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哥哥的心思，他又岂能不懂呢？

    做了太监，就不能再离开皇宫了。

    小时候挨过太多的拳头、太多的欺负，在这个珠玉玲珑、宏伟而壮观的地方，力争上游是他唯一的出路。

    “我会帮你的。”梦沧澜在心里这样说。

    盛夏，夜晚也是炎热的。

    梦舒野无眠，穿着轻薄的睡衣，拾了架子上的琵琶拿了拨子，就坐到了廊下。垂散的长发在他身后拢成一束。

    迎着月光，他素手轻轻一拨，滑出了一抹动人的音色。

    “星翻汉回，晓月将落……唳清响于丹墀，舞飞容于金阁……踯躅徘徊，振迅腾摧。惊身蓬集，矫翅雪飞。1”

    他吟咏着《舞鹤赋》的段落，梦沧澜从屋内走出，来到了他的身旁。

    这几天，哥哥与他没什么交流，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他静静地坐在哥哥身旁，哥哥收了尾音，温声说道：“你知道泰玥崇为什么喜欢鹤吗？不是因为鹤的气质清雅、形态优美。而是因为雄鹰翱翔于九天，威临四海，在它之下的，就是鹤了。做不了鹰的话，那便做鹤吧。”

    梦沧澜知道，哥哥从来不自甘卑贱，这一点，与义父是一样的。

    “哥哥，你说进到宫里后，我们就改姓‘梦’了。我们会从新开始，不管你选择怎样的一条路，我都会跟在你后面，跟你一起去飞。但是柳姐姐，是跟我们不同的人。”

    梦沧澜说着伸出一双手，比在月光下看着。

    “我这双手，沾染过人的血。以前我也是懦弱会恐惧的，可每当想到自己可怜的时候，一无所有的时候，别人还要来欺负我，他们是怎样狠得下心？怎样下得去手的？一想到那些丑恶的人心，我手里的剑就挥舞得更快了。在我遇到阿康后，我以为他也会像我这样成长起来。因为在他最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也曾被人狠狠地践踏。”

    “可是……”梦沧澜吸了口气，微笑着摇摇头，“他还是那样心软。我一直以为，阿康是没有胆量变坏，后来发现，他是真的学不来。原来有的人，不管他遭受过什么，他怎么学都学不坏。”他看向哥哥，“柳姐姐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应该远离阴谋诡计。”

    梦舒野听着他的话，释然地一笑，叹息了一声，“可怜啊……为什么被人欺负了，还要傻傻的做一个好人？”

    晚风无言，一任月色铺成，染就着皇宫的霜华。

    这个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整个皇城筹备着武道大会的事，让往日那些勾心斗角也暂且消停了下来。

    八月底的时候，仙华门的人先到了皇城。下榻在了郊外行宫。

    难得入京一趟，宁逍有意请他们指教一下京中的禁军。

    那一天，梦沧澜重遇了他的那位“故人”。一别多年，在上一世中，那人并没有出现在他最后几年的生活里，但无可否认，他是让他内心深处很不适加很烦躁的一根刺，是他的情敌兼损友——纪将安。

    【注释：1出自南朝宋文学家鲍照的《舞鹤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