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宫中萧索、乏味。

    花湛芳看着韩娘子苍白的脸孔，长呼一口气，抬起头。

    “逼迫殿下我不敢，殿下，奴婢和您说过的话不想重复，您的天高路远与奴婢无关。”

    一开始就是他再纠缠，最开始棺材铺，就是他设计好的，谁能想到花湛芳的感激只有浅浅一层，并没有到以身相许的地步。

    人太清醒了或许也不好，或许是她眼瞎心盲，看不到司徒羿栩的真心。

    真心，从她沦落教坊司开始，就已经没有心了，只想着报仇。

    肩膀传来剧痛，花湛芳的下巴被捏住，被迫对上司徒羿栩的眼睛，看见那双眼睛没有怒气，却深邃的让她害怕。

    “和孤无关？”她的手被迫放在司徒羿栩脸上：“是你治好了孤脸上的伤疤，只有你才行——”

    被他紧紧锁在怀里，花湛芳的额头撞在他坚硬却温暖的怀里：“芳娘，不要再说绝情的话，你想要的，就快来了。”

    司徒羿栩压低了声音：“你说大将军有异的事情，已经着人去查了，太傅……”

    司徒羿栩转头看了看还在昏睡的韩娘子：“若她真的是太傅后人，我自会许她一段好姻缘。”

    感觉腰间的手紧了紧：“你是孤的。”

    没有一点点感动，花湛芳一心只想敷衍：“殿下，奴婢等殿下的好消息，殿下在雍阳天高路远，相反大将军就在东都，你不如把我身边的暗卫撤走，盯着大将军？”

    从司徒羿栩怀里挣脱出：“殿下，不是已经着人追查大将军强令将士们解甲归田给珊榕郡主做陪嫁这件事，为何不能盯着他？”

    “大将军为人忠厚，许是下面人背着他做事，珊榕一向任性，说不定是她强迫……”

    嘴角上挑，花湛芳眼里露出几分自嘲：“你说去查，原是敷衍我，也罢，也罢。这件事就当我没有给殿下提过。我先回福宁殿，恐怕贵妃娘娘知晓韩娘子的事情会不悦，殿下，奴婢告退。”

    这次司徒羿栩没阻拦，更没有解释。

    花湛芳又给韩娘子掖了掖被角，出去喊了软轿过来，把韩娘子抬回了福宁殿。

    才把韩娘子放在木架床上安顿好，身后就传来了贵妃的声音，贵妃身边出现的人很让人意外，竟然是之前伺候在韩娘子身边的人哑娘。

    “她怎么会成了这幅样子？”

    花湛芳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见所闻，说到霍大人让荷包里的小蛇咬伤韩娘子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贵妃呼吸放缓。

    “不打紧，那小蛇无毒，不过是……”贵妃叹了口气：“湛芳，现在福宁殿上下就劳你操持，明日宫务府便会送宫女过来。”

    “娘娘，宫刑司的掌事中官来了。”花湛芳安插的宫女进来禀告。

    “请到大堂，本宫一会就到。”花湛芳扶着贵妃的手，回到暖阁，伺候她沐浴更衣，换了身宫装才缓缓走进大堂。

    中官也就是寺人，只不过是有些地位罢了。

    见到贵妃。

    “奴才见过娘娘，刚才霍大人去了宫刑司，说娘娘身边的人伺候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们伺候主子用心才知道劝诫着娘娘，还请娘娘体恤底下人的苦心。”

    这番话，就是来打脸的。花湛芳都觉得诧异，这霍大人的恋爱脑治好了？

    其实…

    贵妃本想用拖延时间的方法给着中官下马威，谁知道，传话的中官估计是被怠慢心头不愤，上来就拿霍大人压人。

    瞧着，不像是知晓贵妃同霍大人关系的。

    花湛芳不知道霍大人有没有这样说，但是照这样看，贵妃身边这些人，赶走是行不通的。

    谁能晓得她们身后还站着霍大人，目前听中官的话，霍大人还挺信任她们。

    贵妃脸上瞧不出喜怒，花湛芳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送走了十个人，回来了三个人。

    春杏，夏荷，秋菊。

    二等宫女都没有回来，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下去吧，这段时间不用你们伺候。”贵妃语气淡淡的，打发了几个人。

    转头对中官说：“有劳中官走一趟。”从手边的匣子里抓了一把银瓜子递给花湛芳。

    传递了银瓜子，花湛芳送走中官，看见贵妃听着大肚子倚靠在软榻上，两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娘，天色不早了，您早点歇息。”扶着贵妃回到内殿，伺候她睡下。

    花湛芳坐在脚踏上，听着贵妃的呼吸逐渐放缓，闭上眼。

    天还未亮，外面打水的声音惊醒了花湛芳，悄悄起身，还未等她出门，端着铜盆的秋菊和夏荷就进来了。

    “给娘娘守夜，有劳芳姑姑，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

    从未得到过这种对待，花湛芳揉了揉眼睛：“娘娘还未起身。”

    “今日是霍家老夫人过寿的日子，娘娘可不能贪睡！”

    此话一出，花湛芳愣住，外命妇过寿与贵妃何干？

    许是看出花湛芳面上疑惑，夏荷立刻圆场：“芳娘，你来的晚，不知晓，霍大人的母亲曾经救过官家，官家每年都会在老夫人过寿的时候过去，贵妃每次也是必然会去的。”

    花湛芳收了疑惑的表情，只想着今日定能知晓些什么，所以也不再迟疑，装作识趣的样子退了出去。

    再见到贵妃时，花湛芳一眼就看到了贵妃眼下的黑眼圈，可……昨日睡觉的时候还算安稳。

    做妆的时候她的手无意中擦过黑眼圈周边，出现了黑印子。

    才晓得，贵妃这是“苦肉计”

    贵妃和霍大人的感情拉扯与花湛芳无关，她只想知道，霍大人明明就是个恋爱脑，为何会在昨天说出那么一番话。

    难道真的是，男人心易变？

    摇头，专心做妆，今天贵妃的妆容特别简单，如果不仔细观察，还以为她是素颜出镜，毫无做妆痕迹。

    可……花湛芳知道，贵妃的一点一滴的要求里面，全都是小…心机。

    现在就看贵妃到了霍大人的府邸中，会发生什么。

    临行前，官家着人来说：自己国事繁忙，脱不开身，请贵妃代替自己去霍家。

    贵妃领旨，面上却无丝毫喜色。

    一路无话。

    霍大人是朝廷重臣，深受皇恩，此时家里举办寿宴，自然不可能门可罗雀，相反人多，车多的，要不是贵妃鸾驾，他们还到不了大门口。

    花湛芳以前来过，总觉得霍大人的府邸很有问题：他官职不小，为何住在半山腰。

    没想到这朝廷命官们也和她有一样的疑问，花湛芳侧耳倾听。

    有人回答：“你们知道什么，这里是官家赐给霍老夫人养老的地方，官家知晓老夫人爱花草里面的奇珍异草非常多，进入了就只管大开眼界就是。”

    花湛芳跟在贵妃车架旁，等待着霍府下人们把门槛去了，好让马车进入。

    进了内院，贵妃才在春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下来，贵妃就被一个婆子拦住：“娘娘，老夫人说她在暖阁等娘娘。”

    花湛芳心里嘀咕，面上倒是分毫不漏，装的普通根本没看见这一幕似的。

    春杏几人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看到婆子给贵妃下马威。

    “几位姑姑，咱们这边入席。”

    春杏他们都好像有相熟的好友拉扯她们叙话，只有花湛芳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个婆子看见她如此，便邀请她去吃席面。

    花湛芳不太安心地看了眼贵妃离开的方向，被婆子挽着的手就微微疼痛了一下：“不知道姑姑平时伺候娘娘什么？”

    “做妆。”不了解敌情之前，花湛芳一向谨言慎行。

    “姑娘好手艺，我看你你还小，可及笄了，这么小就入宫，家里可舍得吗？”

    这些问题，看似平平常常，拉家长一般，但是花湛芳知道，人的警惕心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消磨掉的。

    万一她问一些问题，花湛芳回答不出来，可不就露馅儿？

    所以花湛芳仅仅是点头，摇头，再发出一个嗯字。

    估计是瞧花湛芳着实无趣，婆子和花湛芳说了半晌，结果发现这个人就一榆木疙瘩，便松开了她的手，自顾自找人说话去了。

    只把花湛芳一个人扔在宴席旁边，自己找人叙话去，根本不再给花湛芳说话的机会。

    花湛芳也乐得如此，她今天的任务是找出贵妃和霍大人有情况的情侣，总要在自己家见一面。

    偷偷离开席面，花湛芳犹豫着不知道还怎么回去偷听。

    这个时候，花湛芳有点想念司徒羿栩，若有他在，此刻用轻功带她上房揭瓦多好，这样就能知道，为何贵妃会有点惧怕霍老夫人？

    还真的是有点搞不懂。

    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的腰带被人拽住，一抬头，刚好看见司徒羿栩的下巴。

    上面还有青色的胡茬，像是一夜睡觉长出来的。

    花湛芳：“殿下为何在此处？”

    “霍大人母亲做寿，东都上下官宦人家只要能拿到帖子的皆为荣宠，这种荣宠，我就不可享受一番？”

    花湛芳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低头笑出来，点头：“殿下龙章凤姿，合该好好享享荣宠，对了殿下，你知晓霍老夫人是怎么救下官家的吗？”

    司徒羿栩带着花湛芳上了房，揭了。瓦，两个人就居高临下，听着里面的声音。

    “给你的人想不要，翅膀硬了。”

    苍老的女声携着几分不满意，花湛芳判断，这个是霍老夫人。

    却被司徒羿栩打断：“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都这么厉害了？”

    花湛芳没想到，转头惊讶：“这不是霍老夫人？”

    司徒羿栩还没说话，就听的远处呵斥道：“是谁？在房上偷听？还不速速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