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狗与博格特
突然只能用左手料理一切，生活因此变得更狼狈了。字迹被写成一块黏牙的芝麻糖，幸好大部分科目的教学大纲万年不变，而二手课本的原主人正好又留下了一些笔记可供参考。但吃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比如中午的烤鸡腿因单手切割不熟练，得一整个举起来啃，比如蔬菜沙拉会从叉子边缘逃跑，再比如喝不了几口黄豌豆浓汤就到离开礼堂的时候了。
周四午餐时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坐在娜嘉旁边。她们还算是点头之交，但娜嘉没和达芙妮一起回休息室，直接起身往图书馆走。
午后的藏书宝库十分静谧，金色尘埃在一排排书脊边默默起舞。她在搜索有关阿尼玛格斯的资料，一节课时间就要过去，却几无所获。
诚然，因为她去年在变形课上逐渐突出的表现以及刚开学就遭受飞来横祸的惨剧，麦格已经允许她延迟提交作业了。但要想早点赶上同龄人的进度，就得多应付应付写满了英文的书本。15、16岁的巫师已经上五年级，即将跨越被那些英国巫师称为OWLs的第一道门槛。
课本是福利院里油腻的冷汤，吞下后不必再回味，但孩子们必须学会留下干净的餐盘。现在，想要尽早飞出霍格沃兹，总得给邓布利多和蒙顿格斯一个“光盘”。
想到这里，娜嘉合上手中这本羊皮文稿，捞起她的帆布书包。这挎包也是二手市场淘来的，灰扑扑的布面在边角处卷开，露出内里《黑魔法防御实用》的一点——谢天谢地！希望新来的卢平能真的教一点实用的，否则，需要课后自学的内容就更多了。
当钟楼传来下课的钟声，三年级的格兰芬多们推门而出，他们大多面色苍白，脸上却盛满了兴奋，烦人的嘴巴开开合合吐出观笑和调侃。韦斯莱张牙舞爪，活像只大蜘蛛，逗得好几人捧腹大笑；波特却半低着头，乌云似的头发底下压着对绿眼睛，倒像是不大尽兴的样子；格兰杰么——
格兰杰冷不防看到娜嘉，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尴尬，她拉着波特飞快地走下楼梯去了。
在早晨的魔药课上，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一同制作缩身药剂。马尔福吊着手臂姗姗来迟，斯内普教授命令韦斯莱帮马尔福给无花果剥皮，转头正巧看到格兰杰正向隆巴顿的坩埚探头，又让她替娜嘉处理药材。
“请你帮我少切一片毛毛虫，但是要更薄，最后多煮半分钟，谢谢。”娜嘉用客气的口吻说。
格兰杰认为她遭受了故意刁难，因为课本上并不是那样指示的。
“毛毛虫切5毫米厚，就是你们的五分之一英寸，再多煮30秒，我这指令难道还不够精确吗？”
“你会毁了一锅药水！坩埚也会炸掉！但教授却只会给我扣分！”她棕色的头发乱蓬蓬的，像是在同她本人一起表达反对。
“那就没办法了……”娜嘉转头看向斯内普，他正阴着脸站在那颗敢怒不敢言的红脑袋后面呢，“教授！格兰杰说——”
“够了！我替你做，但如果他要扣分，我就告诉他一切都是你的指示，而我自己的药水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说完，她愤愤地摆弄毛虫去了。
到了打分环节，斯内普一看娜嘉那瓶绿得透亮的药水,立刻打了个大大的“O”,而对着格兰杰那瓶符合“鲜绿耀眼”标准的试剂，则缓缓地写出一个“E”。
“怎么？这一瓶正好能让格兰杰小姐的门牙恢复到正常大小，难道不值得一个‘优秀’吗？”
格兰杰一听斯内普解释，就捂着脸跑回座位。
“看来尊重课本上的知识是不够的，”娜嘉对着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轻飘飘地说，“真正的东西在脑子里，格兰杰小姐。”
赫敏·格兰杰领着哈利·波特走下楼梯后，黑魔法防御课教室最后出来的又是一个脸熟的格兰芬多。
迪安·托马斯，好像格外憎恶斯莱特林，他在娜嘉声名渐起的时候就同她打过几个激烈的“照面”。他见到娜嘉，迎面走了上来，得意又痛快地描述这节课上斯莱特林院长是以什么扮相登场的。
最后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你和你们的院长一样，都是苟且偷生的老鼠，劝你自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别让我们送你。”
她没有动弹，浑身冰凉，僵成一棵树。这句话从一张温热的嘴里说出，却凝了她满枝的雨凇。
托马斯大摇大摆走下第一级台阶，她朝他踹了一脚。他滚了两圈才停下，见弗莱契平静的面孔悬在眼前，她让他猜猜，斯内普有没有用过摄魂取念。
“发生什么事了？”
黑魔法防御课的新一任教授大概是听到了点动静，卢平走了出来，他没披长袍，身上还是在特快列车上穿的那件旧毛衣，马尔福待会见了这副形容肯定要嘲笑一番。
看到这个情景，他快步走到楼梯的转折平台上，询问发生了什么，又关切托马斯能不能站起来。
娜嘉微微笑，任凭这个黑皮肤的格兰芬多憋红了脸，爬起来滚开了。
上课钟声敲醒她的时候，她的躯体已经跟随众人，平静地穿过了教室前门、走廊、楼梯，到达一间教师休息室，混在斯莱特林队伍里。高尔问她，是不是中了大奖要暴富了，这个说法毫无幽默感，不过，她倒发觉自己学希格斯也可以学得很像。
然后她赏了克拉布、高尔、马尔福一人一记左勾拳——因为前二者把她挤到了队伍的前排，而后者使她受了重伤，居然还敢笑，简直是寡廉鲜耻！他们痛呼一声，除了周围几人的侧目，什么也没能喊来。
有台复古唱片机在工作着呢，这台茶红色的机器准是从麻瓜世界的古董店淘来的，四角还有带锈的螺栓，成色已经不太好，但被擦拭得很干净。
轻快的旋律和节奏是调皮的小马驹，拉着恐惧往八个方向奔走。巫师们都盯着传说中的博格特，忐忑中夹杂着好奇。
卢平正忙着给赫奇帕奇们加油打气，好像没看到他侧后方的小剧场。他们的博格特显示出各种模样，咒语念得也各不相同，有的一下就成功了，有的却需要教授纠正他们在发音和手势上的偏差，而大部分人只需要在自己回头的时候有卢平一个肯定的眼神。
被卢平喊到名字的巫师得做好准备，等上一个人成功把博格特变成秃头小孩、没尾巴的小香猪、或者其他什么的时候，他就得大步走上前去直面自己的恐惧。
克拉布在卢平点名后就马上被娜嘉踢到前面去了，博格特窜到他身前半米处，变作一只盘角人身羊蹄的丰满女夜魔，使旁观的女生们都羞红了脸。连马尔福都发出尖锐的笑声。
娜嘉的右手还被悬在胸前，她和马尔福都没法使用魔杖，这一点卢平应该也注意到了，所以一直没喊他们的名字。
卢平说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但是她想不到博格特能幻化什么具象的东西，才能从她贫瘠的情绪里勾出恐惧。
不是那些制造街头混乱的难民、不是把枪子喂给平民的士兵、不是刺目的警灯、不是□□份子、不是举着魔杖叫嚣的学生……她对这些画面没有一点害怕，也不焦虑自己会变成一个平庸或者丑陋的女人，听到那些骇人传说时也从不感到惊惧。但确实，有些东西尘封在内心一座幽暗昏惑的岩洞，有意无意地，她从没有试图去探寻过。
或许她该害怕摄魂怪，风雨晦暝的那天，是摄魂怪使阴冷侵入骨髓，它倒是能令她感到齿冷呢。
还有一道身影，清瘦而冷峻，如电光在眼前瞬闪而过。不，娜嘉对自己说，这不是恐惧，我一点也不怕她，我恨她，我纯粹地恨着她。
然后她高高地抬起头，俯视三年级学生们稚嫩的恐惧。克拉布在念第三遍咒语了，人们都在盯着他呢，谁也没发现衣柜顶上露出一对眼睛。
那对眼睛朝娜嘉调皮一眨，随着刺耳的尖笑，皮皮鬼一跃而下，把女夜魔往人群里一推。
克拉布抱着头直往椅子下面钻，学生们惊呼乱叫。只听皮皮鬼在远处大喊：
“又笨又糊涂的卢平！又怪又坏的弗莱契！哈哈哈——”
“皮皮鬼！”卢平怒喝道，但那衣着鲜亮的小矮鬼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娜嘉还站在原地，夜魔与她对视，赤luo着胸脯，两只蹄子绕着她哒哒地转了一圈。突然，她妩媚一笑，化作灰雾盘旋。
浓雾中，有个高大的直立轮廓慢慢突显出来。
一只如钩利爪。
一口钢剑獠牙。
灰黑的毛发。
两只琥珀色眼睛，冷峻又暴戾地伺望。
娜嘉根本没想过她所恐惧的会是狼人。
这不可能！她没有见过这种家伙，就连现在，站在狼人眼底，心胆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随即她便感到好笑，难道博格特是因为拿她没办法才变幻出这样一个普遍会激发恐惧的东西？
请你随意吧，我连反抗你的魔杖都没有拿，如果能从我这里找到什么东西，就请举起你的餐叉吧！
虽然有了一段插曲，唱片机仍然在演出结束后赢得了许多掌声。娜嘉原以为卢平这样的苦旅人，是很容易在霍格沃兹得到满足的，但他的表情好像不太愉悦，可能还在生皮皮鬼的气，毕竟它当着学生面让教授出了丑，毁了他精心准备的见面课呢。
而且这家伙又敢来招惹她，该建议血人巴罗在幽灵会议上提出对皮皮鬼采取更严厉的管控了。
卢平布置完作业就宣布下课，不过他让娜嘉稍等，转身给她倒了杯茶。
娜嘉打眼扫了扫卢平，三四十岁，旧衣裤，疤痕，髹白的鬓角。她接过茶杯，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晃动。
“很抱歉，弗莱契，”他声音有些疲惫，“让你毫无防备地面对博格特，我得向你道歉。”
“无所谓教授，你处理得还算及时，”她说，“这只博格特没吓到我，不过它好像有点气急败坏了，胡乱变出了狼人和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