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石子受到极大的推力,在略微有些寒冷的夜风中划出了一道道标准的弧线,马车的车轱辘碾在地上,应该是即将准备上桥,马车的木轴间发出了些许凝滞的声响。

    玉笙就在这个时候悠悠转醒。

    “我,这是在哪儿?”

    玉笙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睡得有些迷糊的双眼,试图看清眼前的一切。

    车厢?

    马车还在不断向前,玉笙敲了敲前方的厢门,大声问道:“喂,有人吗?”

    “别敲了。”

    低沉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伏斗?”

    玉笙确定她听见了伏斗的声音,既然是熟人,她莫名觉得不安的情绪立即便平静了下来,甚至因为对方是伏斗,玉笙的语气显得格外欢欣。

    “伏斗,你又要带我去哪儿玩啊。”

    之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玉笙发现伏斗比她还爱玩儿,有时候说着说着就能把她拉出门到处走走逛逛。

    只是那几次伏斗都是在她清醒的时候直接带她出门,这次玉笙不仅睡着了甚至伏斗还用上了马车,难不成伏斗这次带她去的地方有点远?

    “玩?”

    伏斗的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字,如果说跟他回妖族也是玩儿的话,那也的确没错。

    “对,就是带你去玩儿,你不是一直想出远门看看外面的风景么?待会儿我带你去的地方一定能满足你所有的期待。”

    “啊?出远门?”

    玉笙突然有点懵。

    “伏斗,你要带我去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么?”

    三焱原离这里远不远?

    伏斗仔细想了想,五百里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太远,只不过玉笙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凡人,他不敢保证玉笙能不能受得了火狮背上的高温以及奔跑起来可能比风还快的速度。

    综合考虑之下,他还是认命地选择人界的马车,既安全又能让玉笙欣赏沿途的风景。唯一的问题就是速度有点太慢了,从日栖镇到三焱原估计还需要一个半月左右。

    “可能有点远。”

    伏斗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估摸着分寸装作随意地答道。

    “那怎么行?”

    玉笙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她的神色显得有几分慌乱:

    “今天是我爹娘回家的日子,我得去给他们接风洗尘。”

    “伏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爹娘回来了么?”

    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既欣喜又着急,显然是想早些回到家中与已经离家多日的父母相见。

    伏斗面无表情地倚在厢门前,抱着手,望着前路的夜色,沉默不语。

    玉笙睡着以后,那对疼爱女儿的捉妖师夫妻为了给他们的女儿一个惊喜,竟然提前了几个时辰回到家中。

    玉笙的房门紧闭,伏斗设下了一道足以阻绝外界所有声音的保护罩。

    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他处理干净了,房间里正睡得香甜的玉笙却什么也没听到。

    四溅的鲜血染红了伏斗的衣裳,手中吸饱了血的长剑发出了响亮的铮鸣,那个平时见到伏斗都会脸红害羞躲到一边偷偷看他的小丫鬟成了伏斗剑下最后一个亡魂。

    伏斗神情冷峻,利落地收剑入鞘,小丫鬟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中。

    她的身后,还整整齐齐地躺着二十七个看着玉笙长大的“家人”。

    玉笙爹娘回到家中见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这个。

    神秘而又危险的男子坐在冰冷的石梯上擦拭着长剑上的鲜血,冲天的妖气与浓重的嗜杀之气哪怕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也并未消去半分。

    “你是谁?”玉笙爹挡在了玉笙娘的身前。

    伏斗放下了长剑,毒蛇般冰冷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打量着玉笙爹身后的捉妖符。

    或许是看出来玉笙爹身体不自然地抖动,伏斗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旋即拍了拍衣袖沾上的灰尘,缓缓地站起身来:

    “我是来。”

    伏斗的步子压得很低,踩在地面上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玉笙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索你命的。”

    他们之间分明还有并不算近的一段距离,可那无形又极为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已经到了玉笙爹的跟前,双腿忍不住打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向他臣服。

    “妖怪。”

    妖怪两字被伏斗咬得极深又极重,仿佛是戏谑般,伏斗露出了一个不达眼底的笑。

    修罗来自地狱,恶魔嗜血又无情。

    玉笙爹的嘴角开始大股大股地涌出温热的鲜血。

    伏斗迈着懒洋洋的步子,黑靴一点一点地打在地面上,每向前一步,玉笙爹的口中便会流出一大股已经开始发污的血液。

    “为什么?年轻人,我们夫妻二人明明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偏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被吐血到几近昏迷的男人紧紧护在身后的女人突然冲出了他的保护,女人发丝凌乱双目猩红,质问伏斗的时候神色绝望又痛苦。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付我们。”

    玉笙娘说罢突然长叹一声,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伏斗大声喊道:

    “你做这些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

    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伏斗站在玉笙娘亲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字一句说:

    “我倒还真希望有报应一说,这样我也不必亲自报仇。”

    “但是如果上天真的有眼的话。”

    “你们所有人。”

    “都该去死!”

    玉笙爹终于坚持不住了,乌黑发紫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几声浓重的喘息过后,如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般,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顺着衣裳缓慢流下的鲜血滴在了他藏在手心里的捉妖符上,那个皱皱巴巴的符纸早已被大片的血液浸湿,看不清纹路失去了效用,此刻就是一张没用的废纸。

    伏斗的视线重新转回了站在他面前泪如雨下的女人。

    重重地,没有犹豫地,女人跪在了地上。

    “算我求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如此恨我们。可玉笙是无辜的,她还年轻,她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我们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血海深仇都跟她无关。”

    “我求你不要把我们之间的仇恨强加在她身上,我求你不要杀她,我愿意……我愿意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

    一语落下,女人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一滴一滴小小的血珠飞溅,女人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一声盖过一声,头骨与地面碰撞的脆响足以让在场每一个尚存不忍的人类感到心惊。

    只可惜的是,伏斗是妖,不是人。

    “如果你真的有如此诚心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伏斗背过了身,或许能够预料到接下来的画面,伏斗垂下了眼睫。

    他不该转身,他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坚硬到足够接受与玉笙长得如此想象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可很遗憾的是,莫名的,他还是会感觉心痛到无以复加。

    “真好啊。”

    玉笙娘跪在地上望着头顶无边的夜色,天色实在太过昏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噩梦。

    或许醒来以后,她的女儿会像从前一样像个活泼又亲人的小兔子似的,乖乖地趴进她跟丈夫的怀里撒娇。

    可是……

    一滴清泪从女人的眼角滑过。

    醒不过来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支本该送给玉笙的纹着玉簪花的簪子,上面很精巧地还印着一片极小的柏树叶。

    此刻却被她,平静地,抵在了自己的咽喉。

    “对不起啊玉笙,你爹走了,你娘现在也要离开你了,以后的日子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该花钱的时候不要亏待自己,不该花钱的时候就省着点花,人生在世无非就那么短短几年,别学你爹为了继承所谓的捉妖家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你娘不希望你活得那么累,只要你健健康康地好好长大就好。”

    “不过还是有点可惜啊,你娘没能看见你结婚生子,更没机会在你未来夫君面前调侃你了。”

    女人的嗓音虽然带着凄楚的哭腔,说出的话却无比坚定。

    “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们还是再做母女吧。”

    “转世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你爹你娘的名字啊。”

    眼皮轻轻地合拢,尖锐的银簪划破了皮肤下跳动的血管,深深的血洞涌出大片的鲜红。

    女人也倒在了地上,她的身下,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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