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她今日心情很好,耐性自然跟着也好了起来。

    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着胖掌柜和汤阿婆说话,突然她起身走到胖掌柜身旁,低着头不说话。

    胖掌柜看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的街角,了然地将自己的钱袋递给她,“去去便回。”

    “我......会......还你。”声音一落,她便转身走出了酒肆。

    汤阿婆酒肆斜对过去的街角有一块地方,被房檐遮得没有一丝光亮。她径直走过去,将手中的钱袋子递给了缩成一团的女子。

    女子怀里有一个快没什么生气的小女孩,见到她的动作却是摇了摇头。她要的不是钱,是能救命的人。见到姑娘依旧蹲在那里固执地举着钱袋,她犹豫再三,将自己环抱在女儿身前的手臂展开。

    见状,姑娘倒吸一口气。那小女孩约莫四五岁,可是那张脸肿胀得比肥胖成年男子的还大,脸颊上一个又一个地包,没破的泛着红,破了地竟探出一只只蠕动的黑虫。

    “姑娘,谢谢您。”她起身跪在地上朝姑娘磕了一个头,“我知道您是心善之人,求您救救我女儿,求求您,求求您......”她边说边朝着她磕头。

    她没见过这阵仗,吓得站起身,不安地闪身避开女子,“我......”

    “刚刚与您喝酒的,是公子观南,他定有办法救我女儿。”女子声泪俱下,早已有了盘算。

    “我......和......他......不熟。”

    女子以为那是托辞,她磕得更是用力了,地板上都浸了血。自打女儿患了怪病,她便四处求医,吃了多少苦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钱财没了,身子没了,就连她的血也快没了,她的女儿都未能好起来一分,反而愈发严重,她知她被骗了。后来,听闻敦煌城的公子观南侠气冲天,平生最喜打抱不平、锄强扶弱,她抱着最后一试的心跋山涉水来到了敦煌。可公子观南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母女二人被城主府的人扔出去数次,看不下去的摊贩告知可以去鬼市寻寻看,那里从入夜开到天明,期间不乏能人异士。

    好在,天不灭人。她遇见了这个好心的姑娘!

    可怜女子的求医路听完了,姑娘内心一片凄凉,面上神色未动,让那女子拿不准这姑娘会不会帮她。她豁出去了,伸出手去拉住姑娘衣裙。

    姑娘再次被吓一跳,弯腰要去将母女二人扶起。

    突然,身后的伞重重地敲了她两下,“别碰,那是毒。”

    闻言她楞在原地,“你......们......先起。”对啊,虽然她和观南不熟,但她可以找同光啊。同光应该比观南厉害多了吧。

    “等......我。”她转身朝酒肆走回去,待进入酒肆后,见汤阿婆和胖掌柜还在一旁喝酒说话,她便坐回原来的位置,借着喝酒之际,问同光:“你会医?”

    “不会。”同光丝毫没犹豫,“休想让我救她,你也不准去,想都别想。”

    “可是,她快死了,她女儿也快死了。”她斟酌着用词,顿顿地说出话,声音带了一丝难过。

    伞身在包袱里翻转了个身子,“既是将死之人,更不应该救。”

    “不,若你救,就不是将死之人了。”她余光看着那个低头轻语哄着怀里小女孩的女子,女子面容枯槁,即便知道自己女儿不久于世,仍用尽所有去救她。

    同光没有理她。

    她也难得这么好声好气地和同光说话,“同光,你救救她们,好吗?”

    同光听着她与往日不同的声音,柔软轻缓,惹人心疼,轻叹一口气。“臭丫头,

    那是黑蚜尸蛊,看那小姑娘的样子,身体都已经成那些幼虫的巢啦,晚了,没解。”

    她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如果那个小女孩真的死了,那那个母亲该有多心痛。

    “你......找汤阿婆要一罐酒,要陈年的,让那女孩泡进去。”

    见她顿时来了精神,同光又道:“只能缓解,多活几日罢了。”

    她在同光嘟嘟囔囔的声音中,一溜烟跑到汤阿婆跟前,“请......给我......陈年......酒,我......付钱”。

    胖掌柜见她将他的钱袋子递到汤阿婆手边,不可思议地笑出声:“你要喝她的陈年酒?那不行。”

    她根本没理胖掌柜的话,固执地把钱袋子塞到汤阿婆手中。汤阿婆略带深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嫩好看的小姑娘,“等着。”

    片刻后,她带着那对母女来到汤阿婆酒肆前,“给......你,让......她......泡。”

    女子闻见浓烈的酒味,缩了缩鼻子,低头却看见女儿脸上的一只黑虫瘪下去了。顿时,她将姑娘抱起放进小桶中,小姑娘一碰到那陈年酒,皮肤便“呲呲呲”地发出声响,终是年纪太小,抵不住这灼蚀的疼,哭着喊“阿娘,阿娘,冬儿疼。”

    闹出的声响顿时引来了围观,汤阿婆憋着嘴骂着脏话将人群驱散。

    “阁主,果真要变天啦。”汤阿婆紧紧盯着泡在陈年酒桶里的小姑娘,倏地她伸出手将一只漂浮在酒面上的黑蚜挑了出来,就着她黄黑的长指甲在烛火上烤,升起的一股黑烟带着难闻的臭味。

    汤阿婆转过身,朝着站在胖掌柜身旁的她微微低了低头,她老了,腰僵硬得不听使唤了,只能用低头了行礼了,“姑娘来自何处啊?怎知我老婆子的陈年酒可以克这黑蚜?”

    胖掌柜支起手臂,笑着道:“看来你真是老了,起先不就告诉你了,这是舍妹,生长在蓬莱,前些时日我才将她接回。”

    汤阿婆回着笑,那笑声有些怪异,“阁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语罢,她转身走回大酒缸处,“你们母女二人,泡到天明便离去吧,莫要在敦煌城待了。无人能救,自求多福。”

    ——

    眼看着天快亮了,她一步三回头看向身后那对母女。

    女子自她起身离开酒肆那一刻起,便朝着她的方向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她数不清这是那个母亲今夜对她磕的第几百个头了,只觉得心里沉重。

    “同光教的吧?用陈年酒压制黑蚜尸蛊。”胖掌柜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这东西原先出自漠疆,众人都以为漠疆没了,这种邪乎玩意儿也就不复存在了。”

    “多少年了啊......知道它的人都快死绝了......”

    她没有听胖掌柜的自言自语,反正他也没打算和她细说。

    她脑海里还是反复停留在那母亲拼尽全力救女的一幕幕,她以为,这些事兴许过段时间就会忘了吧,可是却没想到多年后,那个母亲用枯瘦如柴的手臂环抱住小女孩,低声轻哄的一幕依旧,清晰生动,仿佛就在昨夜。

    回到浮生阁,她也难得没有去吃小六准备的早膳,而是径直回到了三楼房间。

    门窗一响,桌上仅点着的一豆烛光闪了闪,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往床角挤去。对于同光,她还是不能很好的适应,心里有着一股挥不去的惧意,即便胖掌柜说过同光没死,她仍旧认为那是他的自我安慰。

    同光坐在桌前,难得的安静,默默地看着一进屋便钻到被子里缩着的姑娘,看到她因为他的出现往里挤的动作时,他好看的眉毛顿时高挑起。

    这是在怕他?很好,既然会害怕,那就会听话,听话的人是他最喜欢的了。同光扭动着脖子如是想。

    “躲着干嘛?我还等着你解契呢,暂时不会杀你。”

    她瘪瘪嘴。

    同光把玩着自己泛着青紫的指甲盖,眉眼疏离,好长一段时间后,终是败下阵来。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会有那样的母亲的,你又何必因为她人而感伤,庸人自扰。”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什么,“人心似海,多得是不值得同情的母亲。”

    终于,那团被子动了动,发出翁翁的声音:“同光,母亲都会护着孩子的,对吗?”

    闻言,同光笑出声,声音凉薄得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果真笨。”

    “至少,我见过了。”那个母亲用自己的命在换女儿的命。

    如果她的母亲知道她此刻的飘零无助,是不是也会心疼?若母亲见过她身上消不掉的伤痕,是不是也会抱着她轻声低哄?

    她想不起母亲的样子,所以她可以随便地去想象。想着想着就觉得美好且温暖,神色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可想多了却又显得自己更可怜了。

    同光感受到她心情的转变,心想:罢了,兴许她是一个幸运的人,会有一个好母亲呢。

    “喂,臭丫头。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他坏笑的样子蕴含了一盘棋。

    闻言,她倏地坐起呆愣地看向他,头发乱乱地翘起几撮,白瓷般的脸蛋也因被子捂闷而变得通红,这么一看,倒是十分娇憨。

    见状,他挑眉,故作高深,“你啊,嘴上说着要解了契约,还彼自由身,实则......根本舍不得离开我吧。”

    “你!”小姑娘涨红了脸,“胡说八道!”

    同光凤眼狭长,眼角微微挑起,缓慢转动眼珠,一颦一笑潋滟魅惑,他笑得更深了,“丫头”他第一次不带什么形容的喊她,声音低沉,听得她手脚酥麻,“独身一人多好啊,何必想着找回亲人呢?他们......可不见得想找你。”

    “我......没有。”

    “还没有呢,只差把想见母亲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嗐,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要装得这么不在意呢?”

    因为,如你所言,我不知道他们期不期待我,大概是不期待的吧,不然怎会放任我受这么多的伤,放任我如此漂泊?

    她低着头听同光说话,再次抬起时又恢复成以往那个神色淡然的姑娘了。

    同光长叹一口气,人啊,都喜欢自欺欺人,不然过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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