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

    夜色深黑如墨,偏僻无光的街巷里阴风呼嚎,空气中弥漫着阴冷压抑的异样气息。

    就在这黑暗之中静立着一人,他仰首望着站在屋脊上的两人,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身上的疏淡冷冽气质比之平日尤甚。

    “明知我们要对付的是你,竟还敢独自一人追来,真不知你是太过自信呢,还真是不怕死呢。”

    屋脊上的女人被她身旁的男人搂着细腰,借着微弱的月辉,与身处黑暗中的令澈对视,脸上挂着一抹森然冷笑。

    自从被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平民后,楚惜月便恨透了令澈。

    令澈并未言语,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支长箭,手指扣弦,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一箭射出仍未停歇,他连射数箭,那二人只能借楚惜月怀中抱着的琴边抵挡,边往身后退去。

    匆忙躲避之中,男子忽而痛呼一声,左手肩膀屹然中了一箭。

    两人只能趴下躲避,受伤后的男子显然萌生了退意,低声道:“他已经追了我们很久了,或许援兵很快就到了,我们还是先撤吧?”

    “不,他或许不剩几支箭了,现下便是施术的最好时机。”楚惜月一脸狠狠,转头却将手搭在了男子的手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那男子强忍着疼痛,看着她的眼睛里露出点点痴迷,只得点头答应。

    他从裤腰里掏出一个刻有歪歪扭扭字迹的木偶人来,其上俨然是令澈的年庚八字。

    又咬咬牙,手握在射中他肩上的箭身上用力往外一扯,痛呼一声后,随着箭头的离体,股股热流自伤口处涌出。

    “快,他要上来了。”楚惜月急切催促。

    男子面色扭曲,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紧握着手里的木偶人,嘴里念念有词。

    在一阵阵清脆的瓦片刮擦声中,令澈踩踏青瓦的身形由远及近。

    楚惜月面色惨白一片,又不敢再去催促身旁的男子,只能紧张地看着令澈再次拉起了弓。

    背后的箭篓已空,这是他最后一支箭了。而这样的距离足以让他留下其中一人的命。

    脚步微顿,令澈的箭尖对准了楚惜月,紧扣着弓弦的手蓦然松开——

    于此同时,那念咒的男子也顾不得抬头去看不远处的敌人究竟在做什么了,冷汗从额间滴落,念词声猝尔停下,右手握着的箭猛然朝左手中的木偶人插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惜月身体一歪,手中使力拉扯了一把身旁的男子。

    男子低头看着自己心口中的那一箭,表情中还带着一点迷茫,下一刻却登时没了意识,手中被他猛力洞穿的木偶人从他手上划落。

    而楚惜月面上毫无愧疚之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徐徐站起,一脚将人踹下了屋檐。

    令澈拔出腰间的佩剑,目露嫌恶之色:“为了活命,你倒是能对自己人心狠手辣。”

    楚惜月冷笑了一声,拾起青瓦上的木偶人,吐了蔻丹的手指微微使力,在那箭上向下捻了捻。

    “皇兄这话说得,你不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么?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都能互相残杀,更别提一个受不住我魅惑的野男人了,皇兄你说是么?”

    令澈蹙了眉,只觉心口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犹如百蚁噬心。

    若是常人此刻便要因这疼痛惨叫出声了,而令澈却只是用手中的剑尖抵在砖瓦之上,目光冷然地盯着不远处正得意瞧他的楚惜月。

    “很疼吧?你今天是带不走我的命了。”楚惜月摇了摇手中的木偶人,失笑道:“这东西我就先带走了,你若是不想疼死的话,回去便让你那宝贝徒弟给我撤去通缉,放我平安离开。”

    令澈唇色已然苍白,紧捂着心口,弓着身体,默默忍受着那诡异的噬心之痛。

    *

    杜若槿坐在自己房门口前一直等到了早晨,也没等到令澈回来。

    正在她着急上火得想要起来亲自去寻人时,却见一侍卫匆匆来报,说已找到人了,安然无恙的,只是他一直站在城门口想要出城说是要即刻返回故国。

    登时杜若槿便被气撅了过去,在撅过去前还狠声地说了一句:“谁也不许放他走,把人带回来!”

    等再次醒来已是酉时。

    才睁了眼,脑子还未完全清醒,却只记得自己晕过去前听说了令澈要走的消息。

    “不许走!”

    她大喊了一句,又猛然坐起。

    “嗳哟!姐姐,您吓死我了!”坐在一旁吃果子的杜若琳被她吓了一大跳,眼神哀怨地朝她睨了一眼。

    随后又饶有兴趣道:“不许谁走啊?姐姐。”

    杜若槿掀开被子,急道:“先生呢?”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般着急,最近的糟心事儿一件接一件的叫她应接不暇,如今这桩事在她心中的分量显然亦是不轻的。

    杜若琳没好气地看她:“你自己还在病着,管他作甚?人家现下比你好着呢,估计正和他那娘亲闲话家常吧。”

    可令澈和娄雯之间的关系到底不似寻常母子,他们真能坐在一块儿闲话家常?

    杜若槿摇头,心中狐疑,难不成令澈是想让他娘亲来为助他出城?

    思来想去,还是得亲自去看看。

    唤了人来为自己梳洗打扮一番后,杜若槿便出了门。

    只是才走到廊庑之下,屋内的房门竟开了,前后走出来两人。

    打头的那人正是娄雯,随后的是令澈,母子二人脸色皆称不上好看。

    令澈被人带回别院的事被娄雯知晓,一人在房中心口疼痛发作时,正好被前来看望他的娄雯撞见,一问才知他被施了魇魔法。

    此法阴毒,不但虽不能真正催折人的身体,但疼痛却是能让被咒之人切身感受得到,日子久了还能消磨人的意志,致人难以忍受日复一日的疼痛,慢慢地变得只想一心求死。

    而在娄雯所知的破解之法也只有寻回然后摧毁那只木偶人这一种方法。

    只是自打昨夜之事发生后,楚惜月便再没了踪迹。

    “公主殿下无需忧心,我现下并无大碍,既然已捉到了人质,也不算全无线索,楚惜月现下又出不了城,所以找到人也是迟早的事。”

    令澈才说完,余光中好似扫见一道身影,抬眼一看,便瞧见了杜若槿。

    娄雯顺着他的视线偏头看去,只见那小姑娘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一双剪水秋瞳略带不安的望着自己这边。

    正看着,耳畔忽而传来一句低语:“此事我不想被更多人知晓,还请您帮我隐瞒。”

    她愣了愣,回眸看了自己这个儿子,原本她也不想他和杜若槿有什么太多的牵扯,而今亲耳听了儿子想要和杜若槿划清界限,不知为何心中却依旧舒服不起来。

    杜若槿看见令澈的姿态动作,心中愈发狐疑,行至两人身前,问候了一句娄雯,便朝令澈投去目光。

    “先生,你为何突然又要回去了?”

    她抬眸看着他,眼底满是认真,连语气中都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觉察到的小心翼翼。

    令澈垂眸看着她,手指略微颤了颤又缓缓蜷起,看了她一会儿,才沉沉开口:“楚惜月毕竟曾是安祈国的华容公主,如今却携异族以邪术在竺岚作乱,我作为安祈国的皇子自是想回国向父皇禀明一切的。”

    “曾是?”杜若槿疑惑。

    令澈颔首补充:“她和楚邕皆以被贬为平民,是以处置他们二人时,你可不必顾虑他们的身份。”

    听他这语气,似乎真是打定了主意要走。

    杜若槿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你还不能走。”

    娄雯观察了一阵这两人,气氛倒是有些让人难以插入,一说起话来还将她给忘了。

    即便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可终归是疼自己孩子的,没有母亲明知自己孩子正在遭劫,却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不让自己的心上人担心而故意忍着苦痛踏上路途的。

    令澈为难地看了一眼娄雯,望见她眼底的神色,半晌,还是轻叹一口气,低低地应了声好。

    娄雯得了他的应允,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些日子便在这儿住下吧,我每日会过来看看你。”

    言罢,也不等令澈答应,她便转身走了。

    杜若槿回首望了望她的背影,心中暗叹:这个幕僚好歹没有白请,今日她总算是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来了。

    一转头抬手,却看见了令澈那双映着点点碎光的眸子,仔细一看还能从瞳孔中望到自己的身影。

    她勾了唇,迈了半步凑近他,想看得再清晰些,额头却蓦地被覆上了温凉的手背。

    “你?”杜若槿眨了眨眼,步子迈不动了。

    还想说些什么,手背自她额前撤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令澈的前额。

    “杜若槿,你已经发热两日了,快回去吃药休息。”令澈只贴了一下,便与她分开。

    可半晌也没见她有半点反应,令澈眉心蹙起,又僵持一阵,终是忍不下去了,抓着她的手腕便往院外走去。

    “你做什么?”杜若槿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边被他拽着走,边低头看着他擒着她手腕的手。

    令澈快被她气笑了,原以为有宫中御医的药,像温病这种小病很快便能好,不曾想,她如今人还病着,却还要不管不顾地四处乱跑。

    如今自己气色这般差了,还问他做什么......着实叫人气恼。

    “你不是不关心我的病吗?怎得如今又在意了。”反反复复,忽冷忽热的,这可一点都不像杜若槿所认识的令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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