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卡多的任务完成得异常顺利。

    作为卢西亚诺准干部的一员，他需要乔装成一个英国商人，负责从Lifense Viro购下斯格利特雨戒。

    愚蠢迟钝的普通人根本不懂得这枚戒指的潜力，他们只会把它送进珠宝店，用“孤品”、“不明”之类的词汇为它妆点。

    但对卢西亚诺来说，他们很清楚，这枚小小指环的背后，是足以反抗加百罗涅和彭格列的强悍力量。

    里卡多举起指环，海蓝色的宝石折射着今晚的月光。

    是他拿到了雨戒。

    升任干部已是指日可待。

    说不定，他甚至有机会参加卢西亚诺和加百罗涅的正面战场……

    “嗒”、“嗒”、“嗒”……

    里卡多收敛了贪婪的笑容，竖起衣领，压低绅士帽。

    按照约定，现在就是接头人前来交接的时刻。

    港口夜风吹动来人的风衣，她的身影纤长而优雅，整个人都融在夜色之中，唯有黑色皮靴在深夜里叩出利落的声响，预示着她的莅临。

    “小姐，邮轮快要出发了，还来这里吹风吗？”

    里卡多警惕地盯着对方，从驼色绒帽的边沿外，泻出了女人金色的长发。

    他不记得卢西亚诺里有这么显眼的同事。

    不如说，外貌惹眼到这种程度的话，通常都不会被指派来做这类工作。

    “不是，我在找我的船票。”

    “您在出发前弄丢了船票？真可惜。有什么我能为您代劳的吗？”

    “如果你能帮我开一下手电，我会非常感激的。”

    里卡多放下心去。

    对方的声线听上去相当年轻，是妙龄女郎特有的清脆。这种年纪即便是敌人也不用太过担心，更何况只是一个弄丢船票的马虎鬼。

    邮轮开始鸣笛，里卡多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颇为绅士地为她开启手电，照亮前方黑沉的地面：“乐意之至。”

    风吹得更急了。

    赶紧帮她找到船票，就让她走吧。不然让这女孩看到他们的交接，他就得灭口才行了。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而他今晚心情又很好，实在不想沾血。

    “您确定船票是落在港口吗？我担心它被其他客人捡走了，说不定您应该去服务中心……”

    “你还真是一位热心的绅士，扮演英国人有这么上瘾吗？”

    里卡多打着手电的手僵了一下：“您说这话——”

    脚步声是何时停下的？

    在他弓腰寻找“船票”的时候，女人就走到面前了吗？

    他没有捕捉到任何陌生人的气味……没有脚步、没有呼吸，轻巧安静得像一只猎犬。

    手电的光缓缓向上，照亮了那张如他所料，漂亮得惹人注目的脸。

    “Ciao.”

    岂止是惹人注目。

    等待同伴，却等来了敌营中的顶级杀手。

    ——不会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事了。

    里卡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他的喉咙被利器割开，喷涌的鲜血在溅上敌人之前，就被滚烫的死气之炎蒸成了水汽。

    只有满腔不甘支撑他不肯闭眼，感受着女人从他身上搜走身份证件和宝贵的雨戒。

    最后，戴着手套的手指沾了一点血，在他雪白的内衬上留下了她的名字。

    “谢谢你，绅士。

    “‘船票’，我先签收咯。”

    -

    距离回收雨戒已经过去了两天。

    卢西亚诺的反应很快，对于御影唯咲和抢劫无异的手段，他们高情商地称之为“交流”，并发出了一封诚挚的邀请函。

    双方家族各掌握着两枚斯格利特指环，私下的针锋相对，就变成了明面上的谈判。

    为表谈判的诚意，卢西亚诺将选址定在了日本——有御影集团的支持，加百罗涅相较而言似乎更具优势。

    御影唯咲毫无意外成了双方指定的参会代表。

    “奥德拉小姐，真是好久不见。”

    一支香槟递近过来，对方用敬酒的方式向大小姐表达友好。

    这次的谈判被粉饰成一场酒会。

    往来宾客无不衣着华贵，没有穿上繁琐夜礼服的御影唯咲就显得格外突兀——却更加鹤立鸡群。

    加百罗涅的纹章绣在浅灰小西服上，剪裁利落的西装礼服里，再搭了一件她最偏爱的黑色风衣。而最令人瞩目的，是她手上毫不遮掩的斯格利特雨戒。

    这个抢劫犯！

    卢西亚诺的成员都恨得牙痒。

    而这个递酒的人有点眼熟。

    他的肤色偏深，发色却很浅，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同时，笑容温和谦逊，举手投足都和贵族无异。

    御影唯咲琢磨了会儿：“朱古力·卢西亚诺？”

    好像在七年前被她打过。

    “……是朱塞佩。”

    “对不起，下次我会努力记住的。在日本可以叫我的日本名。”

    她接过香槟，却没饮下，而是递给了身边的秘书藤原。

    朱塞佩面上堆笑，毫不介意她的无礼。

    作为酒会的邀请方，他特意在外场等了御影唯咲不下一小时。

    这位姗姗来迟的大小姐和记忆中一样傲慢，或许能激怒大多数人，但他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在御影唯咲面前失了风度。

    “你我的母语都是意大利语，哪需要叫日本名呢？”话虽如此，朱塞佩还是特意照顾御影唯咲似的，一边切换成流利的日语，一边迎着御影唯咲走入会场。

    御影唯咲浑然未觉他的亲近，低眼看向朱塞佩手上的斯格利特指环——是大空属性：“咦，你是‘大空’啊？”

    无论沢田纲吉或是迪诺，御影唯咲对于身具大空属性死气之炎的人总会多一些耐心。

    她对大空一直有天然的崇拜和亲近，基于此，御影唯咲面对朱塞佩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

    朱塞佩答：“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我呢。奥德拉，十年前我爷爷曾带我参观你们家族。”

    “是吗？那时候的卢西亚诺还没什么叛变的迹象，所以我都没注意过你们。”

    “卢西亚诺何曾叛变？我们只是认为黑手党联盟的权力结构可以做一些适当的更新。”

    又是这种无聊的话题。

    御影唯咲用眼神示意藤原接话，藤原捋了捋自己刚染红的短发——靠着这头红发，大小姐大概率会给他的年终奖翻个倍。

    他开口道：“御影小姐是抱着百分百的诚意来和诸位洽谈，但刚开始就抱着如此功利的态度，可不是一个绅士的行为。先生，我代小姐敬你一杯。”

    御影唯咲便趁机躲开朱塞佩的亲近：“对了。卫生间、卫生间……”难缠的家伙都丢给藤原，御影唯咲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披着风衣闪出人群，“先走一步。”

    “等等，奥德拉……”

    朱塞佩的表情暗了些许，几句敷衍后，便目送藤原跟着他的大小姐往卫生间去。

    亲近的保镖立刻迎上前来同他耳语：“奥德拉小姐的秘书是御影集团的人，似乎不具有死气之炎。”

    “其他保镖呢？”

    “加百罗涅的人都留在了外场，奥德拉小姐似乎不喜欢带着保镖。”

    “在这方面，她很有自负的资本，不是吗？”

    朱塞佩的目光越来越沉，人海中已经看不到御影唯咲的身影，可他却越发对这个女人上了心。

    一名侍应生端着托盘上前，垂首接过他喝完的香槟杯。

    保镖继续说：“那首领说的联姻一事……”

    “以前只是听说奥德拉的凶名，今天一见，我对‘联姻’的提案的确有些兴趣了。”

    朱塞佩从侍应生的托盘里接过一支新的香槟，意犹未尽地笑了笑，“她很漂亮，又很机警，听说一招就能制服我的心腹。我还想和她聊更多比家族和指环更私密的事。”

    保镖顿时喜上眉梢。

    卢西亚诺和加百罗涅已经到了拉锯阶段，要想摧毁有着百年威望的加百罗涅明显不可能，而“联姻”无疑是联盟中最紧密的羁绊。

    更何况，奥德拉·加百罗涅抛开凶悍的名声，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即便性格怪异一些，以她的才能和美貌，没有家族会拒绝这样的夫人。

    “她一定会为您心动的。奥德拉仰慕‘大空’是人尽皆知的事。”

    “那是早几年了吧？现在听说她对红头发的人会更上心。”

    朱塞佩正说着，余光落在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离开的侍应生的身上。

    常理来说，侍应生都是送了酒就走，不会逗留这么长时间。

    但更引他注意的，是这名侍应生竟也巧合一般长了一头亮眼的红发。

    朱塞佩好心情地笑笑：“这种发色就很刚好，比那个秘书染出来的红色要好看得多。嘿，你叫什么名字？”

    侍应生如梦初醒，似乎是初次工作，闻言缓缓抬起头。

    他的长相也没让朱塞佩失望，甚至比朱塞佩想象的还要惊艳：“天哪，我有些理解奥德拉为什么喜欢红发了。”

    “……”

    一阵脚步打断了他和侍应生的对话。

    御影唯咲的高跟鞋很少发出这么响的动静，像是刻意为之，就连踩在地毯上也重得惊人。

    朱塞佩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御影唯咲的脸上挂着明媚张扬的笑容，斜搭的风衣迎风猎猎，兴风作浪侵没了朱塞佩的全部视野。

    “你真可爱，到我这里来。”

    -

    藤原说，一个合格的大小姐不会在酒会上尿遁。

    要遁也得喝点酒再遁。

    “您这样会让人质疑肾功能，进而影响集团的股价。”

    所以为了加百罗涅的股价——御影唯咲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东西，姑且就当是为了御影集团的股价。

    她原意只是想回去喝两杯酒然后顺理成章地尿遁，没想到刚返场就来了个大的，朱塞佩正和一个红色长发的少年搭话，说着说着，似乎还想伸过手去。

    御影唯咲的第一个念头是：

    你也喜欢红毛？怪有品的。

    然后她定睛一看。

    第二个念头是：

    你特么怎么喜欢我家红毛啊？？？

    不要命啦？！

    -

    千切豹马能听到御影唯咲的心跳。

    他被御影唯咲按到怀里，微微弓腰，整张脸都贴紧了御影唯咲。

    鼻腔里涌进了深沉的木质香，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有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眉眼，却和他熟悉的“沢田悠”判若两人。

    如果是沢田悠，她不会喷香水，至多就是喷姐姐的甜香型；

    如果是沢田悠，她从没有过这么傲慢的口吻，对视时的瞬间，那双眼睛冷漠到让他不敢相认；

    如果是沢田悠，她……

    千切豹马不知要如何评价陌生的“奥德拉”。

    唯一让他感到熟悉的，只有御影唯咲激烈的心跳。

    看似运筹帷幄的女人正和他一样不安且焦虑——只有这一点，他们实现了某种共鸣。

    -

    热情奔放的舞曲在酒厅回响，御影唯咲知道，她已经不能从这场酒局里全身而退。

    借千切豹马的手托起了一杯香槟，御影唯咲问：“朱古力，我们刚才聊到哪了？”

    “你不放他继续去工作吗？”

    “从现在起，伺候我不就是他最重要的工作？”

    对面的朱塞佩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你还真是转了性，这孩子和你以前的玩具都不一样。在意大利的时候，你身边都是那种……”

    朱塞佩的确没少观察她：“身高在一米八以上，比较典型的白种男性。和迪诺比较像。”

    御影唯咲：“……”

    千切豹马抓她衣服的手，一瞬间紧得像要掐断她的脖子。

    死朱古力你再说半句，今天你就要变成热可可·卢西亚诺。

    御影唯咲佯作喝酒，握住了千切豹马的手，和他同举酒杯，送到唇边轻抿一口，淡道：

    “这种事也敢打听？朱古力，你有些不礼貌啊。”

    朱塞佩笑了笑：“不过，既然你对这个新玩具特别爱不释手，确定还要留他在这儿继续听？”

    言下之意，他准备和她聊聊家族和指环的事了。

    可“玩具”一词恰好触动了二人的某些回忆。

    千切豹马的身体骤然绷紧，僵硬的脊背和四肢都完全不像一个合格的“玩物”。

    他的脸彻底埋藏进去，不和御影唯咲见面，炙热的呼吸压得极长极缓，好像唯恐惊动了御影唯咲，却更是钻进了单薄的衣衫，融化在她滚烫的皮肤上。

    御影唯咲一手搂着千切豹马的腰，另一只手则挑起了千切豹马的下巴：“呐，让我看看脸。”

    顺着她的手指，千切豹马被迫抬起了头。

    那张脸绝对无可挑剔。眼睛里带着不可避免的仓皇和迷茫，挺翘的鼻尖沁出了汗珠，紧抿着的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只有在和御影唯咲对视的瞬间，他的唇不由自主地松开些许。

    血色急速回流，苍白的两片唇转瞬充盈血色，变得红润可爱。

    像一朵骤放的昙花。

    御影唯咲眯了眯眼。

    千切豹马的表现超出意料的好。

    她能感受到，千切豹马已经意识到处境的艰难，正在刻意迎合她的怀抱，生涩地扮演一个“玩具”的角色。

    但很显然，在他此前的人生里，没有这种经验。

    可也正是这种恰到好处的青涩，让他演绎得更加传神。

    也让她更加地……食指大动。

    “要是敢出去说什么废话，我会亲手处决你哦。”御影唯咲贴近过去，用唇触了触他的耳廓。

    千切豹马的耳根红得惊人，比从前任何一次的亲密接触都要红。

    御影唯咲的眼眸不觉微眯，微笑着抬起眼：“好了，我的宠物会很懂事的。要说什么？现在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