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岚玉同萧州再次赶回都中时，都中城中除了皇后仙逝的白幡依旧挂在城中飘荡外，似乎没有半点儿变化。
如今已是深秋，若是隆冬宫变，那时只怕是多少人受饥寒交迫之苦。
萧州：“卫兄，就此别过，希望他日再见，我们能应了同郭胡子和老黑的约。”
他其实，还是毕竟钟爱卫岚玉的银子。
卫岚玉心情不似往日：“萧兄，保重。”
“你胆心我做甚，无论谁上位，我睿王府都还是睿王府。”
他家一不受宠，二没实权，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未来不管是哪位皇帝登基，都不会动睿王府。
萧州一如来昔，傲然策马扬鞭在皇城脚下。
卫岚玉目送萧州离开后便朝着卫府赶，一进府，他就被满院子的红绸糊了眼睛。
廊下树梢，红的炫目。
这是哪位胆大包天之人，竟然在皇后丧期挂红张扬。
“飞鸿！飞鸿！”
卫岚玉高声喊着，都这么久了，飞鸿也该放出来了吧！
“表弟，如何了。”江怀桥听见声音，疾步而来见他：“父亲可救出来了。”
这事儿委实太过复杂，说出来他们只怕会更担心，卫岚玉将涌上喉咙的话咽了下去：“还需些时间，不过你放心，舅舅那里不会有事儿的。”
江怀桥有些失落，不过片刻他也想明白了，这几日在都中，他听的许多，有些猜出这局势了。
表弟…也尽力了。
“表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舅舅出来了。”卫岚玉看着江怀桥失落的眼神，承诺说。
江怀桥：“我知道此事不易，表弟尽心就是了，其他的事儿，还有我。”
卫岚玉叹了口气，突然问：“这满院的红，是干嘛。”
江怀桥：“哦，这是为你迎娶郡主准备的。”
卫岚玉:“什么！”
迎娶纪瑞灵？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陛下下旨说，元懿敬皇后生前记挂郡主婚事儿，为安皇后娘娘在天之灵，让你同郡主半月后完婚，聘礼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回来猎两只大雁了。”
不对。
卫岚玉觉得不对。
这话乍一听好像合理，但是纪瑞灵同皇后很是亲厚，她绝不可能在皇后丧期成婚。
这中间一定有别的原因！
“表哥，你替我告诉我爹娘，我去纪国公府寻纪瑞灵了。”卫岚玉转身就走，马不停蹄地前往纪国公府。
纪国公府门口的白幡还未卸下，卫岚玉想起自己府中那抹红，一时心中有些说不出口的堵。
他一直觉得这场婚约，是束缚他的绳索，可今日，这根绳索成为了割向纪瑞灵的刀。
她一定很伤心。
“卫公子。”还是上一次的侍卫。
“你家郡主呢？”卫岚玉下马。
这次，他没有错过。
侍卫：“郡主在别春居，已经好几日不曾出门了。”
是自皇后下葬归来，纪瑞灵就一直缩在别春居写往生经。
经书一遍遍，却不知能否抵达黄泉碧落，故人脚下。
“小姐，娘娘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见小姐为她伤心难过的。”微梨在一旁边研磨，边劝诫。
狼毫笔墨似游龙，熟练落在纸上，少女执笔的模样，带着几分偏执。
除了写，她不知道在能做些什么。
突然，纪瑞灵问：“卫岚玉还未归来吗？”
微梨摇头：“小厮才去打探了，卫公子还未归府。”
微桃有些愤愤不平：“小姐，要是卫公子跑了，那咱们这婚事儿可怎么办才好啊。”
这婚事儿属实荒唐。
日子选的不好，新郎也跑了。
到时候让小姐嫁给谁啊。
“他就算是跑了，这婚也得成。”纪瑞灵垂眸，已经在盘算下一步计划了。
嫁给卫岚玉，按风俗，新妇得回夫家宗祠记名，到那时，她可以悄无声息地去孤城。
继位圣旨和玺印，太重要了，纪瑞灵觉得这东西在她手中更本不安全，她得交给一个最合适的人。
只是，这个人是谁呢？
纪瑞灵看着自己笔下的文字，忽然一张面容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这时，书房闯进了一个人。
“纪瑞灵！”
卫岚玉大口喘着气，看着书桌后一身白衣的少女，他胸口上下起伏，不知是来时的路上累的，还是激动。
他看着纪瑞灵：“我来娶你了。”
他想的很明白，无论皇帝是出于什么原因令纪瑞灵嫁人，最终的结果是她必须得嫁。
他需要纪瑞灵，纪瑞灵也需要他。
“我娶你，不需要挂红，我们挂白。”
我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全你之孝。
微梨与微桃惊地深吸一口气。
挂白！
纪瑞灵起身，指尖笔墨坠落在纸上，化作一朵墨色牡丹。
“你…不是逃走了吗？”
皇后驾崩的夜里，她就收到了消息说，卫岚玉连夜离开了都中。
那时，她顾不得多想，只是没想到他还会回来。
“抱歉，那日我舅舅出了事儿，我必须赶回桑中，我不知道…”他不知道皇后会在那夜驾崩。
“但，纪瑞灵，此去桑中，我不是一无所获。”
卫岚玉撇了眼微梨与微桃。
微梨见状，微微颔首带着微桃离开了书房。
房门被关上，纪瑞灵才问：“你舅父，发生了何事儿。”
“我舅舅被人以囤积战马之罪，下了狱。”
“什么！”
囤积战马。
纪瑞灵陡然起身，脑海之中一道念头闪过。
卫岚玉：“但事实并非是我舅舅，囤积战马，而是他在漠国行商之时，意外偷听到大萧国内有人私囤战马，兵力可媲美赤中营，我舅舅不过是被他们灭口的替罪羔羊。”
若非江家人聪明，懂得动用各方力量周旋，他舅父早就被处死了。
“那些人很是聪明，为了不惹人怀疑，以及逃过孤城守卫的监察，只买部分战马，分批带入大萧，在经手他人，转至他处，如此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可谓的居心叵测。”
“是了，是他们的手笔。”纪瑞灵放下笔，绕着书桌走了出来：“若是没有猜错，此时那些战马应该已经在骆家的地盘了，骆家已倒，看来他们是要行动了。”
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阻至骆将军被罢黜的消息传回旌阳与襄河，或许，以后再传假令起乱。
只是这两地地势复杂，战马藏在哪里，还得废一翻心思。
“我会去禀报太子和外祖，让他们派人前去查探。”说罢，纪瑞灵看向卫岚玉：“卫岚玉，只是你同意成婚，是为了救你舅父？”
面对质问，卫岚玉也做不到否认：“是，但也不全是，总之，我们以后再说。”
如今，先解决眼下的危机。
“我以为太子和国公的人，太过惹眼，他们既然囤积战马，必然是层层把手，我年少游历过那里，我带人去找。”没有人认识他一个白丁。
他想要做什么，会很方便。
“我回来的路上已经分析过旌阳与襄河，前者地处平原且人口众多，人多眼杂，他们应当不会冒险，而后者人多依河而居，丘陵之中水草茂盛，地势复杂，襄河本就是有豢养家禽牲畜的习惯，我想，如果我是他们，会将战马放在襄河，至于到底在襄河各处，这就不得而知了。”
纪瑞灵也认同他的推论，不过：“狡兔三窟，他们不会将战马都放在一处。”
“赤中营，有位豢马官，驯马识马的技术一流，你去寻他。”
这位豢马官名声在外，他去襄河一定会打草惊蛇。
“好。”
纪瑞灵盯着卫岚玉，突然问：“卫岚玉，你只是为了你舅父，所以才回来的。”
卫岚玉：“…当，当然了。”
纪瑞灵笑了笑，不在多问。
……
卫岚玉离开后，纪瑞灵便去了松寿院，出来之时碰见了正要出门的纪瑞妍。
她远远的看见纪瑞灵就唤道：“阿姐。”
纪瑞灵看着她的贴身丫鬟提着的食盒，便知道了她的打算。
“去东宫？”
纪瑞妍面色一热，多此一举的解释说：“阿姐，你别误会，我是看自姑姑去后，太子哥哥总是伤心，整天除了上朝就是在东宫里待着，茶饭不思，便想着自己做一些小菜…”
“姐姐你和父亲爷爷们都很忙，我一个人待着，不如去东宫替姐姐照顾太子哥哥。”
纪瑞灵微微一笑：“阿妍，你错了。”
纪瑞妍眨了眨眼睛：“什么。”
纪瑞灵伸手将她发髻间素白的发簪扶正：“你并非是在替我照顾，我要嫁人了。”
“啊…卫，卫公子回来了？”纪瑞妍不知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姐姐要嫁人了。
她和太子在没有可能了。
“是啊，只是阿妍，后宫真的是你想要去的地方吗？如今的形式很危险。”她明知道，却还要去东宫！
“我不怕的，我不怕的姐姐，这是我最好的机会…”纪瑞妍抓住纪瑞灵的手，迫切道：“姐姐，我也是为了你啊，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去二叔身边，姐姐，可太子哥哥也很可怜啊。”
“我不如姐姐，我想成为如姑姑一般尊贵的女人，也想待在心爱的人身边。”
哪怕，他不会喜欢她。
但是，她至少是尊贵的。
只要姐姐永远在远方，她用这一张同姐姐相似的脸和身份，就会尊贵一辈子。
她会成为姑姑，但也不全是姑姑。
纪瑞灵这才明白纪瑞妍想要的，她放手了：
“好，你去吧！别太晚回来！”
“多谢姐姐。”纪瑞妍扬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似乎和方才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并不是同一人。
她领着丫鬟离开。
久久，纪瑞灵才收回视线：“她长大了。”
她们才是最适合的人在这深宫相守的人。
微梨：“二小姐，更适合做皇后。”
纪云蒹太心软。
纪瑞妍，更有手段，如果还有底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