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

    回到未央宫中,杜若槿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才推门进入偏殿之中。

    令澈坐于书案前,烛火的暖光笼照在他身上,将他清隽俊逸的面容都映出了点点温柔与暖意。

    一旁的错金博山炉熏燃着清淡纯正的降真香。

    杜若槿款步来到他近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令澈连眼皮都未掀,手捧着一卷书,意态疏淡,脸上红痕已褪,只是唇瓣上那被她咬破的伤口犹然清晰可见。

    想起今早的事情,杜若槿微微咬了咬唇,双手拢在身后,心中滋味难言。

    谁又能料到他如此算计,竟只是为了顺理成章地留在她身边。

    她轻声问道:“先生料定我不会对你真的如何,才故意这般露出马脚来让我抓吗?”

    便如此喜欢她么?

    即便明知他故意设局骗她,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杜若槿还是忍不住受这人缜密心思里包裹着的浓情蜜意所引诱。

    她这算不算是自甘下贱呢?

    令澈这才抬眸看她,唇角挂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求见皇女殿下呢?”

    “令澈!”任杜若槿再厚的脸皮此刻都觉得有些挂不住,“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的先生?”

    她手心已被汗液濡湿,脑子里半是清醒,半是混沌,心更是乱如麻,说不清是仰慕欢喜多一些,还是慌乱怆惶多一些。

    到底是年纪太轻,不知天高地厚,竟招惹了这样恐怖的人物。

    “你从未将我当过你的先生,不是吗?”令澈低声说着,“而且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是你说的。”

    清心孤欲者一旦起心动念,便有如雪山崩塌,冰湖迸裂。

    若非与她相隔一月不见,他亦不知自己竟能为见她图谋至此。

    明明他们之间隔着一张书案的距离,是她在俯视着他,可他的气势却并未受她压迫,反而是杜若槿攥紧了手指,感觉是他在俯视着她,步步紧逼,叫她连大气也不敢喘。

    这让她很不舒服,此地分明是她的地盘,他是自己的猎物的才对!

    脑子微微清醒了几分,暗暗咬了咬牙,走到一旁的茶台前坐下,慢条斯理地摆弄起台上的茶具来。

    她撩起鬓间垂落的发丝,用火折子点燃釜底的炭火,开始煮水,而后又用青玉杵臼慢慢地研磨起了茶叶。

    令澈静静地看着她动作,神色莫名。

    殿内一下变得有些安谧,唯有细碎的捣磨声和炭火燃烧时细微的哔剥声。

    直至茶已烹好,杜若槿便自顾自地开始为品起了自己烹的蒙顶茶。

    令澈挑了挑眉,依旧想不明白她为何与他说着说着话,便突然闭了口,烹起茶来。

    杜若槿将手中的茶盏搁到茶台上,换了新的茶盏,斟至七分满,又端起来到令澈身前。

    “先前先生收我为关门弟子时,未提拜师之礼,许是宫中事务繁忙一时疏忽了,如今先生既然得空,那我们便将礼节给补全了。”

    想也知道他那时为何提也未提什么拜师礼,杜若槿心中窃笑。

    而后又接着道:“一日为师,终身......”

    可还未等她说完,她的嘴便被人捂住。

    令澈被她气得心口疼,将手中的书搁到书案上,恶狠狠地夺过她手里的茶盏,可由于动作幅度过大,茶盏中的茶汤有大半都溅到了他的手上,烫出了一片红痕来。

    然而这手中的疼却不及他心口疼的半分。

    杜若槿见他反应这般大便知道自己的确是戳到了他的痛脚,心中啼笑皆非,可脸上却是露出心疼的神色来。

    她扯开令澈的手,小声地“哎呀”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帕,到不远处轩窗下盛了凉水的鱼洗盆中湿了水,又步履匆匆地走回他身边给他敷手。

    “先生怎地还生气了?这新伤还未好,这又添了新伤的,平白叫人心疼。”她软着嗓音温声细语地和他说着,好似一点也不清楚他在气什么一般。

    令澈冷笑:“你也会心疼我?我以为你的心疼全给了不想干的人。”

    不想干的人?

    杜若槿不明所以:“先生说笑,我只得三位师父,先生是我第一位师父,我同先生的师徒之情最是深厚,如今看见先生受伤,自然心疼。”

    这话便是故意在挑火了,令澈气急,她竟还敢提那二人。

    脸色完全冷了下来:“夜已深,殿下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到底不好,殿下还是请回吧。”

    生气了便撵人。

    出息。

    杜若槿瞥了一眼他手中紧攥着的茶盏,道:“先生,还未喝我的拜师茶。”

    令澈抬眸看她,差点将手中的茶盏捏碎。

    两人静默了一阵。

    蓦地,令澈将那只茶盏搁到案上,又站起身来。

    杜若槿感受到他身上冷沉的气息,心尖一颤。

    令澈凝眸看了她一阵,转身往茶台走去,拿起那只还沾着水渍的茶盏,倒了半盏,就着那处沾了她口脂的地方抿了一口。

    杜若槿眼皮跳了一下,谁敢想这是令澈能做出的事情,简直比流氓还要流氓。

    她看她往后也不用管他叫先生了,直接唤他流氓好了。

    令澈放下茶盏,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喝了,你走吧。”

    杜若槿:“......”

    这拜师茶还不如不喝......感觉像被调戏了一般。

    她看着他唇上沾着的那点口脂,咽了咽口水,一步步靠近他。

    令澈眉心动了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手中一空,虚握在手上的绣帕被她拽走。

    “先生自己上药吧,若槿这便回去休息。”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潇洒地走了。

    令澈垂下眼眸,看了一眼依旧红肿刺痛的手,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

    对于请娄雯出山的事情,杜若槿依旧没什么头绪,正头疼着,便听人通报说顾鸢求见。

    杜若槿扶额,开始质问自己怎么就将进宫的鱼符给了她。

    顾鸢身着一身艳丽的石榴裙,看起来俏丽动人,走进来时,脸上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民女拜见殿下。”

    她恭恭敬敬地给杜若槿行了礼,又道:“我听闻先生来了康平城,还被您请进了宫,便想来见见先生。”

    杜若槿双眸微眯,搭在扶手上紧了紧,淡声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顾鸢笑了笑并未言语。

    “可先生水土不服,身体欠安,如今并不适合见客。”杜若槿勾起一抹略含歉意的笑容,尾音微微拖长。

    顾鸢脸色僵了僵,正欲说些什么,却问屋外传来了说话声——

    “先生,你也来找姐姐吗?”

    他们一个个的可真会挑时候!

    真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那两人进来时,便瞧见了杜若槿欲择人而噬的目光。

    杜若琳看了眼顾鸢,又看了眼令澈,脸上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情。

    令澈瞥了一眼顾鸢,很快便收回了视线,脸上倒没什么表情。

    “既然人来了,你有什么话便同先生说吧。”杜若槿故作大方地莞尔道。

    顾鸢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了令澈,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可我想和先生独处一会儿。”

    杜若槿只能向令澈投去询问的目光。

    令澈回望她,眼底情绪莫名。

    片刻后,他还是颔首答应了。

    两人一道往殿外走去,殿内的两人默默对视了一阵。

    杜若琳先开了口:“姐姐不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吗?”

    在自己的宫殿内偷听别人说话,想也知道她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不去。”

    虽然她也不知自己在瞎较什么劲儿,但心底还是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越是这种时候,便越不能输。

    “那行,我帮你偷听。”杜若琳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鬼鬼祟祟地往殿外摸去了。

    廊庑下,一男一女并排而立。

    令澈着一身藏青色直裰,青丝用一根青玉簪挽着,脊背挺直,身量颀长,顾鸢站在他身旁犹显得她娇俏玲珑。

    杜若琳撇了撇嘴,眼神却十分晶亮,看准他们站的位置后,便返回殿内来,凑到紧闭的轩窗下偷听起来。

    顾鸢的声音柔声细语的,听起来很真挚:“对不起,先生,从前是我不懂事,对先生多有冒犯,不奢求先生原谅我,只希望先生能记得我,因为我对您的情意是真心的。”

    令澈的声音听起来并未有多大的起伏:“我原谅你了。”

    顾鸢的声音一下变大了些,带着些惊喜:“真的吗?那我往后还能来寻先生说话吗?”

    外面安静了一阵儿,随后男声再次响起:“可以。”

    杜若琳轻哼了一声,转身往殿内的另一侧走去。

    令澈是一个人回到殿内的,显然顾鸢目的达到便走了。

    “走吧,陪我出宫。”杜若槿看也不看走进来的人,拉着杜若琳往外走去,脚步生风,周身冒着冷漠的气息。

    只是在经过他身旁时,手臂却被他紧紧攥着。

    “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他声音平和,眼底神色有些深沉。

    杜若槿扯了扯嘴角,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酸意:“你还是陪你的顾鸢说话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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