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晚上九点—暮色后台。

    音乐被一指按下暂停,沈知起身,递给虞向晚一张面具。

    这面具造型是只黑狐,采用了高科技技术,会随着佩戴者神情,在两种形态之间切换——一是眯眼笑,狭长双眸散发着光芒,嘴角向上挑起。二是闭眸,呼吸间,还会有花纹从脸侧蔓延到眼尾。

    前者如吸□□气的妖怪一般蛊惑,后者则深沉安静,但又暗藏着锋芒,像是某种猛兽在思索着怎么拿下猎物。

    整体造型,说是朋克,可它左耳又别着一条红色长穗,花纹也有着风雅之情,显然是还融合了中式特点。

    沈知是白狐,花纹与穗子是银色。她一边带上,一边不是很确定的问:“真的要弹这个吗?”

    虞向晚郑重的点了点头。

    沈知:“好,不要忘记……”

    “扣扣——”

    一位服务生探头进来,提醒:“到你们了。”

    屋内两狐瞬间止住交谈,一同扭头看向服务生。

    淡蓝色光芒从上而下,白狐睁着眼,寒气逼人。黑狐眯眼笑着,风情动人。

    她们实在是耀眼夺目,就在服务生欲在离去前再看两眼时,那后者突的几步上前,轻柔的拉着他的手,语气亲昵:“哥哥,帮我们个忙吧。”

    许是黑狐原本的声音就偏蛊,也许是变声器中的电流使她尾调声音悠长且沙哑,有种说不出来的妩媚。

    离远看时,服务生内心只有震撼,可随着距离寸寸缩短,他的一颗心也砰砰直响,某种截然不同的体验,爬上了脊背,使他头皮发麻:“好,好啊。”

    虞向晚满意,毫不拖泥带水的放开人,将沈知递过来的东西转交给了他:“辛苦你一会儿——”

    *

    “我说闻升,很少见你会这么着急啊,怎么了,今天有你喜欢的?”

    “嗯,白狐今天在。”

    白狐是暮色明星级别的人物,出场随心,有个性,是许多人用高价请都请不来的存在。这家伙常年带着面具,除了主办方,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面貌。

    刘拉一惊,打开手机去翻找名单,发现在中部,特邀嘉宾上面真有白狐名字,并且在后面还跟着一个‘xxx’。

    “我这一阵塞在乐队里面快断网了,你要不说我都忘了看。”他奇怪:“这x是谁啊,名字也没有,歌也没有的?这暮色三周年是要玩儿一把大的,把著名歌星请过来?”

    闻升没理他,跟服务生点了一杯高度数的‘醉晚’。

    刘拉翻了个超大白眼,骂他:“还喝这么浓的,真怕你有一天给自己喝没了。”

    闻升接过酒杯,笑着抿了一口,“无所谓。”

    他穿着校服,带着黑框眼镜,神态放松的坐在卡座里面,仿佛给他一张卷子,他能当场写起来似的学霸模样。

    刘拉看不惯,“你能不能把你这身校服脱了,都到这里了,还装什么装?”

    闻升许是心情好,竟还真听他的捋了一把头发,露出光洁额头与冷厉眉眼。他反手脱下外套,搭在一侧,长腿翘起,随意往后一靠。黑色柔软椅背将他包裹,挤压出他内里的倨傲。

    因烈酒染上的热红从脖颈攀升,青色血管若隐若现。他一手摇着酒杯,一手把玩着珠串。

    “滴答——”

    闻升漫不经心的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是打球回家的姜程远。

    【傻狗:那女的今天不知道去哪儿了。】

    闻升心道,还能去干嘛,当然是去找男人了,现在指不定就在哪个男神身下承欢呢,真可惜,不能去替好父亲捉奸。

    他笑的讽刺,一口将剩余的‘醉晚’闷下。斑斓灯光晃过来的一瞬间,他泪痣血红,眼底翻涌着寒意。

    “哎,别他娘喝了,马上到白狐了!”

    刘拉许久不见白狐,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

    就在这时,所有灯光猝然灭下,哒哒的脚步声从台上响起,亮银与血红一前一后行走在黑暗,如百鬼夜行中,被魑魅魍魉簇拥的强大妖王。她们睥睨人间,掌握一切。

    花纹暗闪的刹那,一道低沉且沙哑的机械女音高喊:

    “Are you ready kids/准备好了吗孩子们!”

    喧吵的场内瞬间寂静,随后而来的是更高的欢呼。

    “Aye aye captain!/是的,是的,船长!”

    灯光唰的从那头飞至二人身边,黑狐睁眼,耳朵上的挂穗随着动作一晃,她带着繁华链条的手链从下而上,抚摸着向话筒:“I can't hear you!/太小声了!”

    卡座中的人止不住站了起来,用手比作话筒,大声回应着。

    声海将刘拉拍的迷茫,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爆粗:“这,真的是白狐吗?”

    白狐风格向来沉稳,是从来不会搞这种开场的…吧…

    闻升也顿了顿,他稳如泰山、掌控一切的神情中,难得出现了丝迷茫。

    但别说,这偶尔搞一次还挺带感。

    气氛彻底燃了起来,场内所有人随着电吉他与架子鼓声跃动、尖叫!

    前面是一段海绵重金属宝宝,后面则串了一首名叫《前方》的歌曲。

    两首歌风格天差地别,可不知道人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毫无违和感。

    刘拉本来就爱热闹,见状也蹦跶了起来。

    闻升透过层层人影,看向了舞台。

    白狐坐在架子鼓后,依旧帅气逼人。

    他搞乐队,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非常喜欢她的风格。

    可这次,不知为什么,他视线不能再长久停留在她身上,而是不自觉的飘向舞台中央。

    那黑狐夺目,浑身散发着活力。

    她穿着件无袖高领上衣,欲拒还迎之感从脖颈与腰部的错综皮带上传出,又在那裸露出来的白皙手臂、娇嫩手指上打破。她长腿被宽松的工装裤包裹,从腰部垂下了条银链,一直连接在侧边的红宝石上。

    宝石闪烁耀眼,就像是黑狐本人一样。

    面具不同,像是展现了两人性格迥异一般。

    白银是冬日月亮,清冷沉稳。

    黑红是末日太阳,极端张狂。

    他们合奏的前期,就是两位只为自己而活的疯子在生命尽头的共舞。后期则是一种激战,如日月同辉下,影影绰绰的正义与邪恶,在为自己所坚持的真理搏斗。

    不可否认,闻升虽然没动,但是他与周围陷入‘疯魔’的人们一样沉溺其中。

    他中学喜欢上电吉他,又在高一组建乐队,喜欢上了架子鼓。前者可以说是他的启蒙,后者则是领着他深入的朋友。

    黑狐虽然是首次登场,但是她的魅力,已经在他心中与白狐齐肩。他渴望着与人同台。

    只是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那一刻,还很远。

    闻升收回视线,摘下眼镜,神色未明的抿了口酒。

    这次的酒,似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辣喉、烫心。

    就在这时,突然有位服务生端着杯果汁走了过来,他倾身,为了透过层层音符,声音微高:“先生,这是隔壁卡座为您点的。”

    闻升中高度近视,下意识眯了眯眼,顺着服务生指的方向看去,模糊间,他依稀看到了位轮廓熟悉的红发男人。

    男人半侧着头,正亲昵的跟一旁的女伴说着话。半响,他似有所感,侧眸瞥了过来,一边抿着酒,一边对他个露出了轻蔑、挑衅的笑容。

    闻升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刚想让服务生将果汁倒掉,却一抬头,隐约又看到了道熟悉的身影。

    他顿了顿,抿着嘴拿过一旁眼镜戴上,重新看向二楼,昏光中,除了几位正在交谈的男女,并没有那道身影。

    耳边动感即将接近尾声,闻升不愿再错过,收回视线,想,裴叔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白黑双狐本来都准备退场了,岂料下一个表演者出了意外,她们临时返场,再次站在了台上。

    与初次不同,那时候谁也不认识黑狐。再次登场,银与红并肩,掀起了更高的呼喊声。

    黑狐扶着麦克风,扭头看了眼白狐。她似是累了,说话也懒懒的:“小白,来点什么好呢?”

    白狐自进入大众视野,第一次开口说话:“你决定。”

    台下一片哗然。

    “白狐声音好听啊!”

    “黑狐姐姐,我还想听黄色海绵!”

    “姐姐们累了吧,一会儿别着急走,我,我来请你喝杯酒!”

    “黑狐再弹一首吧!我可以给钱!”

    黑狐笑了两声:“那来首《我不想长大》吧。”

    白狐:“好。”

    *

    后台,主办方送来了一大堆东西表示感谢,其中还有两张暮色畅通紫卡,可以提前预约SVIP房间。

    虞向晚按着扣子摘下了面具,墨发撒下,衬得她面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沈知敏锐的注意到,有些不解:“你难受吗?”

    虞向晚摇摇头:“累了。”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没有自虐倾向都会被逼得有了。

    一天三场大表演,身体好的都吃不消,更别提浑身沉如千金、四肢酸麻的她了。

    虞向晚苦笑一声,低头看向面具,按在上面的手指不正常的颤抖着,似是在警告她身体即将进入超负荷状态,必须赶快休息。

    她接过沈知递来的热水,缓了会儿,与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进入了试衣间。

    良久后。

    “哐当——”

    一声重物碰撞的响动从虞向晚试衣间内传来。

    已经收拾完,正在看手机的沈知皱眉,快速走到了旁边,敲敲门,“向晚,你还好吗?”

    里面安静了许久,才传来一道闷闷的话:“没事,手滑了一下,我马上出去了。”

    “好。”

    语落没片刻,虞向晚怀里抱着衣服,揉着手肘走了出来。

    她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两眼一黑,差点没晕死过去,幸好她反应快,不然那本就浑噩的脑袋怕是要雪上加霜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刚想开口,化妆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沈知去开门,路过她时步伐一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后,才继续往前走。

    虞向晚被她举动弄的笑了两声,坐在化妆镜旁,一低头,就看到了桌子上,正冒着热气的水杯。

    她端起水杯,又在心中补充标签——看着酷,但细心温柔的沈雪狼。

    沈知对于这道视线毫无知觉,她打开门,是刚才那位小服务生。

    虞向晚让他帮的忙也不是别的,正是两人从学校走出来,才想起没给行老师发练习视频。

    虽然地点不合适,但其他都合适,并且沈知还随身带着相机。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找一位幸运儿,为他们录个像。

    经过刚才的表演,服务生再见她们二人简直是紧张上长了个激动。

    来之前,他准备了好多说辞,比方说要个签名、握个手什么的。

    可没想到,门一开,他头一抬,看清眼前两人后,脑袋里面咣当一响,所有的想法也瞬间清零。

    从暮色后门进来时,不是他接待的,所以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二人的真实容貌。

    对于白狐,冷御长相他有所猜测,但黑狐,和他幻想简直是天差地别!

    黑狐容貌极其精致,有一种不符合台风的温柔软糯。她身着一条白色长裙,墨色长发披散,尽显贵气。不知是不是累了,她唇色偏浅,人也懒懒歪坐着撑在台面上。

    若说黑狐的装扮是诱人,那么她现在便是纯洁,如冷潭中,沉睡于白莲中的仙子,使人多想一毫便感觉亵渎。

    虞向晚感受到了他视线,微微侧头,莞尔一笑,“哥哥来了啊,外面多冷,进来聊会儿呗?”

    服务生回过神,脸颊爆红,还没说话,视线便被黑衣挡住,一道不耐声响起:“谢谢,放下就可以走了。”

    服务生一激灵,回过神,连忙将相机双手递给了过去。

    这相机是沈知随身带在背包里的,里面存了很多她记录下来的灵感瞬间。

    沈知接过,点头再次致谢,退后一步,关门动作毫不留情。

    她在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虞向晚没说什么,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跟小服务生摆了摆:“下次再见哦。”

    门彻底关上,沈知看了虞向晚一眼。虞向晚笑着凑了过去,“我可以直接打开嘛?”

    “嗯。”

    虞向晚接过相机看了看里面的视频。

    舞台上,灯光五彩斑斓,他们二人站在其中。

    重金属版海绵宝宝伴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喝彩。

    虞向晚略微新奇:“在台上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怎么这样看着,下面这么吵?”

    沈知递给了她一颗从包里拿出来的润喉糖,难得开起了玩笑:“嗯,都在喊‘黑狐姐姐我要给你生猴子’。”

    虞向晚哈哈大笑,先是说:“小知你怎么跟哆啦A梦似的,要什么有什么?”

    后又摸着下巴回味这句话:“如果是个美女或者帅哥,我也不是不可以…啊…”

    录像者被撞了一下,露出了喊话者的外貌——穿着大胆的娇羞黑皮肌肉男。

    虞向晚:“……”

    这次轮到沈知笑了。

    虞向晚转移话题,指着角落里,双手插兜正侧头说话的男人:“你看这个,肤白貌美大长腿,怎么样?”

    男人似是感觉到了摄像机,扭头看了过来。他头发偏长,若是不笑,光看这张脸,简直就是美的雌雄难辨。可他若是笑了起来,玩世不恭从眼底闪动,一种独属于男人的魅力赫然而出。

    只是不知为何,那眉眼间,有些眼熟。

    虞向晚若有所思。

    沈知不感兴趣的看了一眼,不过这一眼她就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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