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将芜

    陛下要你三更死  第十四章  辅将芜

    阿从跟着赵逋一瘸一拐走了出去,直到走到长长的高墙甬道时,腿麻感才消失殆尽。

    转身一看,才发现跟在赵逋身后从来形影不离的侍从消失殆尽。

    她抬头一看,发觉眼前这个地方有点熟悉。宫门的匾额上的漆字赫然写着:

    琅安道。

    她猛然回头望向赵逋:“陛下?”

    守门的宫人不知去了哪里,赵逋伸手就推开不知何时开了锁半掩住的大门,门支扭一声就晃悠悠的大开着。

    赵逋抬脚已走到了门内,意识到阿从并未跟上来,忽然转头道:“怎么?”

    琅安道门口两侧宫灯的烛光在罩子里微微摇曳,伴着月光映照在赵逋的脸上,显得他的眸子和墨发一样漆黑。

    阿从嗓子紧了紧:“陛下来这里做什么?”

    也许是她的声音过于紧张,赵逋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赵逋笑了笑:“我只是先前听说,你以前在宫中曾有被凛妃抚养过的经历,想着来带你看看你这位兄长。”

    阿从不知想起来什么,往后退了几步,像是拔腿就要跑。她一边向后退,一边疯狂摇头,脸色煞白,咬着嘴唇道:“我不去!”

    她果真扭头拔腿就要跑,赵逋脸色一凛,手疾眼快抓住了她的胳膊,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铺天盖地涌了上来,本以为痛苦早已麻木,却在看到“琅安道”三个字时,血液像被硬生生扎进去的匕首搅了个天翻地覆。

    琅安道,辅将芜。

    赵逋大掌抓住她的胳膊,不容那具身子向后退,非常独断专行的径直带着阿从进了琅安道。

    琅安道本是前朝宣帝的第三个儿子承王辅将芜未开府前的寝宫,宣帝子嗣零落,只有三名皇子,他不是嫡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儿子。其实,也可以说是只有两名皇子,因为整个皇宫的人大概早就忘记了他。

    若没有那次意外之事,他,大概也早就开府,搬出皇宫。而不是,永远的,停留在琅安道。

    阿从每朝那间屋子走一步,她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忽然想起,很多日皇兄从书房下学后,捧着书本给她一遍遍讲。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皇兄笑说,阿从,我的名字就在这句诗中。

    将芜胡不归。

    辅将芜。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阿从意外的发现,琅安道里似乎新添了几个新朝的仆人。那几个仆人见到赵逋,脸上似乎分外诧异,又更多惊慌失措忙不迭躬身作揖:“陛下——”

    赵逋扫了一眼院内的陈设,空荡荡的,寂寥的很,院中也不像勤打扫的样子。他的眉眼很锋利,眼峰冷冽:“谁是琅安道的主事?”

    一名内监闻声吓得腿直打哆嗦上前两步:“陛下,是奴才……”

    赵逋冷笑:“你既为琅安道的现任主事,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那内监虽身处皇宫多年,但一直做的冷门差事,还是头一遭面圣。脸色煞白,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埋头不起,嗓子眼都在打颤:“陛下饶命,陛下饶,饶命——”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只一味求饶,但就是不说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也可能是真吓懵了,也可能是奉行职场原则,领导说是咱们不能说不是,不对抗不反抗非暴力不跟领导对着干的生存原则。

    滑头的很。

    赵逋不耐烦,抬了抬手,不知什么时候他日常跟着的掌事太监就如同幽灵一般进了琅安道。他开口道:“去跟内务署的人说,把现在琅安道的人一律给我换了,再来不好好干活的人,让他们老大自己主动去我那领板子。”

    阿从被迫一直站在旁边,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劲,脑袋如晴天霹雳,嘴唇张了张,不可置信的扭头问赵逋:“凛妃娘娘呢?她人呢?”

    赵逋抬手让周遭人退了下去,沉声道:“凛妃宫变前就悬梁自尽了,她被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凉了。”

    阿从脸色煞白,不敢相信的无意识摇头,咬着嘴唇轻声道:“我,我不信。凛妃娘娘,她怎么舍得放下皇兄一个人走。她,她不会自尽的……那么痛苦的时候她,她都熬了过来……”

    赵逋声音很平静:“凛妃确实不会放下承王一个人在世上,那日她自尽前本是想要把承王也带走的。可是,她还是没有忍心。”

    阿从看着对面阖上门的那间屋子,怔怔的,有些失了魂般。良久,她开口道:“陛下,我可以进去吗?”

    “我能看看他吗……”

    她抬眼看向赵逋,赵逋头一回发现她的眼睛水亮亮的,像是泪水模糊在眼角。

    赵逋下颌线抬了抬,但他并未说话,是默许的意思。

    时间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记皇兄长什么样子。久到她忘记那些时候每日立在琅安道外,露水打湿衣服都不得见他一面的日子。

    阿从伸手就要推开那扇门的时候,脑海不知为何突然冒出凛妃声泪泣下的声音:“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们母子!你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将芜了,就当我求求你,求求你……”

    那哀婉痛苦的声音有如梦魇,突然缠住她的神经。赵逋眼见阿从忽然顿足转身,脸色苍白,无力的朝他笑了笑:“我还是不要进去了。”

    赵逋皱了皱眉:“怎么?”

    阿从努力的挤出了一点笑容,那笑容还不如不笑。赵逋抬手就揪住她的脸颊,往两边轻轻的扯了扯,轻笑道:“你快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赵逋忽然握住阿从的手,转身带着她大步走出了琅安道。状若不以为意的声音飘进阿从的耳朵:“不想进去就不必进去了,朕又没有逼你。”

    阿从回去的间隙扭头看了一眼赵逋,他侧脸的鼻梁高挺,月光洒在他的额上,嗯,比平常少了几分凌厉感,多了几抹柔和。似乎顺眼了许多。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骨骼分明,都从琅安道走出来了许久还未松手。两个人的手掌心贴在一起,阿从的手心莫名燥热出了汗。她鬼鬼祟祟的装作别额侧散乱的发丝,借机偷偷把那只手收了回来。

    赵逋也没有强留,顺势松开了手。

    照华宫和明文殿的方向一东一西,阿从正打算和赵逋分道扬镳。谁知赵逋在她打定主意转身要走分叉路的瞬间,开口道:“你先别急着回照华宫,朕还有东西要给你。”

    阿从脸上尽是诧异:“什么东西?”

    赵逋头一回含糊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待会就知道了。”

    阿从一脸狐疑,试探着想要从赵逋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惜她不会读心术。

    这人今天发了哪门子神经,突然要送她什么东西?

    要是赵柬知道了,估计也是和她一个反应。大概会晃着阿从的肩膀疯狂咆哮,夭寿啦阿从!陛下竟然发善心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到了明文殿,赵逋留阿从一个人在中殿等着,他径直入内殿去换衣服。明文殿的掌事冯内监笑眯眯的给阿从捧了杯果茶过来,又伴着几碟酥糕。

    阿从被冯内监眼角的笑纹整的坐立难安,尴尬的也朝他回了一笑。冯内监退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若有若无的捧着果茶津津有味的抿了几口。

    别说味道还真不错,果然皇帝身边的东西,全是好东西。

    没过一会,赵逋换了身常服,踏着短靴就走了出来。明文殿的窗户和门庭半敞着,过堂风有时习习吹过,满堂烛火摇曳。吹的他的衣袂飘飘,整个人着实仪表堂堂。

    真奇怪。

    阿从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用指甲掐了掐自己,莫非是因为赵逋今日有如及时雨救了自己一命,所以今天看他格外顺眼?

    赵逋刚走进来,就见阿从突兀的使劲晃自己的脑袋,不由失笑道:“你的脑袋怎么得罪你了?”

    “啊?”

    赵逋说话之间,已大步走到阿从的身边。她吓了一跳,捧着果茶茶盏的胳膊慌神一下子打到桌上的琉璃瓶。硕大的琉璃瓶猝不及防被她的胳膊带到了地上,又出乎意料的,砸到了赵逋的——脚上。

    是的,脚上……

    琉璃瓶发出砰的、剧烈的砸地声响,随之而来的与之同时是赵逋脸色飓变,和碎片一起而来的闷哼声。

    沉重巨大的声音把阿从吓了一跳,也惊动了守在殿外的冯内监。冯内监一脸慌张的跑进殿中:“陛下,怎么了怎么了?”

    赵逋的脸色由铁青变白,又一会青一会白。阿从低头一看,琉璃瓶碎成不均衡的两半,正好重重的砸在他的右脚上。

    冯内监眼睛吓的睁的尤其大,两只手像乌鸡一样炸起,手忙脚乱的喊人道:“快来人,去太医署找太医过来,记得让他们药箱里多拿点外伤的药!”

    然后命人一边弯腰蹲在地上收拾,一边把赵逋扶到塌上坐着。

    内监们跪在地上帮赵逋把短靴褪去,就见他的白袜上有一片血迹沾染。

    太医署的值班太医打着瞌睡被人叫醒,被抬着小轿一路狂奔过来。汗都没擦,气喘吁吁的就进了明文殿。

    那薛太医见赵逋的白袜血迹渗透,大惊失色,忙命人拿来剪刀沿着伤口剪开袜子:“陛下的伤口和袜子已经粘在了一起,强脱只会更疼。”

    薛太医给赵逋清理好伤口,涂了外用的药,又摸了摸骨头,不由得摇了摇头:“这琉璃瓶大小、重量本就不轻,又正好从高处坠落砸到陛下脚上。骨折至少也需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阿从立在一边,眼见赵逋的脚开始被白绷带缠完一圈又一圈。最后整只脚被裹的像个大粽子,又是心虚又是想笑。余光却见赵逋正好逮到她的神态,不由得把嘴角往下压了压。

    薛太医告退后,赵逋淡声让冯内监一众也退下,冯内监犹豫道:“陛下,您的伤,现在身边还需要人……”

    赵逋抬手一指:“这不是还有她在吗?就让她照顾朕。”

    赵逋有意无意的说:“把朕的脚砸成这样,正是将功补过的机会。”

    阿从只感觉背后有阵阵凉风吹过。

    冯内监把眉头拧了一圈,心想,阿从姑娘能把自己照顾好就烧香拜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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