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魔障3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像个学艺不精的学徒天师制作的,充满了故障的傀儡人。

    一会儿以为自己刚刚从妖祸中逃出来,求你去救人。一会儿以为他还是小孩子,试探性地问你和他父亲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后妈?一会儿想起了全部,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你忘了他把你当成后妈的事,忘了找他算账。

    折腾到了快要天亮,你实在是心力交瘁。原本你以为,他苏醒后会比昏迷时方便一些,至少你不需要时时刻刻抱着他。然而现实告诉你,他还是昏迷着比较好。

    这么想着,你也确实这么做了,你用法术让他陷入昏迷,总算不必一次又一次向他解释你是谁。

    昏迷的潘玠看起来像个漂亮又脆弱的瓷娃娃,讨厌的花瓣人又开始在你耳边叽叽咕咕,你一巴掌把它拍回角落里。

    你对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怀疑——司马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把潘玠带走,又把他留在别院里等你来救,这不奇怪。因为潘玠身上有定位咒,短时间内无法屏蔽。发现你向着他而来的时候,她猜到中年天师被你解决了。为了避免和你正面对上,留下潘玠,顺理成章。

    她给潘玠下毒,也不奇怪。潘玠落到她手里,肯定要吃点苦头的。下情毒,是为了行不轨之事,下影响记忆的毒药,是为了彻底控制他。你甚至猜想过,她会不会下过段时间就要吃一次解药,否则会痛苦而死的毒。但目前来看似乎没有,如果下了这样的毒,她应该在留信中说明,才能达到威胁的效果。

    问题就出在控制记忆的毒药这一点。你带入司马欣的角色。如果是你,你会让他失去这几年“不愉快”的记忆,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比如,一个妖鬼之祸时救了他的救命恩人。到时候,你和他说什么,他都只会相信。

    或者干脆将他变成如那些少年一样的行尸走肉,但那样太极端了,一旦后悔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况且,活生生的人比只有美丽的皮囊更让人心动。

    总而言之,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他的记忆完全混乱了,一会儿一个样,同样的话要对他重复无数遍,每一次他睁开眼睛都是一脸戒备。

    鉴于司马欣的爱好很清奇,你尽力发挥想象力,但还是想不到她这么做是图什么。

    突然,一个诡异的想法进入你的脑海,挥之不去。

    实验总会有误差,生物实验更是充满了玄学。刚刚研发出的新药,有各种各样还没完全研究清楚的不良反应,以及个体差异。

    能改变记忆的毒不少见,但要说能精确地改变某一段时间的记忆,至少你从未听说过有哪种药物能做到。即使配合以法术,要做到这一步也很困难。

    你想起她密室里,那些用来实验异种移植,血肉模糊的试验品。

    也许司马欣的研究水平并不怎么样。

    所以,难道说真相是——假药劣药害死人?

    尽管没有证据证实这一切,毕竟你不可能直接给司马欣写信,问她原本设想的药物作用是什么,但你对她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天亮后,你如约去拜访那位夫人。

    她穿着温婉素雅的裙裾,温温柔柔地和你说了她姐姐的事。

    “约摸两三年前,我姐姐遇到了一个男子,那男子长得如妖孽一般,姐姐疯狂地爱上了他。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那男子离开了,我姐姐却也疯了。她宁愿绝食自残,也要出去找他。我们的父亲母亲用尽了办法,寻医问药,也不能让她恢复如常。”

    “细细想来,许是遇到了邪祟,公子既然有法力高强的天师朋友,我想请您那位朋友去看看我姐姐。”

    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难道说,云溪山庄就是来时路上潘玠随手一指的那个山庄?

    魅妖引得四个兄弟姐妹自相残杀的,最后被好心的山庄主人夫妇送走。

    不会这么巧吧……

    你答应了夫人。原本你就想帮夫人做点事,答谢她一路照顾。再加上这种可能性,更得去看看了。

    出门时遇见了管家,你和他说起,你哥哥状态不太好,昨夜从昏迷中苏醒,但记忆出了问题,想寻个医师为他诊治。

    管家说:“今天再赶一天路,差不多就能到余暨,到那里公子就可为兄长寻医了。想必公子和夫人已经商量好了,得了空别忘了给您那位友人去个信,请他来云溪山庄。”

    谈话完毕,车马也收拾妥当,车队踏上了行程。

    到了傍晚,一行人进了城,他们在城中找了住处。

    你没有回到原本租住的院落,对那里有心理阴影。

    你径直去了一家医馆。头发稀疏的白胡子老头伸出布满褶皱的老人手,为潘玠诊脉——这副样子就莫名让人信任。

    “嗯?……嗯……嗯?……嗯……”

    随着他的语气,你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

    老头捋捋胡须,“方才公子说他醒后出现了记忆混乱的症状,对吧。”

    你点头。

    “突然起病,你怀疑是中毒?”

    “是的”你隐去了大部分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他有个仇家,把他绑架了一段时间。

    “唉,原本你们这些掺杂了江湖恩怨的事,老朽原本是不愿意管的,一旦粘上了就是麻烦不断。不过这毒实在是奇妙,老朽也从未见过。制毒之人很有几分巧思。”

    好吧,也许司马欣还是有几分水平的。

    老头面露沉思之色,又捋了捋胡须。

    接着,他伸手要去解蒙在潘玠脸上的白布,你阻止了他。

    “你这人,医者治病讲究望闻问切懂不懂,蒙成这个样子,我还怎么诊断?”

    你仍然不许,在外人处潘玠不能暴露容貌。

    老头无奈地挥挥手,“算了算了,那至少让我看看他的眼睛吧。”老头扒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了潘玠无焦距的眼瞳。

    “我还要看看他清醒时的样子,另外,我要取些他的血。”

    你担心会暴露他半人类半魅妖的身份,有些犹豫。但最终下定了决心,暴露身份都是后话,到时候再走一步看一步,先解决眼前的毒更要紧。

    “好,你现在就可以取血。明天他醒来后,我再带他过来,可以吗?”

    老头答应了,取了一小瓶潘玠的血,临走之时,你听到他嘀嘀咕咕,“说好是来退休养老的,怎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又惹上麻烦事,唉……”

    你带着潘玠换了一家客栈,休息一晚。

    今天起你们就和那位夫人的车队分道扬镳了,他们继续去云溪山庄,探望夫人的父母,你们则留在余暨。

    明天,要带清醒着的,但是记忆混乱的潘玠去看医生。之后如果还有时间,要去找余暨的县令司马玄,了解公主府在你离开之后的消息。这两件事做完,要抽空去一趟云溪山庄,以你的朋友的身份,为夫人的姐姐驱邪。

    随便一想,就有好多事要做。

    你突然发现,在捡到潘玠之前你的生活是多么枯燥,每天只需要做做职责内的琐事。这短短一年的时间,你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乱葬岗误入酆都,在梓潼审问贺准,找到了指向公主府的线索,走过三千里路程来到会稽,杀死古怪的中年天师,放出被公主府关押的失踪者……

    其跌宕起伏之处,不亚于曾经的战场厮杀。

    这种感觉并不坏——除了潘玠被绑架,让你猝不及防以外。

    你又一次重新意识到,在雒城的日日夜夜,你并不是真的平静。

    这段时间的忙碌,让你以为已经冷却的血液渐渐沸腾,如同你第一次踏上战场。

    这个人才是你,你从来不是一个会安于平凡的人。那个庸庸碌碌的,循规蹈矩的,岁月静好的人,只是你在杀死师兄时,一同杀死自己的情感之后,残留下来的躯壳。

    灵魂被囚禁在躯壳里浑浑噩噩,而这一年的每一次情感波动,都让它越来越清醒。

    花瓣人飘飘悠悠落在你的耳边。

    “看吧,我说没错,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温良恭俭让的面具戴久了,差点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吗?”

    “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论野心,论偏执,谁又比得上你呢?”

    “他是倒了什么霉呀,遇上的人全是疯子偏执狂。呵呵呵呵呵……”

    你波澜不惊,“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我不会囚禁他,我不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我带他出去放风,我会对他很好的。”

    花瓣人咯咯咯地笑了。

    “哦,是吗?可怜的小兔子,以为锁链和笼子才是囚禁。外面的人都是坏的,只有你不会被诱惑,只有你身边才是安全的,这难道不是一种更彻底的囚禁吗?”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仍旧十分平静。

    “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花瓣人并不存在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你。

    “我从来不是一个会退让的人。”

    花瓣人撇撇嘴,绕着你转了一圈,泄愤似地把掉落的花瓣丢在你身上。

    心念通达者,不会为心魔所惑。

    面对心魔,最不留后患的方法是彻底驱除。你在刚刚发现它时,想的就是这种方法,以后多避着他些,让心魔慢慢的自然消散。

    但在昨天晚上,他握住你的手的刹那,你明白,它不会自然消散了。

    魅妖润物无声地入侵了你生命,又用一次不受控制的情事让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心动了就是心动了,难道还要挑日子吗?何必磨磨唧唧,自欺欺人。

    面对心魔,无法彻底驱除时,你任由它永远占据你灵识的一隅。

    你接受它,并且控制它。

    只要他永远离不开,永远在你身边,那个心魔,不能动摇你分毫。

    至于失去他这件事,从未考虑过。

    昆阳城,染红了天空的夕阳,尸山血海,断壁残垣,失去的感受你已经体会过一次,你不会让自己体会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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