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

    未央宫中之人并非全然不知杜若槿今夜宿在了偏殿,与那位从安祈国来的皇女殿下的师父同宿了一夜,兼之天明后,两人的衣物和偏殿内皆残留了某些不可言说的迹象。

    宫人们便更是心下门儿清,互相眼神交流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若槿出宫是去见娄雯的。

    娄雯的居宅位于康平城西面,那里白墙青瓦的宅院连成一片显得规整又气派。

    叩响黑漆大门,杜若槿脊背挺得笔直,手指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揉捏着衣裳。

    到底心中还是有些被昨夜的事给影响到,今日来拜访娄雯总让她有种儿媳妇见婆婆的紧张感。

    不可抑制地她又想起了令澈。

    明明是看起来清醒寡欲的一个人,可谁又能料到,便是那样,他也能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夜呢?

    想着想着,她嘴角便挂上了笑意,双颊微泛了点红意。

    一紫衣女子开了门便瞧见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她眼前微微一亮,亦扬起一抹笑:“殿下请进。”

    杜若槿回过神来,认出眼前女子正是那日在城郊外山上见过的素衣女子。

    她领着杜若槿穿过前院,款步来到西厢房之中。

    娄雯端坐在珠帘的软榻之上,抬眸望向杜若槿时,面上浮出一抹疏淡的浅笑:“殿下请坐。”

    杜若槿自然而然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来找您是想聊聊女学和迁居之事。”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认为我们还是先聊聊澈儿的事罢。”娄雯语气淡淡。

    来了。杜若槿心中微微一凛,果然还是绕不过这个。

    “好。”

    见她答应地如此果断,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娄雯略微有些诧异:“果然是他的亲徒弟,你一早便知晓他的身世吗?”

    杜若槿微微颔首。

    如今她再也不是那个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的少女了。

    “既然你知他身世,便应当知道凭着珂羽楼之事,是无法将他一直留在珂羽楼的。他是安祈国的皇子,还是你的师父,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一语道破杜若槿同令澈之间并不单纯的师徒关系,直白又切中要害。

    这便是真正的珂羽楼之主的本事。

    “可是,我和先生已经是坦诚相见过的关系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若槿索性也不管要不要在令澈生母面前照顾自己的脸面了。

    “你......”娄雯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晏芸之女竟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视凡俗铁律为无物,竟然与自己的师父......

    “你可知你们的关系若被天下人知晓,本就不稳的根基会遭至何种打压?”娄雯循循善诱,言语中似是处处在为杜若槿着想。

    虽然杜若槿也觉得她言之有理,但她如今将令澈留在宫中并不只是为了与他共处一些时日,更多的是为了防范战火重燃。

    而且眼前之人也未必不是真正想要复辟前朝的幕后主使。

    忌惮和猜忌果然是帝王家不可逃脱的命运。看着这位前朝公主,杜若槿心中五味杂陈。

    意识到自己沉默得有些久了,杜若槿微微一笑:“我不怕打压,先生是若槿此生至爱。”

    娄雯紧盯着她的眼睛,唇线紧抿,似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

    “小小年纪,也懂得什么叫爱?你若真的爱他,便该立刻放他离开。”

    何时分离也成了爱?

    杜若槿忽然有些生气:“所以当初您也是这般爱着您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吗?”

    娄雯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心中沉疴难愈,如今却又成了小辈拿来攻讦她的说辞,难免令她大动肝火。

    “既是如此,殿下请回吧。”谈不拢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看着娄雯那张冷脸,杜若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令澈的养母秦烟,似乎她总不能讨婆婆的欢心呢。

    “我又不会伤他半分,您究竟在担心什么?”杜若槿依旧是一副耐心谈话的姿态。

    娄雯面无表情道:“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澈儿自小在家风甚严的令家长大,如今却沦落至此,你可知他内心究竟会有多煎熬。”

    分明是令澈主动送上门的,甚至为此还算计了自己,想来应当是心甘情愿的,有何煎熬的?

    “殿下请回。”娄雯再次赶人。

    杜若槿摇头:“还有一事。公主殿下既已出山,又是珂羽楼背后真正的主人,我可不敢放任您这样的大才在外野蛮生长。”

    话落,站在一旁的紫衣女子无声无息地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扣在了杜若槿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娄雯的脖子上亦被架了一柄利刃,那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剑,被握在顾雪风手中。

    娄雯沉默地看着杜若槿。杜若槿则勾起嘴角与之回视。

    娄雯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嘴里喃喃个不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此女心思缜密,做事不拘一格,当为君王之才,倘若自己不是前朝公主,令澈的生母,追随这样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可惜了。

    “殿下,你可知何为士可杀不可辱?”

    话落,杜若槿表情一变,忙喊道:“顾雪风!”

    顾雪风也没料到这位前朝公主竟是个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儿的狠角色,眼疾手快地就要收回刀。

    幸而娄雯并不是真的心存死志,往剑上撞时稍微放慢了几分,脖子上只划拉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杜若槿心有余悸地看着娄雯脖颈上那道血痕,轻呼了一口气,很难想象倘若娄雯真的死在自己面前,以后该如何面对令澈。

    “我和澈儿,殿下只能选其一,殿下选谁呢?”娄雯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直白地让杜若槿做选择。

    杜若槿暗暗咬紧了牙关,出于私心,她并不想放令澈离开,可理智告诉她,选眼前这位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而这也是对方所愿。

    只要放弃令澈,她便可以将娄雯这个明显对竺岚敌意更大的威胁纳入掌控之中,还可以借她的声势减少许多创办女学的阻碍。

    似是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刹。

    杜若槿闭了眼,胸中一股气猛然泄掉:“好,我放先生离开,请公主殿下迁往别院。”

    娄雯轻叹了一口气,摆手示意紫衣女子松开匕首:“稍后我会拟一份名单给殿下,那是适合作为各科课目的女先生,殿下若有本事将她们请来,那么女学之事便不再只是殿下个人的无知臆想了。”

    “好。”杜若槿神思略有些恍惚,一想到令澈要走了,心中空落落的总落不到实地。

    几乎是魂不附体地回到宫中,乘着轿辇回到未央宫,下辇时杜若槿一没留神,扶空了宫娥接她的手,脚下一歪就要栽倒,幸而被一旁的顾雪风及时扶住肩膀,才没有在这么多宫人面前失了颜面。

    “谢过。”

    “殿下切勿太过伤神。”顾雪风善意提醒,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踏入宫门,路过偏殿时,杜若槿脚步只停顿了一瞬,便继续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推开门,步入殿内,神色略微放松下来,身后便传来了关门的细微声响。

    杜若槿转回身,视野中却是一片黑暗,身体被人紧紧拥住,耳畔是那人略显急促的心跳声,鼻尖是熟悉的清幽香气。

    “先生。”

    心好像落到了实处。

    “嗯?”

    令澈的声音闷闷的,响起时,胸腔微微震动,那么温暖,那么真实。

    可这样的怀抱,很快便要离她而去了。

    杜若槿没有说话,只紧紧拥着他,脑中不自觉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往。

    二人相拥使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温馨。

    “先生,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轻飘飘一句话,耳畔的心跳却徒然剧烈起来。

    “你不问为什么吗?”

    杜若槿听着耳畔的心跳声,只觉得若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便好了。

    “为什么?”令澈将脸颊轻轻靠在她的发顶上。态度格外亲昵。

    “因为......因为......”杜若槿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因为她发现自己竟舍不得放他离开。

    “我想吃你为我做的菜了,再为我做一次好吗?”她忽然转移话题。

    是再为她做一次,这个用词背后深意,不言而喻。

    令澈眸底微微一暗。

    “好。”

    他松开手,眼眸牢牢锁在杜若槿的脸上,她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的眼睛。

    “这次你来为我打下手,可以吗?”

    以掌覆在她莹白细腻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手背却青筋虬结,无人得知他此刻有多想将她揉进骨血里,好叫他这恶劣的、好玩弄人心的徒弟知晓抛弃他是什么后果。

    手移至那细嫩的脖颈处,手心却传来点点怪异的触感,令澈瞳孔微微一缩,抽出手来却看到手心中沾着星星点点的半干血迹。

    瞧了一眼,她脖颈上那道明显是利刃割破的口子,他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语气更是冷得掉冰:“谁做的?”

    “哈,没事儿,今早崔恒陪我练剑时,我自己不小心割伤的。”谎话她是张口就来,倒是真话说起来吞吞吐吐的,杜若槿也越来越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

    还有这伤口。

    或许是想到令澈要离开,她一时难以接受,所以才没感受到脖颈间传来的痛感,此刻被他这么一说,才感觉到脖颈间隐约传来的痛意。

    她“嘶”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颈间却忽然传来微凉的触感。

    “别动。”

    令澈温热的吐息洒在她的颈间,沾着药粉的指尖轻柔地在伤口上擦过,带起些许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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