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姜谈立在柏树的最高处俯首望向另一边倒在血泊里的两人,不,一妖一鬼。

    “伏斗,这么多年我分明能感觉到你的气息就在此处,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出来,你若想回来找我报仇大可以不必躲躲藏藏,我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早在五十年前就该做个了结。”

    玉笙躺在血泊下看着伏斗的眼神淬火,这其中仿佛要将眼前人大卸八块拆吃入腹的怒火看得伏斗心惊又心疼。

    “我说过。”

    “我要来赎罪啊。”

    那日心魔如愿以偿诱惑伏斗入魔,入魔后不久它也按照约定用伏斗的身体杀了他的父亲。火族王上一死火族大乱,心魔趁机与火族大王子达成约定—愿以火族上下五百妖兵为引为它铸成肉身,如果事成,心魔答应暗中助力大王子登上王位。

    伏斗当时的身体虽被心魔占据,但他仍拼尽全力为自己保留一丝意识,当月圆之夜他的亲哥哥下令将五百妖兵投入炼魔窟为心魔供应血液之时,伏斗仅存的那丝意识终于在最后时刻重新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于是月圆之夜,伏斗一剑毁了炼魔窟并打伤了自己的亲哥哥逃出了火族。

    可直到真正逃出火族以后伏斗才意识到,天下之大竟无一处能成为自己的容身之所,望着天上高悬的明月,伏斗竟萌生出了回到日栖镇的想法。

    “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死在她手里。”

    那些日子里,伏斗日夜兼程终于在半月之后回到了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日栖镇。

    日栖镇?

    不对,一切都很不对。

    没有大火之后哪怕过了数月或是数年都散不尽的烟味,没有到处倒塌遍地都是的房梁与横木,没有黑炭没有尘土,没有灰烬更没有……

    尸体。

    当一个个“活生生”的小摊商贩笑着夸他长得好看并不断往他怀里塞一堆他用不上的胭脂水粉时,伏斗才慢慢意识到,这里或许是玉笙设下的幻境,又或许,这是她的梦境。

    现实太过于痛苦,真正的玉笙已经选择沉睡了,伏斗踏入了她的梦境,却未能将她唤醒。

    事实上,在姜谈一行人来到这里的数年之内,伏斗已经被玉笙杀死了不下五百次。

    如果她出门买包子带剑就会一剑把他砍死,如果不带剑就会一掌把他劈死,如果她心情好就会先把他绑起来折磨几天然后再找几个“小厮”将他乱棍打死,如果心情不好就会连他的身都不愿意靠近,直接万道风剑将他戳成个血窟窿。

    总而言之,只要“玉笙”看见了他,那么伏斗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逃不脱被杀死的命运。

    不仅如此,只要伏斗一死,所有的一切都会重置。

    死之前的疼痛上一刻还停留在伏斗的皮肤表面,可下一刻,那些向他蜂拥而至的商贩又会笑盈盈地给他推销各种稀奇古怪的“珍宝”。

    死不了,逃不开,这就像是玉笙特意为伏斗量身打造的一场局。

    一场只属于他的,死局。

    伏斗望着底下被他身体阴影笼罩着的“玉笙”,已经数百来次了,他很清楚她不是玉笙,又或者说,她只是玉笙的一抹残识。

    真正的玉笙还在沉睡,可他却找不到任何办法唤醒她。

    他也想要一个解脱,活在这种无休无止的必须通过全身覆盖鬼气来隐藏气息,从而避免被“玉笙”杀死的日子里只能让他感觉到无边的孤独与绝望。

    五十年内他见到的每一个玉笙都是假的,可每回死之前那种钻心的痛苦又是真的,反反复复的死亡一点点地削弱了他的妖力,恼羞成怒的心魔在积累了数十年的实力以后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于是后来的每个夜里他都只能蜷缩在玉笙院的角落忍受理智的崩坏与鬼气的灼烧,如今的他实在太渴望真正的玉笙能够苏醒然后彻底地,将他杀死。

    “玉笙。”

    一滴,紧接着又是一滴,滴滴晶莹饱满的泪珠像落了串的珠子砸到了“玉笙”脸上。

    “五十年了,已经整整五十年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伏斗胸前的血洞还在不断向外涌着鲜血,可他似乎已经麻木了,那么多年里那么频繁的死亡让他已经自动忽略了身体上的疼痛。

    此刻的伏斗只想再试一次,再试最后一次,他要唤醒她,他要结束这一切。

    “错了?”

    “玉笙”蓦地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或许觉得无聊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聊胜于无的兴头,她竟伸出手轻轻绕过伏斗的胳膊扯住他的发丝。

    “为什么不说说,错在哪儿了?”

    伏斗忍住头皮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撑着胳膊一字一句认真道:“错在欺骗你,错在伤害你,错在毁灭了你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笙”看着伏斗既痛苦又认真的神色直接笑出了声,然而下一刻,她便毫不留情地扯住伏斗的头发将他径直压了下来。

    “不对!”

    “玉笙”像条蛰伏的毒蛇般贴在伏斗耳边嘶声道:

    “你的确错了。”

    “从你第一步踏入这个地方开始。”

    “就全都错了。”

    “玉笙”的另一只手伸向从伏斗胸膛的血洞中微微探出头的璃刃,“呲”的一声,“玉笙”猛地一转,璃刃的刀尖瞬间便出来了大半。

    伏斗望着“玉笙”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说得对。”

    “玉笙”直视他的眼睛淡然道:

    “已经五十年了,原来这场悲剧已经过去整整五十年了,我曾以为我会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可沉睡的时间太久,很多人很多事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甚至我爹我娘的模样我都快记不住了。”

    “但是。”

    “玉笙”看着伏斗湿润的眼眶没什么情绪地说:

    “我不想再玩这种把人抓进来百般折磨的游戏不是因为我不恨你了,而是”

    “我觉得无趣,甚至是没有意义了。”

    “人,或者说是鬼睡久了也总该醒一醒,一些拖了很久没有解决的事也确实该有个结束的时候了。”

    “那么。”

    “玉笙”紧紧地握住了璃刃的刀尖,她的指节微微发力,璃刃一点一点穿过了伏斗的胸膛向她靠近。

    “既然你想死。”

    “那我就允你。”

    “立刻去死!”

    璃刃完全穿过伏斗胸膛没入“玉笙”心脏,大股大股的血液自“玉笙”胸口喷射而出,在“玉笙”死亡的最后一刻,伏斗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玉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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