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 春煦3

    夜幕降临,一辆马车驶出了宫门,朝着都城繁华的夜市而去。

    两侧的树影在车旁快速地后退,忽然,一柄合起的白玉折扇从车内伸了出来,挑开了帘子,随之躬身钻出一位俊俏的公子,正是男装打扮的宁无双。

    风吹动着她白色的圆领袍,墨色纱帽轻轻压着她舒展的额头,帽绳系紧在下巴处,显得整张脸标致极了。迎着月光的映照,她大笑道:“哈哈哈,真是良夜无双啊!”

    赶着车的宫奴几乎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瞧,宁无双已经调整姿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她一条腿曲起踩踏在车板上,另一条腿垂在外边儿,拿着扇子的那只手就闲适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

    “不在里头坐着,您怎么跑到外边儿来了?公主,您这个坐姿,够豪迈的!”宫奴唇角弯过一笑。

    “什么公主?叫我公子!青雀你听好了,今晚我是宁无双宁公子!”

    “是,我的无双公子!”青雀应声道。

    跟着,车内传出宁曦宜的声音:“看来我也得改口唤你作‘哥哥’了!”

    “要是你乐意叫我叔叔也行!”

    “臭阿姐,想占我便宜!”

    “哈哈哈……”

    人来人往的街市持续喧嚣到了戌时末也没见半点儿阑珊之象,以往的这个时候,挨家挨户都忙着打烊和安歇了。

    此刻,梦沧澜、泰玥崇跟随宁逍出现在了涌动的人流里。看得出皇帝今夜心情不错,想要微服私访一番。

    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前,三人迈步走了进去。

    梦沧澜介绍说:“这家酒楼开了有十几年了,原本叫‘酌玉楼’,因为延长了宵禁,老板就改了个更有意境的名字叫‘轻风淡月楼’。”

    宁逍缓缓颔首,想来新的规定颁布之后,精明的商家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进入大厅,热闹的景象接入眼帘。中间的舞台上有数名乐师持了箫、笛子,抚着琴、吹着竽在合奏雅乐。一楼的位置几乎都坐满了。

    小二殷勤地将他们引上二楼。这时,舞台上一曲奏罢,换上了琵琶和鼓,一位举止婀娜的舞姬款款来到台前。

    闻着欢快的乐声,宁逍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玩乐的兴头却是半分不减。”

    泰玥崇微笑道:“还是逢年过节时才有这样的气象呢!”

    身后,梦沧澜的目光却默默投向了楼下中央的舞姬,好似无意地夸赞道:“她跳得真好!”

    宁逍不禁就回过了头来。

    本是要往座位上走去的,因为梦沧澜的一句话,宁逍停在了栏杆处,也向那舞姬看了过去。那女子身着湘妃色裙袍,跳着端庄的舞蹈,柔而不弱,魅而不妖,像一朵临风招展的芙蓉花,飘飘欲飞,又怡然自得,停逗之间有含蓄的韵味。

    泰玥崇察觉了皇帝的目光,有所会意,道:“那就在这儿看一会儿吧。”他先挥手支走了小二,不过心里奇道:陛下平时最爱“汉乐舞”,巧了,这女子跳的正是“汉乐舞”。

    许久之后,一舞将罢,宁逍吩咐说:“结束之后请她上来。”

    “是。”梦沧澜答应道,宁逍转身走向了座位,泰玥崇紧随其后。

    梦沧澜留在原地盯着,他的手抚在了栏杆上,目光渐渐深重起来。

    是的,不出意外的,当鼓乐声缓缓收尾,一身男装、英俊非常的宁无双突然来到了舞台上,与舞姬相对而舞,两人瞬间有了默契,又开演新的篇章。

    依然是汉乐舞,鼓乐齐鸣再次隆重起来。两人的步调整齐划一,一刚一柔。

    风流倜傥的少年与绝色佳人共舞,好像春日夜晚里最温暖舒适的梦了,围观的客人之间刹时腾起一片欢呼声。梦沧澜已经向楼下走去。

    二楼也有不少客人站起身来,来到栏杆处观望,女宾们都在悄悄议论着那位俊俏的公子。终于,宁逍也耐不住了,再次回到栏杆边想要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为何雷动了起来?却不料在底下的人群里望见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宁曦宜,而他的目光也朝着楼上越来越多的看客们望了过来,父子俩恰在同一时刻对视,宁曦宜心底大呼:“糟了!”

    他慌忙躲开目光低下头去,赶紧拽了拽身旁的青雀,道:“快低头,我看到父皇了,他就在楼上,哎、别抬头!他兴许没认出我来……快,咱们到边儿上去。”两人偷偷摸摸地往边角溜去。

    楼上,宁逍指着鬼鬼祟祟挪动的二人,向泰玥崇道:“玥崇,把那两人也叫上来。”

    泰玥崇应是也认出了宁曦宜,唇边漫过一笑,叹道:“这宵禁一延长,自家的夜猫子也溜出来了!”

    “可不是!”宁逍又好气又好笑。

    楼下,宁曦宜冲舞台上的宁无双递去眼色,打着手势说:“快溜、快溜!”

    宁无双立刻猜到,估摸着是被什么人撞见了……她回眸展开折扇,掩住眼下的半张脸向舞姬道:“美人儿,再会了!”正要优雅地溜之大吉,听闻二楼传来一句严厉的呼喝——

    “宁无双!”

    那人直接点出了她的大名,她神情一滞,心跳都漏了半拍,她哪敢抬头去看啊?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分明是来自她位高权重的父皇!!

    是他!

    “不妙……”她心中低呼,眨眼之间弟弟跟青雀都不知溜到哪里去了,“我也快躲起来为好!”

    那边,好像是泰玥崇过来了……她以扇掩面迅速背过身去,着急忙慌想要逃开,忽然就看到侧身穿越客人而来的高大男子肩上围着一件长披风,她敏捷地窜到他的身旁,扯过他的披风将自己盖了起来。

    身旁人似是不悦,无情地将披风从她身上扯走,一双说不清情绪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是……

    这种冷酷的眼神……宁无双认出他来:是那个在宫里扔掉我毽子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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