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叫你三更死》
锦瑟
夜深如墨，乍暖而出的迎春翠叶在枝头微微摇晃，窗前立着一个身影，室内只点着一盏灯，烛光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长。
“主上，他们去了忠州。”
他的身后出现一名蒙着珠帘纱面的女子，那女子眉骨极高，看起来不像中原女子。
那人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折了窗台的一支春兰，然后浅浅递给了那个女子：“派去的人有回来的吗？”
渠趁商笑了笑：“主上放心，有去无回，死人的嘴巴才最听话。”
“这次，赵逋不好脱身，此时可能还没意识到裂帛的毒性。”
“一切按我们预先的计划进行。”
这个被她称作主上的人，漫不经心问道：“给他医治的是忠州哪个大夫？”
渠趁商手指捻着兰花花瓣，花汁浸染在她指尖：“原是赵氏帅府旧人的一名医师，名叫善玉衡。”
那主上眉宇间淡淡，与月色晕染在一起：“我知道他，从前在赵逋麾下，后来离开了赵氏军，不知去向。”
他笑了笑：“没想到竟是待在忠州。”
*
绩州。
汪享之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吹了声口哨，伸手推开窗，有信鸽扑棱着翅膀姗姗落到了窗台上。
信鸽侧羽上点的是蓝色。
他愣了一下，这个颜色，真是许久未见……
他解开信鸽腿上轻系的墨绳，从中取出了一张展开后巴掌大的白纸。汪享之大步走到桌边，手中拿出一块墨石，用石头在特制的纸张上轻轻擦拭了一下，上面慢慢透出两个大字。
忠州。
屋内角落香炉幽幽，淡淡的燃着清香。
汪享之皱了皱眉，心生奇怪，善玉衡突然修书一封要自己去忠州，莫非陛下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他又知善玉衡的性格，寻常事他不会动辄来找自己，只怕忠州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汪享之即刻就要动身去往忠州，他刚走出去，就望见阿绛在外面。
她抬眸：“大人要离开绩州？”
汪享之没有回答她，只是开口冷冷道：“你的卖身契我已替你赎了出来，往后你是自由身了。”
阿绛听闻，顿时垂首低泣：“奴愿终身跟随大人。”
汪享之有些不耐，冷眼旁观，见她薄肩在绵绵细雨中瑟瑟发抖：“辅将荧，你且好自为之。”
“陛下当初放你一马，你当好自为之，莫要再生事端。”
阿绛的心在他的这两句话中沉入谷底，她抬起头，眸中清澈带着晶莹的泪光，她有些哽咽：“你知道我的身份？”
汪享之冷声道：“从你第一日冲到路中拦下我的马，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辅将荧，宣景帝的平姜公主。”
汪享之头戴斗笠，头也不回大步离去，他的衣角在绵绵细雨中淋湿了半边。
辅将荧巴掌大的脸颊此刻面色苍白，垂首摊倒在雨中，捂着脸低声哭泣。
汪享之一路快马加鞭，行至郊野，突觉一阵头晕目眩，四肢软绵绵的，倏然就从马上跌了下来。
再醒来时，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是在一个山洞中。
他的手脚软绵绵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想要出声，却发现连声音都好似发不出来。身体滚烫的，浑身说不出的躁意。
像是被一团火包裹住，难受的发疯。
迷迷糊糊之中，像是有女子的手循着他的脖颈而来，指尖若有若无抚过他的喉结。像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抚平他的躁意和难耐，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那女子低低的笑声：“'锦瑟'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就连汪大人都禁受不住它。”
那女子声音一出，汪享之瞬间认出那女子是谁，竟然是辅将荧。
他怒火中烧，忍不住开口，嗓音沙哑至极：“你对我做了什么？”
辅将荧在他耳边低低笑道：“大人何须再问我，大人此刻是否觉得欲念焚身，是否有违常日？”
她的手指缓缓放在汪享之的腰带上：“无非就是给大人下了一蛊'锦瑟'，汪享之，你这辈子都不要妄想撇开我了。”
汪享之在浑浑噩噩之中，他忍不住怒及：“我就不该救你！”
辅将荧被他的手掌勒住，整张脸被掐的通红，她两只手抓住汪享之勒住她的那只手臂，在他力气微微松开了一点后，疯狂咳嗽了一会，声音带着兴奋：“汪大人后悔了吗，却只能和我一起下地狱了。”
她低下头，疯狂的吻住汪享之的嘴唇。
汪享之放在她脖颈上勒住她的那只手，慢慢的无意识的，在“锦瑟”的作用下摩挲她纤细而修长的脖颈上白嫩的皮肤。
两个人唇齿相依，气息灼热而混乱。
汪享之忍不住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翻身整个身体压住她，辅将荧光滑的后背抵在石头上。
漫漫长夜过后，山洞中有晨光透来几丝光线。汪享之睁开眼，就见身侧一个女人侧身躺在他旁边，背对着他，赤落着白皙的后背，长发散落在肩上。
只那后背好像在石头上磨伤了，很深一道红印。
两个人的衣物散落了一地。
她似乎有点冷，抱住手臂，蜷缩成一团。
脖颈上和身上处处都是红色的痕迹，他似乎下手有些用力，在辅将荧的身上留下了许多手印子。
汪享之皱了皱眉，昨夜的荒唐种种登时全部涌入脑海中。而更加清晰的还有自己的身体反应。
辅将荧似乎是很累，翻了翻身，她身上半搭的是他的衣服。刚一翻身，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就掉落了一角。
汪享之忍不住避开眼。
他正仓惶之际，那女人就醒了，看他不敢看她，反而更加要捉弄他来，径直勾着他的脖子：“外面有山泉，你抱着我出去。”
汪享之皱了皱眉，下意识要推开她，辅将荧却极是发笑：“喂！”
辅将荧身上穿着勉强修复好能穿的衣服，挽着头发，手臂在阳光下洁白无瑕。
辅将荧淡淡笑了笑，就好像始作俑者另有其人一样：“汪享之，你回不了头了。”
她眼尾的红痣越发鲜艳，带着一点痴狂：
“我先行以身喂养'锦瑟'，将剧毒植入我身，又引给你。
“你同我昨夜已经是和“锦瑟”结了契约了。若有违背契主的指令，契约之人会毒发全身，折磨而死。”
辅将荧不惜以身饲蛊，来引他入圈套。
汪享之声音冰冷：“你想要怎么样？”
辅将荧笑了笑：“'锦瑟'存在体内，不时仍会发作。你若不定时解蛊，体内的血液倒流，经脉会慢慢一点一点毁损。你若是想找解药，也是无用的。”
“汪享之，赵逋予你有什么好处？不如跟我们站到一边，总好过在狗皇帝身边当狗。”
汪享之提着刀就要走，辅将荧也不拦他，只慢慢的在泉水边净手。
她再一抬头时，汪享之已走的人影都看不见。
辅将荧忍不住低声骂：“这个混蛋，话还没说完，真把我一个人丢下来，自己就走了。”
她心中烦躁，连同树上的标记也懒得多看。
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在树前立定看了两眼，忍不住嗤笑：“毫芒山庄这群废物，还好意思给自己传讯过来。”
*
忠州，云衡医馆。
善玉衡这几日着实烦躁的很。
医馆里来了两位，难缠的很。
喏，此时那一男一女正坐在医馆里下棋。
赵逋用手中的棋子敲了敲桌子，提醒阿从道：“方才我怎么教你的，这步不对。”
阿从学棋不精，头痛的很，想要把棋扔在一边，一了百了：“不学了！不学了！”
赵逋叹了口气：“教不会徒弟，气死师父！”
善玉衡捧着医书，翘着腿，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徒弟确实挺难教。”
阿从被二人揶揄了一通，脸涨的通红，伸手把黑白棋重新抹了：“再来！再来！”
“我们重新来一局！”
赵逋实在遭不住，要把善玉衡喊来替他下，索性装病：“阿衡，我身体突然有点不太舒服，我先休息去了，你陪她下会棋。”
说完就要溜之大吉。
善玉衡眼见这个架势，忙咳嗽一声，转身就也要走：“那个，我镇上还有个病人要去看望，我也先走了。”
赵逋刚要起身，忽觉手臂一阵刺痛，疼痛难忍，他额上冷汗直冒，登时嘴唇煞白。
阿从吓了一跳，手中的棋子也顾不得了，叫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赵逋撩起衣袖，赫然看到自己的整条手臂全然变成了青黑色。
善玉衡大步走了过来，眉宇间多了一抹忧思：“是‘裂帛’。”
阿从不解：“他不是已解毒了，这是怎么回事？”
善玉衡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开口道：“‘裂帛’之毒是西域传过来的，据传闻，此毒甚是难解，中毒之人起初并无多少感觉，只是四肢会变为青黑色，最终七窍流血。”
善玉衡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从哪里过来的，这裂帛毒不会是你在船上的毒针所刺，应该是另从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