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色

    江楚一闹腾,两人的脸登时便如同燎了火一般。

    江意急急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晏玦更是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他强压下不稳的吐息,抱着她站起身来,松了松揽着她的双臂,脚下轻碾,带她自檐上飞身跃下。

    风团着凉意扫过她的面颊,江意揉了揉滚烫的一张脸,也不敢看他,只闷闷地低着脑袋道:“我,我还有事,要去找兄长了。”

    江楚还待在重檐上,不懂阿姊和晏大人为什么突然不抱了,又为什么突然下了房檐。

    晏玦飞速瞥了一眼她绯红的双颊,又飞速别过脸去,轻咳一声:“……往东走便是了,不远。”

    江意“嗯”了一声,拢紧了自己的外氅,便低着头一路跑远了。晏玦见她走的方位不错,这才收回目光,重新上到房檐,把江楚接了下来。

    江楚乖乖地趴在晏玦怀里,任由他带着自己下了重檐,将他放在殿前的一株古木下。

    树上的残叶早已落尽了,只余下几根枯枝。晏玦将小孩放稳了,收回自己的手,眸光扫过他腰间那枚眼熟的香囊。

    阿姊不在,江楚有些怯怯地抬起脑袋,却还是对着晏玦行了一礼,小小声道谢:“多谢晏大人。”

    晏玦低应一声,眸底掠过一缕柔情,弯起唇问他:“阿姊给的东西,小楚可收好了么?”

    江楚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面上还带着几分难掩的惊疑不定,同他那个作戏不走心的阿姊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与江意不同,她的弟弟自小便养在宫里,被他的阿姊照顾得很好。

    他看上去不懂,那便是真不懂了。晏玦失笑,忍不住摸了两下小孩柔软的发顶,半蹲下身去,嘱咐他道:“阿姊交代你的事,一定要记在心里。若有人要带你走,直接摔碎里面的玉佩便好。”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听到玉碎,自然会有人来接你。而你要做的,便是不管不顾地跟着那人走。”

    “你的安危才是阿姊最在意的。世上并不少一条性命,可若是你不能跑,不能笑,再也见不到你的阿姊,阿姊知道了,会有多难过?”

    小孩依旧眨着一双圆圆的眼眸看他,晏玦便直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与小孩毕竟无亲无故,借用玉佩已是特许。今日再同他说了这些,若仍救不下他,便只能道一声命当如此。

    他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了江楚一眼,便转身欲走。还未踏出一步,衣袂上便传来一股不大的力道,是江楚拽住了他。

    晏玦侧过脸来,便见小孩正紧咬着下唇,手心攥着他的衣袖,绕到他的面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他垂眸看去,江楚便松开了小手,朝着他深俯下身,长揖一礼。

    晏玦微怔,江楚直起身时,一张小脸上满面肃然。

    “今日……多谢晏大人。”

    晏玦略一颔首,小孩面上神情却更显几分严肃,续道:“不止是大人今日赐教,还有阿姊……”

    “阿姊,今日跟大人抱抱,好像很欢喜。”江楚绷紧了稚嫩的面容,又朝着他长揖一礼,抬起脸来,极正经地沉声道,“虽然不知为何,阿姊不让我抱……但,那就麻烦晏大人,平日里多、多抱抱她。阿姊能欢喜,小楚便欢喜。”

    晏玦便微勾起唇角,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打断了小孩一本正经的发言,笑道:“那是自然。小楚欢喜,你阿姊便欢喜;你阿姊露出笑来,我便也欢喜。”

    江楚拧着眉点了点头,面上愈发肃然,显然是没怎么听懂。晏玦也不深究,只替他戴上背后的兜帽,拍了拍他的肩头。

    “不必喊我大人了。我年长些,便随着你阿姊,唤我一声兄长罢。”

    主殿今日难得清净,少了那群络绎不绝的往来臣属。

    江意自殿门前抬出脑袋来,见只有江珩一人坐在案后,便弯起唇,迈入殿内,俏生生地唤他一句:“兄长!”

    江珩抬起眸,搁下手中的奏章,摸了摸她凑到案前的脑袋,轻笑着问道:“做什么去了?眉梢翘得,都飞到天边了。”

    江意一下被噎住,赶忙摇了摇脑袋:“是想着兄长近来可忙了,难得见上一面。今日要来见你,难免便高兴了些。”

    江珩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地笑笑,将手旁的奏章一一归拢,却单独拿出一份来,搁到江意面前。

    “这些时日,我与母妃都在忙笄礼之事,顾不上你。不过今日看来,似乎无人过问,你与小楚也乐得逍遥了。”

    江意抿紧了唇,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江珩见她吃瘪,反倒勾唇一笑,将案上的那份奏章递给她,示意她打开翻阅。

    “当日你与鱼凉王长子齐珣有过婚约,只是旨意来的突然,父王也未曾替你办下笄礼。”

    他一手指节屈起,无意识地轻敲两下案面,续道:“月中便是你的生辰,母亲的意思,是事态难料,不若从简,连着上元那日的千秋宴一同操办了。”

    折子上写着臣属的进言,说是承华殿下已与鱼凉王长子有过婚约,虽然中途出了点波折,但仍是鱼凉的人了。如今回到燕汜,应当将她送归鱼凉去,不应再替她筹办笄礼。

    江意看着看着,秀气的眉便拧了起来,一双鸦睫轻颤,掩下水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江珩从未给她看过这些,在他眼中,妹妹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今日却主动将奏折递到她的面前,还同她谈起了笄礼之事。

    江珩端详着她面上的神情,心中有了成算,便开口问道:“你离宫这些时日,也见过鱼凉的齐珣了,感觉如何?”

    江意便回想了一番,只记得那是位身子不怎么好的公子,面色总是苍白的,却总爱出言戏弄她。

    她摇了摇头,搁下奏章,侧过眸看向江珩,扮作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只同他道:“是位美郎君。”

    江珩微微一笑,一手替她将散落的几缕青丝拢在耳后,缓缓道:“阿意是中意他?”

    他本在打趣,江意却好似分毫没觉出女儿家的羞赧,只微扬起眉,得意道:“那倒也没有,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人若相貌好些,我便能心软几分,平日里欺负我、调笑我,抬头看看那张脸,气便也消了大半。”

    她说得兴起,还偏过脑袋,促狭地看着江珩:“我看哥哥你也颇有姿色,若是去到帝都街上,指不定还有掷果盈车的盛景。平日训我两句,看在美色的份上也便罢了,不同你计较。”

    她话音未落,便偷偷摸摸地挪远了几步,想借机往殿门外跑。江珩低眉一笑,一手拽住她的衣袂,声调清冷:“往哪去?”

    江意被他扯了回来,只得委委屈屈地负起双手,站在了兄长面前。

    江珩摇了摇头,松开她的衣袂,撩起眸看她:“多大的姑娘了,怎么整日还胡言乱语、冒冒失失的。”

    “这些话,只同我说说也便罢了,切莫拿到外头去。你若不喜欢齐珣,哥哥也不会强求你嫁过去。爱看美色,你……实在是……罢了。”

    江珩深叹口气,将这些有的没的从自己心间驱逐出去。

    面前的小公主还在紧咬着下唇作委屈状,仿佛刚被狠狠责骂了一般。江珩又无奈地叹了一声,再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只好道:“笄礼前几日你便随着母妃学学规矩,莫再四处乱跑了。有什么相熟的宾客?离得不远的,也可请来观礼。”

    江意思索了一瞬,便双眸一亮,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好像有了主意一般。

    江珩张了张口,一句“你要请谁”还没问出,她便已快步跑开,只留下一句:“我想好了哥哥!我现在就去找他!”

    被她甩在身后的江珩则紧皱起眉,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她要去找谁?”

    殿后的屏风后转出一人,齐瑾轻笑一声,倚到案旁,垂下眸与江珩对望。

    “只要不是那人就好……不过你说,她这么着急忙慌的……”

    齐瑾挑起眉梢,随意拿起他案上的奏章,边翻阅边瞥他一眼:

    “她若真如话里所说,只是贪恋一张容貌,那自然最好不过了。只是事已至此,你还是去拜拜神佛,祈求她懂事些,早日回心转意罢。”

    笄礼当日,江意着了身团花蹙金的采衣。小公主提起自己有些过分鲜艳的裙摆,凑到一侧宾客身前,皱着眉小声问他:“好像太花哨了些?我几年前就不这么穿了。”

    那人的一双眉比她皱得还紧,一边侧身避过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一边深吸口气,低声问她:“挺好看的,小姑娘就该穿得鲜艳些。只是,你怎么不早说,你的笄礼上全是女子???”

    小公主登时便红了耳根,带了几分嗫嗫嚅嚅:“……我也没想到……”

    晏玦闭了闭眸,竭力抑住心中思绪:“……你父王今日都没来,为什么我却站在这。”

    江意小心地点了点脑袋,抬起眸看他:“哥哥方才就是这么问我的。”

    “……你怎么跟他说的?”

    小公主仿佛一瞬便理直气壮了些:“我说我第一回参加笄礼,他又没说只能请女宾,我怎么知道。然后哥哥他……脸色好像不大好看。他还问你……”

    晏玦不由得觉出了几分不妙,蹙起眉道:“他问什么?”

    江意抿了抿唇,仿着江珩的腔调,一字一句地道:“他说,‘你不懂事,难道晏玦也是第一回吗?’”

    “?”晏玦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正对上不远处江珩阴测测看来的眸光。

    江意仍仰着脸看他,朝着他又凑近了一小步,悄声问道:“你小声些说,我不告诉旁人。你真的是第一回嘛?”

    殿内的一侧,暗中窥探的众人便见那位晏府的少主顺了顺气,一把架过花枝招展的小公主,把她探过来的身子原地转了个圈,迫使那张无辜的小脸转向殿内,正与数道鬼鬼祟祟看过去的目光对个正着。

    江意正被他不轻不重地按住双肩,不许转回脸去。小公主不满地嘀咕着控诉了几句,便听头顶传来那人一声叹息:

    “……是第一回。”

    “以及,你兄长正在那边看着我们。你确定还要……挤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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