵行事还算周全,有什么事尽可叫他去办。”

    “啊?”林辰还没反应过来,燕忱已经朝前行去。

    正愣神着,梁得贵一脸笑的上前,道了声:“林主子,请随奴才来。”

    瞧着在侍从簇拥下、已经消失在游廊转角的燕忱,林辰深吸了口气,跟着梁得贵踏入一座院子,便有侍女上前向她行了一礼,恭敬问安;又朝梁得贵唤了声:“梁公公。”

    梁得贵点了点头,尖细的声音吩咐道:“好生伺候林主子。”侍女应了声“是。”梁得贵又笑向林辰解释说:“雪雁姑娘和其余侍候主子的姑娘们都落在了后头,没有王爷的吩咐,侍卫多半也不会放她们进流光殿,估计此时已经回疏梅轩了,所以奴才就先挑了俩人给林主子使唤。若觉使着不顺手,奴才立时让雪雁姑娘过来?”

    林辰已经习惯了雪雁和听竹听兰,突然换成陌生人,自然不喜欢。但想到雪雁的傻、听竹听兰等人的异心,一旦进了这翌王府重地,不知会生什么事端,便摇头拒绝:“不必了。”

    “那,林主子若有什么缺的,喊一声儿,奴才就在外面候着。”

    林辰点点头,那名侍女便引着她到一间屋子。里面已经备好热水棉帕,另有两名侍女捧着新的衣物伺候在旁。梳洗毕,又坐下用了些精致茶点,因心里有事,连美味也不能让她开心。

    她站起,在房间里踱了几步,下定决心般,扬声道:“梁得贵!”

    梁得贵应了声,迅速到了跟前:“林主子,有何吩咐?”

    “翌王爷此刻在忙什么?”

    “回林主子,王爷身子有些不适,正召了叶大夫诊治呢。”

    “身子不适?”林辰愣了一下,回想了下燕忱的气色,好像是比之前更苍白些,但他的面色本就这样,似乎没啥大的不妥,至于别的——她只是个依仗游戏设定的假神医,本质是个啥都不会的宅女,所以什么也没察觉……

    “要不,主子先小憩会,奴才觑着王爷闲了就回来禀您?”

    “行吧。”

    梁得贵退下后,林辰心绪如麻,又开始踱步。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明知那些关于翌王的传闻是真的,明知他嗜杀残忍,可为何一见他,却生不出一丝恶感来?也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就比如此刻,她完全可以自顾回疏梅轩,甚至不管三七二十一离开翌王府,却为什么要听他的安排,在这里等着?她还抱着幻想吗?她还有什么想问的?这一切有意义吗?

    林辰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头,自语道:“干嘛这么纠结?不就是想问一句为什么嘛?等会见到他直接问就是!”终于解决了这个烦心的由头,立时便生了好奇心,开始参观这翌王起居、议事的机密重地来。

    她所在的屋子位于东首,屋子很大,只有窗,没有门;中间有一张圆桌,靠北侧是帐幔重垂、精雕细琢的、犹如一间小屋子的木床;窗下设着榻,刚才她喝茶吃点心便是坐于此;通过月洞形的、挂着珠帘的红木隔罩,是又一间屋子:同样没有门,北侧设着桌炕,东侧是有些眼熟的多宝格,和红木隔罩浑然一体。

    这眼熟的格局、这搁满了奇珍的多宝格,显然是她曾经误闯的翌王寝居嘛……

    林辰瞅瞅窗外守着院门站得笔直的护卫,和屋子外走廊下低头侍立的内侍、丫环们,觉得他们应该不敢往屋子里随便张望,便将多宝格上的每件东西都摸了一遍。

    可惜啊……

    翌王竟然就是赠送她房子田庄的人,那么就不能心安理得地顺走这些东西了。她眼馋地看着一件件虽不认识、但显然都是珍贵无比的摆件,最终被角落里一尊尺半见方的玉雕吸引了视线:玉雕似一幅立体的山水人物画:汪洋波涛、白云孤城、万丈峭壁;近景是孤耸的礁石上临风而立的女子,眉目宛然、衣袂飘飘,视线遥遥望着天际;她的脚下是怒卷的波涛;远处,是苍茫的海面。她的身后,矗立着万仞山崖,重重林木峻岩之上,是一座城池。城内街道上店铺林立、行人车马来往;米粒大小的城楼内有兵士守卫,那守卫竟还能依稀看出甲衣的纹路。更远更高处,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主城更是巧夺天工:前殿、主殿、后殿、瓦片、脊兽、门窗、栏杆、侍卫、仆从、花园……

    林辰忽想起什么,从背包里取出个游戏出品的放大镜——

    “天啊……这简直是神仙手段啊……”林辰忍不住惊叹。只见仆从手里捧着的茶盘里,杯壶清晰可见;花园里那丛花,不仅花枝叶片错落有致,连花蕊都雕得栩栩如生! “好想偷走啊……如果能带回去就更好了……”林辰流着口水,喃喃自语。“不过,好像缺了什么?是了,缺个男主人!这样的城池,肯定得有个城主。咦?大海、孤城……白云城!这活脱脱就是座白云城嘛!怎么能没有城主大人呢!”林辰正拿着放大镜一个一个照过玉雕中米粒大小的人,忽然间心中一凛,颈后汗毛直竖!

    ——这种危险的感觉?有刺客?林辰没时间吃惊,本能调动剑元力。但前面是多宝格,逃无可逃,匆忙中只能自背包中取出长剑,反手刺出,脚下用力,往斜后方疾闪。还没看清刺客面目,晃眼间寒气扑面,刀刃已至面门。

    林辰急忙抬剑格挡,一股巨力袭来,她“噔噔噔”连退数步。而刀光凌厉,连绵不绝,逼得她左支右绌,刀剑相击,巨力震得她虎口一麻,长剑落地。她慌乱间闪避,觉得后背一痛,已重重撞在多宝格上。

    “完了……”

    视线中,只见那些摆件,包括那尊玉雕前后晃了几下,便倾斜着掉落下来……

    林辰瞪大了眼——她空有无数手段,却输在临场经验不足,就在走神的一瞬,刀光已至,杀气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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