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塔前无比混乱，一众人中除了长老们尚还维持着镇定，在阵中压制魔气，其余人等表情各异，有紧张沈寻的人，也有谴责叶声声的人，当然还有维护叶声声的人。

    他们劲虽都往一处使了，心却不在一个目标之上，吵吵嚷嚷，各争口舌之利，但任他们吵得再大声，都没有悬在跪在阵法中央，浑身缠满带灵光锁链的沈寻的头上交加的雷电声势浩大。

    第二道雷将要劈下之际，叶声也正好跑回来，长辈们都阖眼凝神专注阵法，以免这里的情况牵动文曲峰下的大阵，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压制魔气和争吵上，没有看到去而复返的叶声。

    也是，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落荒而逃的“小偷”，会在可能被抓住的情况下跑回来。

    “大师兄！”一声雷震耳欲聋，浮光派弟子紧张得不由自主地高喊起来。

    眼看着雷就要劈上人身，叶声从人群的空隙中跑了进去，两派弟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劈下来的雷也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总之，他们只看到了从黑云、魔气中爆发出的七色灵光。

    那灵光如滴水入池，荡出一圈圈涟漪，将魔气一点一点驱散，也将雷电隔绝在外，没让其真正劈到沈寻身上。

    雷劈到了叶声身上，不准确，应该是劈在了叶声声身上。

    “声声！”

    “师妹！”

    “大师兄！”

    ……

    迷糊中，叶声听到了许多的声音，叶父叶母的、谢霄云和其他师兄师姐的。

    她还听见封霄寒的咆哮：“都说了我小师妹重伤失忆，在塔内业已走火入魔过！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叶声五脏六腑都在痛，嘴巴里不断有血涌上喉头，但脱力倒地之时，她到底没有直接砸到了地上，徐行北和谢霄云最先扑过来接住了她。

    “小师妹／叶声！”两人异口同声，谢霄云直接用手帮她擦掉唇上的血迹，急切道，“师妹，师妹，你怎么了！”

    随着常清山的人涌上来，徐行北便被挤开到一边，想去到大师兄那照料，却也没办法挤进其他师兄师姐们的包围圈中，左右为难间，他竟是一点都顾不上。

    “我……”叶声一开口说话，血就止不住的涌出来，但她没有一点力气去擦拭，只含着眼泪看向人群外因为两边都顾不到而皱紧了眉头的徐行北道，“……徐行北……你的救命之恩，就当我还了……不欠你的了。”

    说是为了报恩也不尽然，叶声无比清楚当下情景中，她能做的事多么有限，唯有这一件事，可以维护得了叶声声的名声，也可以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消亡，把叶声声的身体还给她的父母。

    到底是对小时候的自己食言而肥了，不过对方也不过是最后一层试炼中的一环，是一场虚妄，委实做不了数的。

    只是，又要对不起叶声声了，自从她来了之后，叶声声就在不停的因为她受伤，这已经不能是借用了，试问谁不想借出的东西被原物奉还，可她身上现在布满了伤疤，她拿什么补偿叶声声？

    徐行北被她的话激得心头一紧，随即便是心如擂鼓，狂跳不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不知该作何回应。

    自下到第一层塔，他心里不安的感觉就从未停歇过，果然大师兄走火入魔了，叶声又成了如今模样，看着叶声当下的状态，他总有一种再也见不到她了的感觉。

    她……徐行北紧张地喊道：“叶声！你不能死！”

    ·

    沈寻彻底晕厥在地，七窍流血，情况万分危机，白乾宁一时间分身乏术，急着叶声声的情况，也十分紧张沈寻。

    “小师妹你先去为沈贤侄疗伤，”柳乾雨看起来很冷静，语气没有一点波动，“声声我们来照看。”

    叶乾修深知妻子冷静外表之下的百感交集，但此时此刻仍旧要顾全大局，他也对白乾宁道：“师妹，让霄曦来给声声疗伤，你去照看沈贤侄，他若在常清山出了事，恐伤了两派和气。”

    “好。”白乾宁咬咬牙去给沈寻诊治，要按她以前的脾气，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想先救谁便救谁，但现在她是一派长老，已经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简单做了初步的诊断，叶声和沈寻都被送至巨门峰做更为细致的治疗。

    除了白乾宁和巨门峰弟子在诊室内救治叶声他们，其他弟子大多被派去收拾残局，只有和叶声声最为亲近的几位弟子和浮光派众人，以及七位长辈挤在了诊室外，焦急地等待他们醒来。

    叶声声身上有雷电的灼伤，还有很严重的内伤，但这些不算难治，难治的还是她心里的郁结，沈寻亦是心中郁结，所以才会走火入魔，险些永远不会清醒过来。

    室外，两派弟子均聚在一起，听徐行北和谢霄云，以及封霄寒和江雅兮说明他们在塔内发生的事。

    七星塔试练除非意外，掌门长老们不能在外旁观，目的是为了避免长老们心疼弟子，干涉他们的试炼，例如在第二层塔中叶声和徐行北他们这一组，如果不是出现意外，齐乾远绝对不能探查他们的情况并且出手干涉。

    所以现在，只能听他们的队友将在塔内发生的事一一说明。

    “臭小子！”封乾逸将掌门杖在地上跺得咚咚响，厉声呵斥封霄寒道，“发生如此大的事，你就该把她送出塔来。”

    “爹，小师妹向来执拗，”封霄寒感觉众师兄弟妹们的眼神都化作了实质，似要把他的后背盯出花来，“我根本劝不动她。”

    封乾逸几乎要把地上的石板给捶坏了：“不是有缚灵绳吗？你就是绑也给她绑出来啊！”

    “掌门师伯容禀，”江雅兮上前道，“声声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亦有承担做决定的后果的勇气，她想要继续在塔中参与试炼，我们没有理由阻挠她。”

    “小江说得不错，”柳乾雨没有等封乾逸说话再开口，直言道，“孩子们长大了，不能再事事时时护着，当下非是翻这些旧账的时候，赶紧将沈贤侄和声声治好才行。”

    她看着后辈们问道：“你们之前说仔细探查过后，声声体内一点魔气都没有，完全不像走火入魔的人？”

    “确实如此，”徐行北抱拳躬身行了一礼道，“那魔气来得突然，消失得甚快，我们不知是何缘故。”

    走火入魔者大多都是心魔所引，即便被控制住，一时间也难以去除，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程乾瀚道：“此事还是等声声醒来再行细问，”他面向谢霄云道，“云儿，你将沈贤侄走火入魔的经过细细道来，也便于我们寻找驱除心魔之法，给浮光派一个交代。”

    谢霄云抱拳回禀道：“师尊，我们从入塔至第二层，沈兄都未有异常，最后一层塔，则是各有其遇，我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最后一层塔的试炼，我借佛家见自己之意，想让弟子们体味何以悟道，”杜乾清主动解释道，“所以用三时镜让他们见到了自己的过去，三时镜所提取的是他们各自心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日，沈贤侄大抵是受过去的事所影响才走火入魔的。”

    封乾逸捋着胡须长吁一口气道：“罢了，这些都不提了，还是等人醒过来再说。”

    “怎么办啊，也不知大师兄和叶姑娘什么时候才会醒？”浮光派的一位师姐抱怨道，“那可是化劫玄雷，每一道都威力十足，他们受的伤一定很重。”

    她身侧的另一位师姐站出来，郑重其事地向七位长辈行了一礼，而后果断跪下道：“诸位长老见谅，先前是晚辈一时情急才将叶姑娘连累其中，请掌门长老责罚。”说着，她着重对叶父叶母道，“瑶光君、文曲君，请您们责罚。”

    柳乾雨赶紧上前将她搀扶起来道：“你自己也说了是一时情急，那如何能怪你，快些起来。”

    那位师姐仍旧跪在地上，仰视着柳乾雨道：“可若不是因为我的话，大家也不会在七星塔前吵起来，伤了两派的和气。”

    “你们都还是孩子，年轻气盛，吵便吵了，”叶乾修也上前来一同劝她道，“若我们真为此责罚了你才真是伤了两派和气，起来罢，莫让我们难做。”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跪着真就是不妥了，她站起身来，朝几位长辈盈盈一拜，退回到浮光派的队伍中。

    徐行北思忖良久，暗自捏了一把汗后，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道：“封掌门、诸位长老，晚辈有一事想要禀明，”他往众弟子身上扫了扫，“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他的表情实在凝重，七位长辈交换过眼神，由封乾逸代表道：“在场众人都是信得过的，徐贤侄但说无妨。”

    “晚辈在塔中时，偶然发现叶姑娘法力全失已有些时日，”他抱拳欠身，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叶姑娘毕竟身份特殊，还请掌门、长老想办法助她早日恢复。”

    “什么？！”

    他的话如投石入水激起浪花，上至常清山掌门、长老，下至众位弟子，一个个均是脸色突变，紧张不已。

    叶乾修快速反应过来，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柳乾雨，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对徐行北道：“此事我们知道了，多谢你，”说着他对在场众人道，“还请诸位将方才所闻之事忘记在此，不可再向其余人等透露。”

    徐行北率先颔首，他只将叶声声法力尽失的事说出来，几乎已经是咬碎牙才做出的决定，其余的再不会多说，对大师兄也是如此。

    她想活得久一点，只要这一回能挺得过去，只要她不行恶事，他就愿意帮她隐瞒下去，可即便他不说，也难保之后不会有其他人发现，届时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毕竟灵女的身份实在特殊，关乎天下苍生，绝不容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