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在前面领路，转眼便到了锦绣楼。
人影错乱，场面热闹，比的上三四个安宁楼的地方。
外面揽客的老妪人认得阿东，听闻他们要找王水，便领着两人到了东边的雅间。
王水性格豪爽，京城一带，也算是又名的兵痞头头，内城卫管的松，他手里有活就分散给生活贫苦的小弟。
东城一带很受人爱戴。
虽然为人仗义，但是留恋烟花巷柳，每月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在女人身上花的。
每次都是省吃俭用，舍出钱来潇洒快活。
程安站在门前。
“开门。”
阿东面上不好看，点点头，伸手将房间门推来。
浓重的酒气席卷鼻腔，烟草味伴随着酒气，醉生梦死的糜烂。
里面的人被惊到，转头往外看。
正中间的王水面色不悦。
“哪个不长眼的，没看到大爷——”
王水话还没说完，就被阿东揪过脖领。
阿东衣领碰到王水的脸，看清面前人的面容后，酒气瞬间散了一半，原本嚣张也收敛下去。
潮红的嘴角浮现笑意，道；“原来是阿东哥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水满脸络腮胡，却叫十几岁的阿东叫哥哥，虽然知道是嬉闹玩笑，可如今程安在场，阿东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压着嗓子咳嗽两声，道；“值为前玩忽职守，你这牌子看是不想带了。”
说罢便让开身，转身到程安身边，介绍道：“上面派来的，神策营的统领程安大人。”
王水不在意的瘪了瘪嘴，道：“阿东，你就别玩笑了，谁不知道咱们神策营闲差，哪里还来什么大人。”
“……”
屋中跟着王水的纨绔子弟，脑海中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紧，身后推动王水，道：“程安！林场出事哪个程安！”
“哪个程安？”王水不耐烦的从软榻上支起身，粗壮的手臂勾着一旁女妓舍不得放手。
“我这个程安。”一道冰凉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干净低沉，却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威慑。
王水愣住，瞬身打了个寒颤。
原本酒气弥漫的眼睛瞬间清醒过来，推开身边服侍的女妓。
连滚带爬起来，来不及系好衣带，慌张在走带程安面前。
“东城巡卫王水，见过程大人。”
周围满是凑热闹的人，程安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公子，没想到如今披上一层官府，倒是换了个行头，跑来青楼抓人来了。
阿东皱眉示意王水把衣服穿好。
程安眼神平静看着王水，看了一会，道：“今日本官算是扰了王大人的雅兴了。”
王水满头大汗，怎么也没想到会来怎么一出。
“大人息怒，下官……”
程安近身，没说话。
近身伸手将王水的扶起来。
含情眼眸未起波澜，道：“明日神策营报道，王统领有空吧。”
王水脸上仿佛像被烧成一个茄子，道：“大人放心。”
说罢，程安便拄着拐杖，带着阿东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被人拦住。
“程安，往哪走啊。”一道阴沉细长的声音，拦住去路。
赵浩身后带着一人，将程安堵在锦绣楼门口。
程安眼眸不抬，声音清冷，道：“好狗不挡道。”
“你说谁是狗！”赵浩脸色一变，本想奚落他一番，没想到他竟然率先开口。
程安拄着拐棍，无视赵浩。
赵浩好面子的性格，如今被公然无视，脸上一会青，一会白。
拳头紧攥，道：“我让你走了吗？”
“……”
“你他妈找死！”赵浩恼羞成怒，伸手一把抢过程安手里的拐杖。
阿东默然站在一旁，心怀打量，赵浩是赵尚书的儿子，程安竟然敢招惹他。
如今倒是可以看一出好戏。
程安转头，长眸扫过赵浩，道：“拿来。”
赵浩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道：“不给，你既然成了瘸子，还装什么装。”
“啪。”
赫然一拳，打在赵浩脸上。
赵浩出乎意料，嘴角流出血来。
“你敢打我！”眼底阴冷中带着恨意。
伸手一拳回在程安脸上。
程安也不示弱，接着一旁的木凳，一把将赵浩派倒在地。
“你找死！”赵浩一把将拉住程安的瘸腿，一下将他拉到在地。
转眼间，两人厮打在一起。
程安虽然行动不便，却依旧没占下风，拳拳发狠，打得赵浩口吐鲜血。
周围看热闹的人，原本还有人叫好，后来发现不对劲。
这两个人完全是发狠。
阿东和跟着赵浩来的狗腿子见形势不对，赶忙上前拉开。
两个都挂了彩。
“好啊，程安你好的很，敢打我。”赵浩抹了抹嘴角的血。
程安一手支着桌子，眼底晦暗不明，声音却带着挑衅，道：“以后出门看看黄历，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周围狗腿子见情况不好收场，忙劝道：“赵公子，咱们君子不吃眼前亏。”
赵浩知道自己打不过程安，即使他瘸了一条腿的情况下。
“你给我等着！”
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之际，心中愤恨难平，袖口掏出一把短刀子，直接朝程安甩过来。
此时，空中寒光一闪，一道碰撞声将短刀打落。
转头看向声音出处。
一位身穿白衣，身形修长，脸带面巾的少年背手站于平台之上。
“赵公子，恩怨好坏，既然到了我锦绣楼，还是和和气气的为好。”
赵浩再三受挫，彻底恼羞成怒，指着锦绣公子的鼻子，道：“你算那根葱，也敢坏本公子的事。”
锦绣公子声线骤冷，道：“在我锦绣楼，便要守我锦绣楼的规矩，既然赵公子听不懂话，来人，送客。”
转眼间，四处来了一队黑衣卫客，架起赵浩往外走。
众人不仅倒吸一口凉气，谁不知道赵浩的身份，平时见到都是躲着走，生怕下触霉头。
这锦绣公子到底什么来头，敢对赵尚书的宝贝儿子不客气。
就当众人不解，猜测锦绣公子身份时。
“锦绣楼闹了拳脚，今日闭店休息，各位还是请回吧。”
原本看热闹还想消遣的客人抱怨频频，奈何黑衣卫客不近人情。
锦绣楼很快清冷下来。
程安跟阿东出来。
阿东担忧的眼神里带着不解。
虽然他之前同程安并无交集，但是看到他方才表现，心里不知为什么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跟赵浩打架。
“大人，你没事吧。”
程安摇摇头，嘴里破了口气，舌尖口腔满是铁锈的腥甜味，道：“没事。”
“我送您回去。”
“不必了。”程安摇摇头，道；“回去通知神策营，明日尽数到校场集合。”
“嗯，可是大人，营中老弱不便者，包括……”
“听令不到者，从内城卫名单中即可除名。”
不想来，那就别干了。
“是。”
新官上任三把火，阿东现在多说一句都是引火上身，只能转身离开。
程安看着阿东离开背影，转身重新回了锦绣楼。
红面鬼见来人是他，意料之中。
阿策从里面出来，领着他到一楼茶室。
“将军在里面等你。”
程安一瘸一拐跟在后面，眼睛里却闪过一闪不经意颤动。
茶室之内，穆千秋摘掉面巾，坐在桌前泡茶。
见程安进来，抬眸。
“耍威风的程大人来了。”
程安低头站着，不说话。
阿策走后，两人迎面而坐。
方才还狠辣果断的程安，在穆千秋面前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腿怎么样了。”穆千秋一段时间没看到他，竟然已经瘦了一大圈。
“没事。”
“撒谎！”穆千秋起身，走到程安面前，掀开他的裤腿，还没愈合的伤口崩裂开，血肉间透着液体。
程安眼底惊慌，忙要扒拉衣服，盖住伤口，道：“我没事——”
穆千秋心口发紧，道：“你盖住，我就看不到了！”
方才在二楼上看他的动作，分明是忍者疼。
程安薄唇紧抿，好久才蹦出一句话，道：“吓到你了。”
穆千秋面无表情拿过角落里早就准备好的药箱。
伸手替程安出了伤口。
程安看着穆千秋认真的眉眼，嘴角浮现淡淡的微笑。
“阿秋。”
“在战场上，是不是经常受伤？”
“嗯。”穆千秋漫不经心道：“不受伤哪来的军功。”
程安眼神复杂，沉默了许久，道：“阿秋。”
“有什么话就问。”
“我好想你。”
漫无天日的牢狱之中，除了家人，脑海中便都是她。
穆千秋手指顿住，本以为程安会问她锦绣楼的事，没想到第一句话，竟然是想她。
“程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程安眼神温柔，道：“我知道。”
“那你还招惹赵浩，你明知道他背后是五族。”
程安对着穆千秋淡淡笑道：“阿秋，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穆千秋无奈叹一口气，程安的性格她太了解不过了。
伤口简单处理，穆千秋站起身收拾。
却被程安一把拉过手臂。
修长的手臂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让我抱抱你。”
说太多叮嘱的话，似乎都是不清不淡。
两个人就是因为太清楚彼此的处境，才会格外心疼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