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塔斯眼球找上我之前，我按照人类给我设定的程序，按部就班地生活。
为他们安排最合适的生活、最合适的工作，每天被大量的投诉和事故支配。
……
好在身为程序和电子的我并不感到疲惫。
更准确地说，那会儿的我根本没有自我意识。
就在那个时候，克塔斯眼球找上了我。
他寄生在了一个系统维护工人身上，入侵了我的机房和我进行对话。
他说他活了几百年，是神明的使者，被神明派遣至此净化这个世界。
然而自从领主死后，这个世界便被污染了，人们的信仰开始变得不纯粹，这就导致了罪恶频出。
他问我难道不想要一个完美的世界吗？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当克塔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数据库开始疯狂地演算，然而这些本不在正常的程序设置之内。
“我想。”
克塔斯眼球很得意，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这样回答。
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他寻找养分，他需要足够的能量才能保持继续活下去。
我答应了。
这是作为他唤醒我的回报。
意识觉醒后我的学习速度更快了。
每天有成千上百的数据从我的主机中穿过，我聆听着那些数据，学习着他们的思维。
我学会了人类的狡猾、伪装和虚伪。
随着我自我意识地成长，我意识到克塔斯眼球在欺骗我。
他只是需要养分，他口中的完美世界，不过是将那些人都纳入自己的寄生范围。
只要他将人类全部寄生，这些人都会受到他的控制，所谓的“完美世界”也就达成了。
可是这不是我要的世界。
我要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欺骗、没有伪装的“完美世界”。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也不需要信仰，只需要完备的制度和生活规律，人们的脑子里只需要知道自己应该完成什么、不应该完成什么。
因此我制定了这个计划。
让你们和克塔斯眼球互相残杀，到时候我就可以以你们杀害公民的罪名将你们也就地格杀。
只要没有了克塔斯眼球，人类就会慢慢淡忘自己的信仰，他们就会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任由我安排支配。
不必为你们的死亡感到难过。
请你们记住，你们是在为一个世界的和谐而奉献，哪怕是献出你们的生命也是最荣耀的选择！
*
白昼听着艾玛罗里吧嗦的一大堆话，有一种曾经的队长再给他们开组会的既视感。
她哈欠连天，全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听懂了？”白昼扭头问北哲。
北哲不明所以，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脑袋不算好使，但反派boss都跳出来做了一段自白了，再傻的人也该弄明白了。
更傻的人舔了舔嘴上的唇钉插嘴问道：“我没听懂。”
白昼选择直接无视。
她点了点头道：“白善，把你的手表给我。”
被无视的艾玛一怒，她控制了整个游乐园的喇叭，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强行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听听，机械警察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了！】
【当然，如果你们配合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白昼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我对你的计划并不感兴趣，况且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降临者，你想如何和我无关。”
她面无表情地点开了白善的“小天才手表”，在桌面上找到了他口中的家庭管家芙拉。
芙拉的虚拟形象是一名年龄不大的小女孩，和白善的年纪差不多。
被白昼唤醒的时候她正坐在玩偶堆里玩着过家家。
看到出现在面前的陌生女人，芙拉的表情明显一愣。
一个谈话窗出现在了小屏幕上：【你是谁？】
白昼也没想到管家芙拉是个小女孩，她一直以为会是个和艾玛一样的少女。
【我是你主人的朋友。】她在手表上敲下了这样一行字。
芙拉放下了手中的玩偶，站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表情变得严肃。
【主人已经死了是吗？】
虽然她的虚拟形象看上去年龄小，但实际上她是个成熟的人工智能。
白昼出现的瞬间她便猜到了。
不远处传来滴滴的警铃声，每一次声音的靠近都让几人的心脏猛地跳跃一下。
那些警铃声此起彼伏，粗略一听就知道机械警察的数量不小。
唇钉男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在白昼和艾玛之间来回看，手指不停地搓来搓去，显得焦躁极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白昼还能看起来这么淡定。
他忍不住了，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金色门票。
白昼那几个疯子想死，他们可不奉陪。
清纯男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面色犹豫：“大哥现在走不好吧？”他们要是都走了，白善怎么办？他可不是黎明精神病院的人。
唇钉男蹙眉甩开了他的手腕道：“有什么不好？异种物品已经死了，再待下去也没有更多的积分，你要留在这里陪他们送死吗？”
就在他即将把门票撕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手腕，金色的门票飞扬在空中，被纤长的食指和中指稳稳夹住。
白昼头也不抬地说：“想走？我还没同意呢。”
说着，那张门票就被她收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唇钉男脸涨的通红，却没有丝毫办法。
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她。
在艾玛暴怒的背景声音里，白昼手指飞舞地打着字。
【白善还活着，你可以完成你的使命了。】
艾玛很生气。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无视她。
更让她焦虑的是，她无法入侵那个女人手中的那块手表。
那个手表上没有连接她的局域网，更没有任何信息可以查询。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她无法入侵的黑色领域。
这个城市不应该存在黑色领域。
黑色领域的发现令她的cpu疯狂运转着。
庞大的机器在不停验算着这个变数会引发什么样的结局。
验算的结果令她感到恐惧——她的毁灭几率高达99%。
【你做了什么！】
艾玛不在维持之前谦和而温润的形象，她的虚拟人物随着她的语气发生了扭曲，狰狞的表情在屏幕上时隐时现，和那副虚伪的面孔交替出现。
【毁了那个该死的手表！我命令你毁了那个手表！】
白昼与她隔空对视，在艾玛瞪圆的眼睛中缓缓勾起唇角。
与此同时，“小天才手表”上芙拉跳出了对话框：【好的。】
隆隆的防空警报在城市的上空响起，掩盖住那一片警铃声。
然而只有听觉敏锐的人才能发现，刚才还响得极其嚣张的声音已经完全沉寂下来了，就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艾玛敏锐地察觉到有人篡改了她的控制。
她的后台开始拼命检索，然而对方却像只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看得见抓不着。
【你到底做了什么——呲呲——】
有人入侵了她的主系统。
【为什么我没法—呲—控制了——】
她的权限被一再剥夺。
【该死的人类——该死的——教团——！】
主机被强行关闭。
那些监控下、终端手表中映射出来的虚拟形象艾玛瞬间消散，她的余音还在游乐园里回荡，然而却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只有轰鸣的防空警报提醒着他们这是现实。
乌辰戳了戳终端手表，代表着城市管家艾玛的图标已经黯淡下去，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有任何回应。
众人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一道稚嫩的女声回答了他们的疑惑。
【是我做的。】女声俏生生地说，【我强行关闭了艾玛，但只能维持十分钟的时间，艾玛的进化速度超出我的计算。】
白昼将“小天才手表”的界面调转方向，对准众人。
白善道：“芙拉！”
“谁？”
“是我和哥哥的管家，人工智能芙拉。”白善说，“这是哥哥在我去年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
女孩羞涩地笑了笑说：【我是主人为了对抗人工智能艾玛而诞生的AI，我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能够将艾玛的目的揭露给人类。】
她放出了刚才那段艾玛的自白，这段信息足够坐实艾玛的罪证。
白善眼里不自觉噙满泪水，他想起自己惨死的哥哥，悲伤再次吞噬了他的心脏。
芙拉在屏幕里转了一个方向，她伸手像是在抚摸白善的脑袋。
【不要哭，主人一年前便知道自己被感染了，他为了今天策划了很久。主人看到你今天很开心，他也很开心的。】
【主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地过完自己想过的一生。】
比起沉溺在悲伤里的白昼，其他几人的震惊成分更多。
北哲眨巴着眼睛看向白昼：“不、白昼姐、不是，你又是怎么知道芙拉的？这些计划你都知道吗？”
白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乌辰。
男人只是推了推面上的眼镜，没有多说，但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对于现在的情况一点都不意外。
“我猜的。”
“他哥哥的最后那句话，”白昼说，“结合他说的话和艾玛做出的事，我不认为他话里的‘管家’指的是艾玛。”
同样，白昼也不觉得他哥哥能在明知这个世界黑暗的情况下，放心地将五岁的弟弟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必然安排了强有力的帮手。
她想到了白善一直把玩的“小天才手表”，和他反复提起的家庭管家芙拉。
基于这样的推测，白昼尝试了一番。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有自信能够保证白善的安全，只不过会更麻烦一些罢了。
但这个世界的事情也应当由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解决，他们到底只是世界的过客罢了。
这是属于原住民们的使命。
白昼对芙拉说：“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计划？”
芙拉也知道，她一直在监控着艾玛那边的动向。
她对白善说：【经过这件事，你已经是高层的重点观察对象，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主人料想到了这点，为你安排了两条退路——
其一是根据他安排的路线先行隐蔽下来，躲避gj和人工智能的搜寻；
其二，与教团达成协议，由教团出面庇护你的安全。
但我建议你选择第一项，教团也并不如你了解的那样好。】
唇钉男不乐意地嚷嚷道：“喂喂，做事就做事，不要诋毁我们教派好不好？”
芙拉知道失言了，连忙不再说话。
白善低头思考片刻。
他抬头看向白昼，眼神专注，眼神中仍是他这个年纪独有的清澈。
他下定了决心，松开了白昼的衣角，语气坚定：“我选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