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冷之后，朝夕相处的顾时暖才深切地体会到沈寒川现在的身体给他生活带来的千般不便。

    每天起床如期而至的低血压或低血糖，睡了一晚肌肉僵硬动不了的腰背，天气不好时半夜心悸胸闷浑身无力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顾时暖对沈寒川的照顾可谓是体贴入微，他甚至任性得想要沉溺其中，十分不理智。

    还记得之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有一次他腰伤犯了，早上醒来直直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气喘吁吁的折腾了半天，头昏眼花也没起得来。

    一气之下用了蛮力直接把这没用的肉身甩到地上，借着强烈的痛感和胸口的窒闷感逼迫自己清醒，孤零零趴在地上缓了好久才撑着床站起来。

    当然，这么做的代价就是那天中午散会以后，僵在椅子里完全站不起来。被丛郁直接扛去了魏老儿那里，还连带着好几天心悸胸闷，睡觉都得垫高，惨白着一张脸被袁晓臭骂了一顿，气得脸更白了。

    现在不一样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有一个人笑眯眯的等着他，腰上的暖水袋还有余温，床头一杯淡盐水一杯蜂蜜水，就看他需要喝哪一杯。

    幸福得不得了。

    其实，两个人相互适应对方的生活习惯，也是花了一些时间的。

    顾时暖没说，只是悄悄改了自己的许多生活习惯。

    比如，她从一个从前睡觉雷打不动的人，慢慢养成了夜里警觉，睡得不深的犬类习性。

    起因是半个月前，正值换季，今年的秋天骤然降温还连绵多雨，沈寒川终于还是没扛住寒潮的侵袭，病倒了。

    顾时暖怕引起他身上其他不适，拉着去袁晓那里报道，在医院挂了两天水，退了烧消了炎，开了药回家休息。只是他依然从早到晚咳个不停，声音哑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天晚上，顾时暖手头上没什么工作，便早早的上床陪他，按照袁晓的指示在睡前给他吸了一会儿氧，又为了防止半夜呼吸不畅，替他把枕头稍微垫高了些，床头放上一杯温水，盖子只需要轻轻一按就能打开的那种，以防他半夜想喝水，却还要费力气旋盖子。

    沈寒川轻咳着，目光温柔跟随着顾时暖的动作，看着她做完这些，才在他身边躺下，接着果不其然附身过来讨晚安吻。他握拳偏头低咳两声，才转过头轻轻亲了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是嘴。

    讨吻的人心满意足，“吧唧”一下在沈寒川脸侧用力亲了一口：“晚安，睡美人。”

    然后陪他一起睡下了。

    顾时暖以前睡觉就特别沉，地震都感觉不到，在非洲跑了这么多年，更是养成了以地为床以天为被，随时随地倒头就能睡的习性。以至于大半夜听到房间里“哐啷”一声，吓得立马从床上弹起来，按亮了她这一侧的床头灯。

    眼前的景象又给了她巨大的二次冲击：沈寒川像是一尾脱水的鱼，仰在枕头上艰难的喘息，呼吸都是支离破碎的，他一只手臂无力的垂在床沿外面，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冷汗早已爬满了他的额头，刘海都被浸湿。

    顾时暖迅速翻身下床，抖着手扶起沈寒川靠在她身上，从床头柜拿了他常吃的急救药喂进他嘴里，正准备喂他水，才发现保温杯摔落在地上，想来刚才那声响应该就是它发出的。

    她够不到地上的保温杯，只能又从旁边捞来枕头尽量垫高，将沈寒川轻轻放上去，哪怕动作已经很慢很轻，他却依旧难受得皱起了眉头。

    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了，捡起保温杯，打开盖子喂到他嘴边：“寒川，喝点水，把药咽下去。”

    看着他将药吞了下去，顾时暖才返身打开制氧机，调了出氧量，将氧气面罩扣在他脸上，忙不迭替他揉胸口，手下的心跳又快又轻，还很不规律。

    兵荒马乱了半个小时，沈寒川慢慢缓过来，顾时暖感受到他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尝试将氧气拿开，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还好，气息微促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

    刚发作完，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沈寒川疲倦的半阖着眼睛，靠在一堆枕头上不时轻咳。

    顾时暖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仍旧轻轻打着圈替他按揉胸口，开口问他：“怎么不叫我呀，水杯砸下来声音那么大，你心脏会难受的。”

    听到这句话，沈寒川睁开眼睛，他眼里还残留着一些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水光盈盈的，还有些…委屈？

    他虚弱无力地说：“推你了…你没醒…”

    哈？？？

    顾时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她承认，自己睡觉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沉啦…可是，竟然沉到连沈寒川的呼救都没感觉到，真的是…猪头啊！

    简直懊恼到想撞墙。

    从此以后，她艰难的克服了生物本能，再也不敢睡死过去。夜里总会迷迷糊糊醒来几次，轻轻搭上沈寒川的胸口，试探他的心跳，感觉到规律才会重新睡去，睡前也一定要拉着沈寒川的一只手，再三保证：“寒川，你放心，只要你轻轻一捏我的手指，我绝对！立刻！马上！就能醒过来救你！”

    听完这话，沈寒川笑得浑身颤抖，最后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对他的保证还是对自己的。

    不过顾时暖还真是说到做到，她的保证在之后的漫长生活中得到了验证，坚定的牵着手，多次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暖暖，你会辛苦。”笑过之后，沈寒川用大拇指腹轻轻摩挲顾时暖的手背，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顾时暖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心疼她总要担心他的身体，时刻需要照顾他。她又怎么会不心疼他余生都要与伤病为伴，原本康健的身体如今却病骨支离。

    她故意皱起鼻子：“沈寒川，你听好，只能是你，只会是你，只要是你。”

    “傻姑娘。”沈寒川笑，眼里有流云浮影。

    “甘之如饴。”顾时暖扑上去，在他嘴角嘬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他，也笑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