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车票，请拿好。”

    娇小的猫型生物蹲坐在路墩上，冲着高大的男人努力扬起头，露出脖颈上绑着的小布袋，以眼神示意对方取走。

    伏黑甚尔：“……”

    沉默着看了眼趴在自己的肩头正悠闲的晃着尾巴的‘丘比’，再看了看同样蹲坐在石墩上悠闲摆动尾巴的另一只，伏黑甚尔终于忍不住吐槽道：“……你的傀儡是量产型的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他看见的第九只‘丘比’了。（甚尔并不认为雇主的真名叫丘比，只将之作为对方不愿意透露真名的代称，因此也用‘丘比’来代指雇主的傀儡。）

    “哎呀哎呀~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吗？”

    “真是失礼，我们可不是什么傀儡啊！”

    肩上的‘丘比’和墩上的‘丘比’同时开口。

    前者的语气带着些许兴味，而后者则表现出了不悦，十分明显的情感偏向，使得它们仿佛拥有各自的人格一般。

    将石墩‘丘比’脖颈上系着的布袋解下，伏黑甚尔顶着对方想要挠人的目光，漫不经心打开布袋一看，里面装的正是下一个车站的车票。

    “如果你们不是傀儡的话，”顺着当下的情景，伏黑甚尔似是不经意的随口反问，“那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通过他的一路上观察感知，这些‘丘比’是彻彻底底的活物。

    它拥有血肉之躯，有呼吸，有温度，并且以接触下来的感受来看，这些‘丘比’都有着自己的性格特征，应答的神态和反应也极为灵动。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傀儡操使能够做到的。

    “哼，这和你的任务无关。”

    如他所料的那般，石墩上那只性子更为“火爆”的‘丘比’，率先不悦的开口道。

    “你要做的就是在今日内解决任务目标。”

    石墩‘丘比’似乎是很讨厌甚尔这副随意自在，不将任务放在心上的模样，确认过对方取走车票后，它转过身尾巴向后猛的一摆，就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伏黑甚尔见此只是耸耸肩，完全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因此惹怒雇主。

    “你们还真是心急啊，”他挑眉感叹道，“这个任务目标就这么让你们憎恶吗？”

    正常情况下，伏黑甚尔是不会去探寻雇主秘密的，更不会出于多余的好奇心去追问什么，毕竟干这一行该有的职业操守，他还是会遵守的。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另一条准则，那就是——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用在此处或许有些不太恰当，但却也能很好的概括这次的行动了。

    如果对手是那个五条家的神子，这份高额的酬金他还可以理解，但此次的任务目标不过是一个术式废物，为人也卑劣的三流诅咒师。

    伏黑甚尔并不认为自己的雇主没有办法解决对方。

    毕竟雇主在初次“见面”时，所展露出的那一手连他都毫无察觉的气息遮断的能力，就已经令人感到惊艳了，更不用提雇这份极具灵活性的傀儡操术，绑架或暗杀，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可雇主偏偏却选择了花费足够买下五条家小子人头的高额的酬金，去雇佣他来对付那个废物诅咒师。

    如果是对方非常能藏，她请孔时雨或他在进行情报调查后进行暗杀还情有可原，可这一路上出现的所有‘丘比’都表明了，雇主很清楚对方的藏身之处。

    面对甚尔的问题，那只一直跟着他的，更为沉稳的‘丘比’开口答道：“唔，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麻烦，鉴于答案并不会影响你的任务，我们的关系也仅仅只是雇佣关系，我就不回答了。”

    话说到这里，它再度晃了晃尾巴，那用力的幅度明显能够让人感受到它的小情绪。

    “毕竟你连让我触诊都不肯，明明我都给了那么多钱！”

    瞧，就像这样，伏黑甚尔心道。

    哪怕任务的隐藏的猫腻都快要溢出来了，这些‘丘比’却还在用耍情绪赌气的方式转移话题，摆明了就是装傻到底。

    到了这一步，他还有什么不懂呢？

    这次的任务绝对没有表面上介绍的那么简单，孔时雨大概也是知道这点，才特地先打个电话给他的。

    只不过面对诱人的金额，就算是有风险伏黑甚尔也是可以接受的，唯一可惜的是他就算是这样明示了，他亲爱的雇主还是不愿意透露分毫消息，让他能够做好准备。

    “嗤，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现在只是付了定金，全款还没到账呢！”他轻嗤一声回道。

    “如果到了现场，我发现任务难度和你交代的内容有所出入，我可是会要求双倍补偿的。”

    情报试探得不到回应，甚尔也收起了他仅剩的“好意”，开始照着原有金额坐地起价起来。

    “若是到现场后你真的认为难度不符，我会给你补偿的。”

    ‘丘比’并不被他的狮子开口所影响，只是用尾巴拍拍他的宽肩，催促道：“嘛，既然拿到了车票，那就赶快出发吧，如果事情顺利，今天下午就能够结束了。”

    啧，这么急的吗？

    回想起自己这一路上，几乎每一只‘丘比’都这样催促过他，伏黑甚尔就不禁感到几分无语。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垂下眼将地铁票揣进兜里，向着地铁站的方向行去。

    对方有所隐瞒又怎样呢？

    他还真没怕过什么人，只要钱给够这任务他就会接，事后要是发现难度不匹配，最多就是再多要亿点点的酬金罢了。

    ………

    ……

    …

    昏暗的房间内，一位有着黑色长直发，眼尾带着泪痣的美丽少女被紧紧的束缚在正中央的座椅上，低垂着头双目紧闭。

    一道深深的血口狰狞的趴伏在她的脖颈之上，带着生命力的液体泉涌般溢出，浸湿了她大半边的身体，雪白的衣物因此染上抹不去的绯红。

    “咯…咯咯……”

    诡异且微妙的气音自少女的脖颈处传来，那是连同喉管被一同割破的气道所传出的声响，气流呼出带起的血泡。

    此刻她的挣扎幅度已经很小了，更贴切的说这并不是挣扎，少女的意识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沉寂，现在只是这具躯体走到尽头时本能的抽搐罢了。

    眼前的画面残忍，血腥，却又因遭受悲惨对待的少女身上的那份扭曲的吸引力，而带上了一种病态致命的美。

    这一切都映入了屋内另一个人的眼中，他坐在靠近门位置的地面上，视线一丝不错的直直的盯视着他的杰作，目光仿若猎食中的豺狼一般带着偏执的狠意，间或又闪过一丝扭曲的痴迷。

    除去眼中的神光外，这个男人保持着绝对的静止，若非那无声的呼吸所带动的微微起伏的胸膛，他几乎就像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视线拉远，在距离少女所在处的一段位置，家具与杂物一起被随意零散的摆放着，彰显出屋主人对生活质量的不在意。

    靠近大门的位置放置着数个装的满满的黑色垃圾袋，从外表看不出其中承装的究竟是什么，但在夏日的气温炙烤下，哪怕包裹的再严实也无法阻止其逸散出微妙的腐败气息。

    终于，伴随着少女咽下最后一口气，屋内唯一的不细听都无法分辨的“咯咯”声响终于停摆。

    死寂充斥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物件组合起来，带来逼仄的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仿若静止的男人终于动了，老旧的机器重新开始运转，关节处相互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一步又一步的挪到了少女的尸体旁，弯下身捧起少女低垂的头颅，动作轻柔的就像对待自己的挚爱一般。

    “……啊，又失败了。”

    久未出声的声带磨砂般卡出沙哑干燥的音质。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呢？”

    “为什么，为什么……”

    神经质的呢喃声渐渐放大，最后化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明明都给了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

    已经死去的少女不会回答，也无法回答。

    不，哪怕她还活着，恐怕也依旧是娇纵任性的颐指气使，自我中心。

    她不会将男人当成一回事，只会如吸血虫般榨干男人的所有价值，然后翩然而去。

    她是人类所有私欲的化身，是所有负面情感的集合体。

    肮脏的内里却披着令人疯狂的完美外皮。

    “……没、没事，我…我还有机会！”

    “我还有很多很多次机会！”

    男人在发泄了一通之后，终于捡回了些许思考能力，语言虽然依旧错乱疯狂，身体却在大脑的指导下有了下一步动作。

    只见他猛地将座椅上的尸体扯下，拿起一旁染着鲜血的刀具就开始熟练的肢解起来，并肢解的同时还小心的将座椅上、地面上所有的血迹都清理的干干净净，随后所有的“杂物”被一同封装进新的黑色垃圾袋中。

    不消一会儿，大门旁装的满满的黑色垃圾袋便又多了一个，随着袋子上贴着的术式符文正式生效，男人的面上的灰败之色再度加深了一分。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拎着沾满鲜血的刀具走到了一个水缸前，将刀扔进了水里。

    正常情况下，鲜血是具有水溶性的，在大量的清水稀释下色泽同样会变淡。

    但诡异的是，此刻沉在池底的刀身上，血液却依旧浓稠，仿佛不溶于水一般，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到血液像是有着脉搏一般细微的鼓动着……

    在无人注意的房间角落，一只雪白的猫型生物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已确认第32号实验者精神彻底崩溃，开始出现所有受试者共有的重复行为。】

    【鉴于第32号实验者已无实验价值，可以废弃处理。】

    人类的爱恨，复杂的情感，在祂的眼里化为一行行冰冷的数据记录，被传送至集体共有的意识网络之中。

    趴卧在伏黑甚尔肩上和他同乘电车的‘丘比’，也在赶路的途中借着闭目修养的状态，汇报着进度。

    【第33号实验者已经前往目标地点，预计在今日下午就可以与富江进行接触。】

    【啊，对了！在此之前，请负责赚取下一笔酬金的丘比回应一下。】

    被点明职责的那位‘丘比’很快响应。

    【是又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吗？】

    平静的回应中带着些微的不解。

    【嗯，那位伏黑先生嫌酬金少了，我有九成的把握，当他看见富江后会加价。】

    个性沉稳的‘丘比’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对同族的歉意。

    【加价也无妨，反正人类的货币于我们而言也是无意义之物。】

    负责赚钱的‘丘比’平静地回答道。

    【只不过我再这样赢下去，恐怕就没法竖着走出赌/场了。】

    对此，祂也给出了自己的提案。

    【他要加价也可以，让他来赌场接我吧。】

    【我来应付赌桌上的困难，他来承接赌场打手的刁难，我觉得挺好的。】

    此话一出，意识网络中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片刻后，许多旁听的‘丘比’纷纷出声赞同：【没有异议】

    面对伏黑甚尔那套涨酬金的，三分试探七分真心的探查情报的话术，‘丘比’们全票通过了这种力度不大的报复提案。

    【那就这么定下吧。】

    正坐在高档餐厅中，与中间人签署任务细则的本体轻轻勾唇，在意识网络中做下最终定论。

    纯白的少女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这模仿自人类的动作，没有令全心投入在合同中的孔时雨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

    直到负责监视渡边议员的‘丘比’突然在意识网络中发话为止。

    【最新情报，咒术界高层还没给予定论，但渡边议员已经将订婚消息告诉了渡边由美。】

    丘比笔尖微顿，但很快就在被对面发现异样前，恢复了书写。

    这时，意识网络中监控渡边由美的‘丘比’也紧随其后进行了汇报。

    【因为本体借口外出研究咒灵的缘故，没人商讨的渡边由美，已经慌的开始给五条悟打电话了。】

    手中落下最后一笔，丘比将合同推向对面。

    “Incubator？”

    孔时雨接过合约，用典型的日式口音读了出来。

    这个单词直译过来是「孵化者，孵化器」的意思。

    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取这样的英文名呢？

    孔时雨心中诧异着，又抬眼望了眼对面。

    “丘比小姐的本名真是独特啊！”

    丘比轻轻一笑，对他的感慨不予回答，只是将说好的首金支票递了过去。

    见到丘比这般反应，孔时雨十分有眼色的终止了对话，不再就此发散，只是接过支票进行验证。

    “既然合约已经签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听见对方的手机中传来银行到账的提示音后，丘比礼貌告辞道。

    “你请便。”

    孔时雨心情极好的抬手示意。

    起身再度冲对方点点头后，丘比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此时意识网络之中，‘丘比’们的汇报还在继续着——

    【哦豁，五条悟已经杀进咒术界高层开始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