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谨行无力的看着坑洼不平的通道顶，胸内突然透不过气，不知是通道内太过憋闷，还是他心内郁结，只觉得无法呼吸。

    梦凡将手中药碗放在一旁，无奈的看着敖谨行。他对敖谨行十分依赖，习惯了事事去寻敖谨行拿主意。

    只是今日心中难做决断之事却无法说与他听。

    梦凡陪着敖谨行静默的坐着，一时间整个通道内落针可闻。

    “她一句话都未给我留下吗？”敖谨行的声音虚弱而沙哑，此刻竟又多出一丝可怜。

    梦凡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敖谨行，那人眼圈发红，仿若下一秒眼内便会凝集出水。他细细的看了半晌，并未看到泪珠掉落。

    但此时敖谨行的模样已足以让梦凡大骇，自己认识敖谨行多年，这人以前一直是玩世不恭的模样，自己与姐姐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的本事，仅凭对这人外表的了解，绝不会信任。

    后来的相处中对这人越了解，越觉得这人的内心与外表不同。若说他外表似水，内心便是冰。

    无争无为的外表下包裹的是一颗坚硬的心，他见识过敖谨行对付人的本事，绝不会有半分手软。

    他最会拿捏人的弱点，而且会在人的弱点处狠狠戳下去，分毫不留情。他以前见过敖谨行杀人，那些人在他手中犹如毫无生命的玩偶，被敖谨行用手上的兵器玩弄。

    当然这些人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如此对他们也都是罪有应得，只是敖谨行的手段令人闻风丧胆。

    只不过了解他的人太少，要么死在他的手上，要么从此永远不能再开口，因此敖谨行的行事作风并无太多人知晓，更多人认识的只是那个风流的敖谨行罢了。

    他也见过敖谨行受伤，厚重外衣包裹的背上，贯穿整个背部的伤疤应该还在。直到现在想起那个血肉翻飞，狰狞可怖的伤口，梦凡仍不禁打着寒战。

    但敖谨行当日受伤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这次的重伤他也未曾出一声。

    可此时他竟然因为夏侯星霜的离去眼圈泛红，梦凡此时方知夏侯星霜在敖谨行心中的地位。从前他以为敖谨行不过是逢场作戏中多了一丝情分而已，终究是他看走了眼。

    “夏侯娘子走得匆忙，想来想说的话都亲自与你在此说了。出去后只是交代我们好生照顾，其他并未多言。”梦凡重新将药碗端起来道。

    “主子，先把药喝了，身体好了再去寻夏侯娘子也不迟。”

    “她是故意离我而去，如何去寻？即便寻了她肯与我回去吗？想必她是认定了我利用她、欺骗她。”敖谨行闭上眼睛，所有的心酸在眼中转了一圈，再流回心底。

    他从很久之前便不会流泪了，并非不想，而是眼睛似乎再也生不出泪水。再多的苦痛最终也只能独自吞下。

    “夏侯娘子并非薄情之人……”梦凡本想安慰敖谨行，话一出口却不知该如何找补。

    他们所有人都清楚，当日敖谨行隐瞒身份的用意，不过是利用夏侯星霜的身份。事已至此，如何解释都是苍白。

    “若日后您成就大业，便赠与夏侯娘子她想要的一切，她会信你的。”梦凡未曾有过情爱之事，并不了解男女间的相处之道，只以为所有人都如自己一般，付出自己所有，便可不计前嫌。

    敖谨行不再言语，片刻才睁开眼，接过梦凡手中的药碗，微微侧头将药汤尽数灌了进去。

    他比谁都清除此时自己绝对不能倒下，他要尽快恢复，他要在云风城之前找到夏侯星霜，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他。

    敖谨行日日不言，只有孟伯来帮他换药，询问几句伤势，他才会回答几句。

    众人皆着急，却也无计可施。慢慢的便也都习惯，若是有时间便陪他枯坐一会儿，更多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王夕瑶婆婆的伤虽然经过孟伯的诊治并无大碍，但筋骨伤病多要休养，王夕瑶需要贴身伺候着。

    夏侯剑庄与夏侯府被封，梦凡无法再去剑庄，只能暂时居住在极乐坊姐姐的房内，护着孟伯往来为敖谨行诊治。

    敖谨行与外界的联络也要依仗他送信。

    大丫几个小丫头不适合与大男人待在一处，便都回了家。

    近几日，日日有官兵巡视，到处翻找，家中都乱做一团。但这几个小丫头从未耽误过练习暗器，从前她们练习刻苦，却毫无章法。

    经过这次大战，似乎对暗器有了不同的感受。

    她们不仅要保证自己手中暗器扔的准，还要能防别人的暗器。

    这要敏锐的观察能力，几个丫头见大人们都忙着，只能自己想办法练习，身上不时受伤，好在有孟伯在能及时给她们诊治，不至于落下病患。

    各自忙碌着，日子一天天流逝。

    梦凡出了趟城，几日不曾回来，再次归来时敖谨行竟已能行走。

    “梦凡，我知梦茹终归与梁平一同走了，也是我意料之中。只是你要如何选择？不要有负担，即便你选择与他们同去，我也不会怪你。只是若是你去了，定要帮我护好她。”

    敖谨行的伤势已经恢复大半，说话的气息明显足了许多，只是与以前不同，仿若失去了生气。

    所有的话语都只是用来发布命令，毫无一丝情感。

    即使所说的话中，句句都充满了温情，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温度。

    梦凡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尚未想好自己如何抉择，或者说在这之前他已经想好要追随姐姐而去。毕竟他曾经在爹娘坟墓前发过誓，长大后必会护佑姐姐安全。

    可此刻他却犹豫了，见敖谨行如此情形，他自然知晓此时这人心如死灰，恐怕心内除了复仇便无其他。

    若是自己也弃他于不顾，恐怕这人会将自己彻底冰冻起来。

    敖谨行见梦凡半晌没有声音，抬眸向这边看过来。

    “主子，我跟着你。姐姐有梁平护着，夏侯娘子功夫了得，梁平与姐姐在，她必不会吃亏。倒是你已经习惯我在身边了吧，我也习惯跟着你，你不要想着扔下我。”梦凡将心中的纠结一扫而空，善于算计的眸子此刻清明异常，竟似不谙世事的顽童。

    敖谨行看着眼前人，自然知晓他这幅做派是故意做出来给自己看得，自己又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好吧，你若是愿意，便跟着我。若是有一日我与梁平不得不兵刃相见，仍是随你选。”敖谨行声音仍然毫无波澜，眸光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离他而去的人太多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生死离别之苦，却不想此时竟如此脆弱。竟因为梦凡的留下而生出一丝感动与安慰。

    “主子，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梦凡收拾着这不过方寸的屋子。

    不知不觉间敖谨行竟然在潮湿阴暗的通道中住了月余，开始只觉得屋子闭塞的让人难以呼吸，待得久了倒也习惯。

    偶尔趁着夜色出去方便，倒还不习惯外面的旷阔。

    再不习惯又如何，他不可能在此处躲起来一世，那便从此时开始准备出去迎接一切。

    贺兰王子已经与大军汇合，并未着急拔营回东夷，想必对南穆城仍不死心。

    落雁营此时已经接管南穆城，当然南穆守城的功劳也被他们一并接管。

    听闻朝廷的封赏已经下达，七皇子守城有功，且在沙场中受伤，册封郡王，赏黄金百两，珠宝五箱。莫将军守城有功，连升两级，官居二品。

    敖谨行早已听闻，郡王？他心中不由得冷笑。

    不过是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罢了。想必云风城在皇城中应是比自己会讨皇帝开心，此时又身负军功，也只得了个郡王的封号。而他的母亲在儿子取得战功时，也未得到任何封赏。

    可能她们母子在皇帝心中也只有如此分量，比不得那些日日在京城中闲混，便可册封亲王的皇兄们。

    但这些他并不在意，若是可以将母亲救出，他并不在乎从此与那人断了父子情意。

    若是那人敢动他的母亲，他便从此不顾君臣之义，父子之情。

    是夜，敖谨行带着梦凡从通道逃到城外，他回头看着夜色笼罩下的南穆城，心中满是酸楚。

    这里是他离开大晟的地方，也是他回到大晟后给予他温暖的地方。

    可此时那些温暖又被毫不留情的收走，南穆城终将成为回忆。

    若是有一日他还能回来，可否还能再遇故人？

    “主人，快些走吧，近日官兵在城外查的也严了些，别节外生枝。”梦凡同样回头看着这座小城，心中亦有不舍。

    两人跨上尤五早在城外准备好的马匹，到前面驿站与尤五汇合。

    已值初秋，夜风寒凉。敖谨行伤势初愈，仍禁不住寒。

    行到驿站便找了一间房取暖。

    但三人不敢久留，一个时辰后便朝着莫云山行去。

    莫云山位于大晟与东夷的交界，由于山势险峻，鲜有人去。

    此处并无严格的界限划分，属于无人管的地界，敖谨行将自己私自养的兵马都放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