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禁军的改革很快便如火如荼地开展开来了。

    顾卿作为这次改革的总指挥官，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天她刚刚送走何将军及其其他三个侍卫长，还没来得及休息，走出昭阳阁，便看到暖阁中已经等候良久的云鹤。

    看着顾卿走出，云鹤站起身，徐徐福礼。

    “公主殿下，陛下让您前去勤政殿，她有要事和您商谈。”带着温和的笑容，云鹤看着顾卿，“事关重大，说是和北齐有关。”

    此言一出，云鹤神色不变，顾卿便已经正色起来，“多谢云鹤姑姑相告，南阳换身衣服，便随您去。”

    说完，她步履匆匆折回寝殿换回得体的公主常服。

    背后看着她远去的云鹤，眼里含了几分无奈，“殿下，都说了不要再喊臣姑姑了，于理不合，落人话柄......”最后几个字含混在风里，无人听清。

    最近这些日子，顾卿忙于和中央禁军的侍卫军长传授相关改革经验，常常便是一身灰扑扑的劲装。

    平时对着那些糙老汉也就罢了，可若是前去面圣，可不得体。

    碧雀紧赶慢赶，终于将她端丽华贵的公主殿下拾掇出来了。

    顾卿走出殿门，云鹤不禁眼前一亮。

    只见面前女郎眉如远山，眼似清溪。而春天第一朵桃花瓣无意间吻上了她的唇瓣，却眷恋她嘴角的笑，迟迟不肯离去，化作一抹落红，染红了她的唇色。

    “云鹤姑姑，我们走吧。”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手边还提着一个精致的漆盒。

    云鹤这才晃神过来，看看顾卿提起那个漆盒，不禁失笑，“是给陛下带的？”

    顾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素手拂过漆盒的盒盖，里面赫然摆着一些糕点，样子却不似寻常尚食司做出来的精致点心。有些歪歪扭扭，但色泽用料怎么看都像是八珍糕。

    云鹤有些错愕，看着那些糕点又看看顾卿，“这些八珍糕不会是殿下亲自做的吧！”

    顾卿闻言一惊，看看手里的糕点，白皙的脸上漫上红晕，“啊，云鹤姑姑看出来了。我做的是有些不好看，可是我之前看母上为了政务宵衣旰食，已经好久没有休息好了，这才忍不住......”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小。

    云鹤有些欣慰地看着顾卿，“殿下有这份心意总是好的。”

    八珍糕是一味著名的食补糕点，由茯苓，莲子，山药，薏米，白术，党参等制成。工艺繁琐，因此已经很少有人做了。但是它又十分滋养，健脾益胃，益气和中。

    十分适合长期忙碌疲惫的人食用。

    公主殿下也是有心了。

    南燕初立国统，又是女帝当位，上上下下修改的法律制度不知凡几，穆英除了上次观看中央禁军大比，便是在金明殿，勤政殿几个殿打转。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休息好了。

    顾卿抿抿唇角，掩不住的容光焕发，“也不知道母上会不会喜欢。”

    云鹤目光柔和地看着顾卿，“公主殿下费心至此，陛下定然知道的。”

    顾卿绽开如花般的笑颜，随即便随着云鹤前往勤政殿。

    **

    勤政殿。

    此时已经午时三刻，勤政殿大门却依旧紧闭。一望侧殿，一群宫人还在殿内久久等候，面上不禁染上几分焦灼。

    云鹤领着顾卿走入，便看到这些宫人手中准备的精致大食盒，面色一肃，“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宫人看着官居三品的云鹤，腿一软，都颤抖着身体跪下来，顾卿凤眸一扫，瞧着跪下的人中有一个品阶高的，像是个管事的，便叫起他回话。

    那管事擦擦脑门上的冷汗，“回公主殿下，陛下她一直不肯传唤午膳，我们也不敢随意进去。”

    顾卿柳眉微蹙，看看云鹤，她果不其然已经面色凝重起来。

    云鹤又看向那名管事，道，“先看看食盒中的饭菜还热不热。”

    那管事忙殷勤地道，“回大人的话，陛下的一切事务我们都不敢轻忽。每一层食盒都有一层含着银碳的夹层，保温持久，饭菜正是温度适宜的时候。”

    云鹤点点头，又看向顾卿，“殿下，臣现在就先进殿，您稍等片刻。”

    顾卿颔首，目送着云鹤轻轻进入殿中，又转身看着乌拉拉一片跪倒的人，无奈的摆摆手，“都起来吧。”

    宫人们瞧着面前的南阳公主态度谦和，也不摆架子，终于没那么颤巍巍了。

    将最重要的食盒放入最稳妥的地方，顾卿叫住那管事，“母上过了午时还没有用膳，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了？”

    “回禀殿下，陛下几乎天天如此，甚至有的时候没有女贤人大人督促，陛下就不用膳了。”

    顾卿眉头紧锁，走近那大食盒，刚想伸出手揭开，又怕散了热气，只好作罢。侧眸看向身边尚食司的管事，“母上的膳食是怎么安排的？”

    那管事不敢怠慢，“陛下的膳食一贯是选用当季最为新鲜的食材，今天有乳鸽春笋，燕窝粥等。最近草莓熟了，尚食司新酿了一批草莓酒，也给陛下送来了，想着给陛下开开胃。”

    顾卿垂眸，忽而又抬眼看向一旁垂手贴耳的管事，“草莓酒不错，不过以后母上的膳食里可以多加点奶制品，或者像是炸羊排类的食物。”

    管事抬起眼震惊地看了眼顾卿。

    天子上上下下哪里容得了他人置喙，可现在顾卿却触犯了这条潜规则。

    顾卿敛眸，心知自己这般已经属于过界了。

    但想起小时候，那时候母上被那座名为皇后寝宫，实则是一座无形囚牢的长秋宫困住，御膳房送过来的都是一些粗茶淡饭，索性穆英对口腹之欲并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年龄尚小的顾卿就有些受不住了。

    看着可怜巴巴的小顾卿，云鹤有些不忍心。牵着小女孩的手前去找暗室中的穆英。

    穆英终于放下手中秘密筹划的暗文，看着还不足桌案高的顾卿，终于心软了。答应顾卿若是武艺有了长足突破，穆英便给她亲自下厨一回。

    而那几次与母上寥寥无几的团圆饭上，顾卿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一道炸羊排和烤牛乳。

    哪怕是时隔多年之后，年少时尝过的咸香多汁的炸羊排，和醇厚绵软的烤牛乳依旧在顾卿心中无法忘怀。

    现在想来，穆英当时能做出这几道菜，想必是受父兄常年在北方与北齐漠国征战的缘故，饮食习惯受到当地影响也是必然的。

    这样想来，母上定然也是喜欢的。

    顾卿心下思忖，侧殿外突然传来响动。一个小宫女站在殿门口传话。

    “公主殿下，陛下唤您进去和她一起用膳”说着，小宫女向顾卿身边的管事点点头。

    管事大喜，赶忙指挥着宫人小心翼翼抬起食盒，随着顾卿的脚步一起走入大殿。

    穆英此时正靠在椅背上，云鹤站在她的身后，轻轻按揉着肩颈穴位。

    听到脚步声，穆英睁开眼，看到顾卿，疲惫的眼里泛起光来。云鹤适时松开手，扶起穆英，走向顾卿。

    看着骤然在自己面前显示脆弱的穆英，还没有用一贯的强大来武装自己，顾卿只觉得心疼，鼻尖微酸，勉强克制一下，少女笑着牵起伸向自己的手。

    “母上，卿儿来了。”

    母女俩用膳过后，尚食司的人摆上一小坛草莓酒，和几碟点心。

    顾卿乍眼看过去，摆在最中间不正是自己那味八珍糕吗！

    看着在尚食司精致雕工下，更显粗糙简陋的糕点，顾卿只觉得羞耻极了，但又情不自禁悄悄关注着穆英的动向。

    女帝平时不喜糕点，一般尚食司送来的糕点她一律不碰，可是这一次，摆在最中间的那碟八珍糕，实在是太醒目了。

    丑得醒目。

    尚食司绝对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余光瞥见身旁少女紧张红的脸庞，穆英失笑，伸手拿了一枚，看到少女目光忍不住追着自己，女帝心下一软，只觉得面前的女郎怎么还似小时候那般惹人心怜。

    心下微叹，穆英尝了一口八珍糕。口感细密绵软，一尝便知，制作的人花了不少心思和气力。

    细嚼慢咽，眼瞅着顾卿眼里的焦虑都要掩藏不住，穆英这才开口道，“这位八珍糕是谁做的，不错。该赏！”

    顾卿闻得此言，如听天籁，眼中焦虑一扫而空，眉眼含笑。

    云鹤一直在两人身后候着，看着如此情状，也笑着开口，“陛下，这味八珍糕正是公主殿下亲手做的呢。”

    感受着母上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顾卿只觉得面上烧得更厉害了，忍不住看向穆英，笑着道，“母上喜欢就好，以后卿儿还给母上做糕点。”

    看着穆英，却发现女帝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顾卿脸上的笑容渐渐停滞，收敛。“怎么了，母上？”

    穆英将手中只咬了一口的八珍糕放回碟子中，沉默一会，终于开口，“卿儿，你是我南燕的第一继承人，你的时间不要应该被这些琐事占去时间。”

    顾卿有些着急，却见穆英伸出手轻轻挡住她的回话，“你的时间应该被用在更加重要的事情上。因为你要知道，时局变幻莫测，你有那个研究制作糕点的时间，不如拿来多看看黑甲卫送来的暗报。”

    顾卿神色一暗，说什么她都有理由，但的确最近几天她为了研究制作八珍糕，黑甲卫送来的暗报她都没来得及看。

    现在想来，想必母上早就知道了。

    顾卿正在心下内疚，就听面前女帝道，“卿儿，北齐使团三日前归国了。”

    顾卿蓦然一震，凤眸圆睁，看向穆英，穆英淡淡开口“就在方才，黑甲卫送来最新消息——北齐要与漠国开战了。”

    “这天下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