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婻婻我们今天想去超市转一圈，你要去吗？”

    又是一天周末，早晨高玲一睁开眼睛，就看向下面立马问了起来。

    那个地方，最近一阵总是早出晚归的杨婻婻已经收拾了东西，貌似又要早早出门了。

    “抱歉啊，我今天打算去图书馆待一天，超市你们先去吧。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再跟你们过去。”

    杨婻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情况，既然已经让大家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了，既然已经通过同情分得到了这学期的贫困补助了，她就不会再落人口实做出任何让别人诟病的事情。知道大家说的逛超市绝对不是单纯的逛超市，是出去逛一下街去卖衣服的地方看一下，最后再去大超市，中间肯定还要吃一顿好的。

    反正以前杨婻婻勉强跟着大家出去时，大家都要买衣服，喝奶茶，吃个饭，最后再去逛超市。她那个时候即便节省，但跟大家出去了肯定也会买杯奶茶橙汁什么的，吃饭也肯定一起吃。去超市了即便买的不多，但也会挑着买一些日用品和吃的。

    但以前感觉正常的事情，她现在再跟着大家一起做肯定有些不对了。至少别人会说她拿到国家贫困补助了，就知道喝奶茶逛街了。

    反正这一刻，杨婻婻就在好朋友了然的眼神下，直接拒绝了对方。

    等出了寝室没多久后，杨婻婻就用新买的电话卡，在街边的电话亭再次给家里打了电话。这次她没打村子的供销社电话，而是把电话直接打到了跟他们家关系不错的邻居家，这是她妈上次说的。

    杨婻婻是想告诉他们，他们学校的助学金发下来了，这学期发了两百块，下学期再发两百块，她一年一共能得到四百块。她想告诉他们，她等会就会把其中一百块给他们打过去。

    但刚刚打通电话，刚刚跟自己父母说了没两句后，杨婻婻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婻婻你爸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你不是已经知道多多那个死丫头的工作地点了吗？你再想办法，把他们公司的电话和具体名称搞到。然后等你的助学金下来了，你立马给我们打来一半。到时我们就用这钱，先把她告了。暂时我们就让她称心如意，等她以后在那个公司站稳脚跟了，跟你说的那个有钱画家真正登记结婚了。我们再去闹或者再去起诉，那个时候她肯定没有法子逃和躲避的。

    这女人啊，现在嘴上说的容易。等她真的结婚和生孩子了，她基本就没办法硬气了，也没办法轻易离职了。到时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婚姻孩子，我们再去闹她，再去真正找她要钱，她就肯定躲不了。”

    “你别跟她说那么多了，你问她，她的助学金到底什么时候下来？到底是两百块还是三百块？”

    母亲刻意压低的声音，以及父亲着急的询问声，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杨婻婻这里。

    站在被积雪掩盖的小亭子里，举着电话的杨婻婻突然的有了一种通体发冷的感觉：“爸妈，多多工作地方的电话和地址，我多去一次应该能打听到，这个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我们学校的补助金，我刚刚才知道是这学期公示下学期再发的，钱一共是两百块。我现在给你们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个。我上个月的时候不是已经给你们一百块了吗？不行你们先用那个钱起诉吧，那钱应该够了！”

    “不是说这学期发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完全没想到会到来这么一个结果，那端的电话，终于彻底到了杨建国的手上。

    “学校前几天在搞公示，我和我周围的同学都以为是这学期才发。但后来有人问过我们导员了，导员才说这个东西是上学期评定公示，下学期才正式发的。他说这样是防止那些中途退学的，还有不是贫困生却假装贫困的。说这期间如果发生谁故意假装贫困，后期还可以立马取消什么的。反正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感觉你们会着急，我才赶快打电话的。”

    前两天刚刚领到两百块贫困补助的杨婻婻，在电话里冷静的说着。

    “TM的，这下子还不能立马去起诉了。”

    可能是因为杨婻婻一贯的好脾气和乖巧起了终于，那边的人一点都没有怀疑她，只是忍不住像平时那样低骂起来。

    “爸，不是还有我之前转过去的一百块嘛，要不先用那个？”

    没有在意自己父亲的粗口，穿着黑色棉服的杨婻婻再次提起了那个钱。

    “一百块，一百块，你以为一百块很多吗？眼瞅就要过年了，我们家过年真的一点东西都不买了？你弟弟那边难道过年真的连一双鞋一条裤衩子都不买了？”

    最近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杨爸终于忍不住骂了起来，骂了两句后，感觉跟她说这些也没用，他最后只能悻悻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既然助学金暂时发不了了，那你过年可能就过不来了。假期你自己想想办法，学校应该还是能让你们住人的。实在没钱，你就出去自己挣。实在没地方住，你就去找你妹妹。如果外面冬天钱难挣，你也去找她。你是她亲姐姐，你在读书，她在打工，她本来就有责任供你的。

    不过看那个丫头的绝情性格，我感觉你也要不到。你这边最关键的还是赶快搞到她工作地方的电话和地址，这样我才好找人去起诉。不管多少，我们先要一点。日后等她在那边完全稳定了，等我们手头稍微宽裕了，我跟你妈妈再考虑亲自去找。”

    “嗯，好，爸今天刚好周末，我等会就去问问。”

    “行，还是老大你懂事！”

    对这个女儿也算重视的杨爸，之后又问了一下杨婻婻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说了一下，让她努力学习努力兼职，等兼职赚到钱了，就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冬天也想办法自己给自己买件好衣服的场面话后，这个电话也就结束了。

    这个电话结束后，杨婻婻站在黄色的电话小亭子里，捏着电话站了许久许久。

    三分钟后，她走出那个小亭子，忍不住抬头往上看了起来。

    看着灰蒙蒙的天，看着四周高楼上，还有光秃秃树枝上一直都没有花的积雪。在又沉默了两分钟后，最后杨婻婻便背着书包，直接转身往校外的方向走去。

    今天是周天，现在时间还早，天气又一直灰蒙蒙的，整个离科大校园就显得比平时安静多了。

    一步一步踩着滑溜溜的积雪，慢慢的走出校园后，杨婻婻就直接坐上了去阳光大厦的公交车。

    理科大距离那边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到九点的时候，今天早早出门的杨婻婻就到了目的地。

    到了那边后，杨婻婻下意识反应就是过去那个二号大厦。然后去找里面的保安和前台，打听一下杨多多工作的地方。

    上次她见到杨多多时，发现她身边的一个女生身上套着一件写着成才教育的绵马甲。

    后来她去了杨多多家里后，也在他们的玄关柜上发现了几张印着成才教育的宣传单。

    所以对于杨多多工作的单位，她现在其实非常确定了。这次她过来就是再确定一下，然后得到他们的具体电话和具体地址的。

    杨婻婻站的远远，本来还计划着的等会进去打听那个教育机构具体楼层和电话的事情。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却突然看到从那个大厦出来的杨多多。

    很凑巧，凑巧的好像老天都在帮助她。

    没有一点犹豫，背着书包的杨婻婻下意识站到了她刚刚下车的车站牌后面。

    两分钟后，看着今天背着一个双肩包，手上还提着一个重重手提袋的杨多多，杨婻婻下意识就远远跟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下意识跟上了。

    “王哥那就按照计划来，我去左边，你去右边。等到中午十一点四十了，我们再在六中门口集合。”

    “行，那就等会见！”

    “好！”

    远处的杨多多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个子比她稍微高一点点的男生。对方穿着一套跟她一样的黑色羽绒服，看年龄应该在二十四五左右岁。

    两人在前方互相说了一下，随即就一左一右分开了。

    对这个地方不太熟的杨楠楠，最后就加快了一下脚步，直接向着左边跟上了。

    到后面时，为了不被杨多多认出来。杨婻婻还在路边摊位上，迅速的买了一个红色大帽子戴上了。戴上毛线帽子，再把脖子上杨多多没有见过的围巾围的紧紧的，杨婻婻就感觉自己应该是稍微隐蔽了一点。

    杨多多刚才是从阳光大厦二号楼出来的，杨婻婻就感觉她现在应该是在工作。突然的已经跟她分开半年多的杨婻婻，就想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她想搞清楚，在那样的一个培训机构，她一个小小的高中生她能做什么。

    “你好，寒假补习的，需要了解一下吗？”

    “不用！”

    “你好，寒假补习的，请问有需要吗？”

    “……”

    其实从杨多多拎着那个大手提袋出来时，杨婻婻的心里已经有大概的感觉了。

    但后来等她果然在半路上直接拿出一沓宣传单，开始沿街发了起来后，杨婻婻心里还是奇奇怪怪的。

    这样的生活，她前不久其实也做过两天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心里就是怪怪的。

    “大姐，你好，我们是做高中补习的——”

    远处杨多多一张一张的发着自己的传单，有人看到她就下意识的摆手，有人则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无视她。偶尔有接过传单的，但在走过她几步后，就会下意识的直接把那张刚刚拿到手的宣传单扔到离她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有碰到那种真的感兴趣的，穿着粉色羽绒服的杨多多就会立马拉下脸上的口罩，热心的介绍一下。

    有碰到那种说要考虑一下的，她也会热心的多给对方递一包类似纸巾那样的东西。

    有些阴沉的天气下，杨多多就是一边往前走，一边发着手上的东西。

    杨婻婻还注意到，杨多多最开始戴着口罩和手套发的传单，但到了最后却不知不觉就把口罩和手套脱掉了。

    杨婻婻以为杨多多今天的任务就是一直在街上发传单，但大概发了半个多小时后，她就看到杨多多进了一个管理并不严格的老旧小区里。

    之后杨婻婻就看到，杨多多开始往小区公告栏，小区老旧单元门上，还有貌似去那些老楼房的各个楼层去塞传单了。

    看着那些被轻易塞到别人家大铁门上的A4宣传单，杨婻婻轻易就得到了杨多多现在单位的具体地址和具体电话。

    心里闷闷的，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杨婻婻都在那个小区门口晃悠着。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她终于看到杨多多提着少了一半的手提袋，再次出来了。

    就在杨婻婻以为对方应该要回去时，她看到杨多多又提着手上的东西进了第二个小区里，甚至这次她进门都是小心翼翼的，一副害怕被保安拦住的模样。

    一个小区，两个小区，等上午跑完三个小区后，最后杨婻婻才远远跟着杨多多去了那个所谓的六中门口。

    这次看到杨多多又从背着的背包里面拿出一沓厚厚的宣传单后，这个时候杨婻婻才知道，原来对方背包里的东西也是那些补习班宣传单。

    在那个地方，杨多多跟她的同事，先在学校门边的围栏上坐了一下。随后等里面的下课铃响了，那两人就迅速进入状态，立马捧着那些东西，再次发了起来。

    “……”

    看到这里，杨婻婻已经有些后悔再看下去了。

    如果没有看到这些东西，她心里就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了。

    但到了现在，杨婻婻的心里就是不舒服起来。

    转身再次向最近的车站牌走去，这一刻杨婻婻甚至有了想把手上的宣传单扔出去的冲动。

    但就在这个时候，杨婻婻一抬头，却突然的看到了远处那个最高最好的阳光大厦。

    “听说那边的一套房子要十几万二十几万呢！”

    “这人我认识，他一幅画卖了差不多三十万呢？”

    “看见了吗？就这幅《山涧戏雨图》。”

    “就这画要十万块啊？”

    “对啊，这画现在算是这里的镇店之宝了，每天都有很多人过来看呢。要不是这要价实在太高了，这幅画早就被抢走了。”

    脑子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听到的那些话，想到那个一看就感觉特别有才好脾气的祝卿安。想到杨多多现如今住的是那样的房子，交的也是那样的男朋友，工作也不可能天天出来。

    自嘲的笑了一下，想着自己到现在兜里也就二百五十多，其中两百块还是学校刚刚给的贫困补助。最后杨婻婻就舍弃了心里莫名其妙的同情心，就抬手把手上的东西仔仔细细叠好，然后转身认认真真的放在了自己的书包里。

    她打算回去就把上面的电话和具体地址告诉自己父母，为了自己的良心和对杨多多这个亲妹妹的关照，她最多不会给家里打她原本准备好的那一百块钱。这样家里暂时没钱了，应该就不会迅速的起诉杨多多了。这样也算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最后一次帮她这个亲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