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

    刀锋一闪而过,苏琼光迅速朝床铺里侧翻滚,扭头看去,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气氛凝重起来,谁也没有说话。

    此人有着一双黑极的瞳仁,眼型流畅,是标准的丹凤眼,应是极其漂亮的。

    可不知为何眼神里总是凝着一层死气。

    他正穿着太监服饰,高举着匕首。

    身形瘦弱,脸色阴沉。

    不正是她身边的伺候的执星么?

    执星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缓过神来后,立刻握紧匕首朝着苏琼光的位置扑了过去。

    苏琼光眼疾手拉住一侧的锦被,趁着他扑来时将整个被子埋在他头上,趁着他慌乱之时连忙从侧边逃过。

    等执星掀开被子时正看到善嫔站在门口笑着看他。

    “你要是再过来,我可就要叫冬儿了。”

    眼瞧着善嫔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执星方才停手。

    “将匕首丢出来。”

    啪嗒一声,一个铁质匕首被丢在地上,其上锈迹斑斑,若是一不小心被刺破皮肤,哪怕没有即刻毙命,也是会得破伤风吧。

    小屁孩心眼不少啊。

    苏琼光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四目相对之时,趁其不备连忙跑到一旁的紫檀圆木桌上拿起桌上的花瓶。

    她一面拿着花瓶以示威胁,一面绷着脚尖将匕首勾到身侧。

    执星看着她将匕首捡起,却纹丝未动。

    形势发生逆转,此刻执星手无寸铁被围堵在床榻之间,苏琼光则拿着匕首慢悠悠靠近。

    “说吧,为什么三翻四次要害我。”

    执星抿着唇一言不发。

    “第一次本就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可谁曾想你竟然还敢来第二次,我如此待你,便是陌路之人也是仁至义尽了吧,你为何要恩将仇报。”苏琼光拿着匕首指向他,言语里满是不解。

    “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你若是不回我,我自然是无法直接将你如何,可冬儿是皇后身边的人,我只要哭诉几句你的坏话,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的下场。”

    她作势威胁性地推了他一下,却听见他一声闷哼神色痛苦地躺了下去。

    这,这怎么还带碰瓷的呢?她也没用多大力气啊。

    此刻他脸色惨白地仰倒在她的闺床上,细白的脖子上还抵着一把匕首,清秀的脸上全是隐忍的痛苦与不堪,可面上仍是一副倔强着不肯屈服的模样......

    这一副被强迫的小表情.....

    她寻思她也没干什么呀。

    不过凑近以后才发现,这小子长得挺白净的,长相虽是寡淡,却胜在气质清冷,那双眼睛尤为出彩,此刻漫着一层水雾,颇有些清冷破碎的味道。若是换个时代,估计也可以是个拥有无数迷妹追捧的偶像吧。

    可惜了,生错了时候。

    苏琼光越发凑近了他,继续威胁道:“不要以为装可怜就能没事,你若是不说,我便对冬儿说你偷亲我。”

    执星眼里满是诧异,此刻表情竟然有些呆萌,“你可是不想活了,你是宫妃。”

    “那又如何,他们眼里我本就是疯傻的,多一条少一条与我有什么区别。”

    苏琼光随意把玩着手上的玩具,匕首顺着他喉结处上下滑动,看着他若有所思道:“你瞧瞧,你也不是什么坏人啊,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我。”

    见执星狼狈地扭过头去不看她,苏琼光继续问道:“我已经为了躲避嫣妃沦落到装疯骂傻的地步,为何还是不放过我。我如今这样已经与圣宠无缘了,怎的就不愿意放我在明春台里安安生生的过活。只是这样委曲求全的活着也不可以么?”

    执星神色纠结,“我不是嫣妃的人。”

    他仍是偏过头去不看她,只盯着那一床锦被。

    奇怪了,被子有什么好看的?

    苏琼光撇了眼被子,用匕首抵住他的脸转过来正视着她,“你狠没礼貌啊,没人教过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么?”

    执星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半晌开口:“奴才愚钝,自小便被教导不可窥探贵人。”

    好像他说的没错。

    苏琼光盯着他欲言又止。

    回归正题,苏琼光直接问道:“我才入宫一日便被幽禁,除了嫣妃还能是谁要害我。”

    “难不成你是贤妃的人?”

    闻言,执星震惊的看向她,转而却见她自言自语说道:“不对,贤妃虽然厌恶我,却不见得有这样的本事。”

    这对姐妹当真是奇怪至极。

    “是东厂的命令。”具体的他却不再说些什么。

    “竟是东厂的人?我自问从不曾招惹过这样的大人物,如何会惹东厂大人物。”

    苏琼光思考片刻后再次问道。

    “有没有可能是弄错人了?”

    执星无语地看着她。

    “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子,不然我杀了你!”她状似威胁的将匕首离他近了些。

    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声音低沉,她几乎有些空耳的幻听,匕首下的喉结几番滚动,执星垂眼看向她:“娘娘请便。”

    竟然敢嘲笑她。

    好吧,她的确也没想过要杀他。

    她甚至想收服他。

    他身有武艺,若是真的想暗杀她,趁着夜深人静她毫无防备时岂不是更加简单?此番简直像是游戏一般,任由她将被子蒙在他脸上他也不躲开,与其说是刺杀,不如说更像是一次试探。

    既然他想要试探,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有了试探,她就把他心里的答案做实。

    “你现在可杀不了我。若是刺杀失败,想必你也会受罚。可我也想活着,”她拿着匕首在他身上来回比划,他脸上神色半分未变,倒有些莫名的坦荡,“好吧,你猜对了,我没想杀你。”

    她顺势坐在一侧,“但我也不想死。”

    “你敢来找我,想必是想好了法子了?”

    执星启唇轻笑,往日里他总是低垂着眉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可如今眼眸含笑时,平日里光滑的眼睫下浮现出一丝细长缱绻的纹路,眼下的弧度格外漂亮。

    他的眼仁黝黑,若是毫无情绪地盯着人看时便会显得有个骇人,可若是愿意缱绻些,便能蛊惑好些姑娘。

    “娘娘好本事,便是装疯卖傻,也依旧能得到陛下欢心,奴才人微命贱,自知无法完成上头给的命令,只愿娘娘垂怜,给奴才一条活路。”

    他眼神黑沉沉的,此刻嘴角的笑意有些奇怪,像是可以模仿出来的,有些不大熟练的样子。

    “只要娘娘愿意,奴才就是您手里的狗,永远听您驱使。”

    他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手段,跪在床榻上,勾着身子一点点凑近她。

    苏琼光不明所以,将手里的匕首愈发凑近他的脖颈,此刻方才发觉匕首沉钝,是半点也刺破不了皮肤的,只能在那人脖颈处留下一道浅色的印子。

    这人果真是诈她的。

    她一时气恼,掐住他的脖子,厉声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他满脸涨红,眼角甚至泛起一丝湿意,看向她时眼神意味不明,“这不是娘娘想要的么?”

    ???

    你脑子清醒一点。

    明白他的意思以后,苏琼光光速移开了手,一直往后退到桌子旁,“你胡说,我才没有!”

    “那娘娘为何总是对奴才动手动脚?”他用那双黝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眼神里满是不信。

    “我没有!”苏琼光大惊失色。

    “还摸奴才的肚子。”此刻他躺在她的大床上,脖颈的衣衫不知何时松散了些,透过窗案里透过的阳光,可见他胸膛出那层发亮额薄薄一层皮肤,衣衫交联处隐隐可见一丝浅浅的粉。

    “我没有!我本想着报复你的,可瞧见你似乎也不是那么坏,看着实在可怜才好心些,谁料你竟反咬我一口。”

    “真是好心没好报。”

    执星沉默片刻,从床榻上坐起后慢悠悠地整理好衣物,此刻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阴沉模样。

    只见他利落地跪下,“奴才听闻有些娘娘因为后宫寂寞,会找些小太监为伴。是奴才误会娘娘了,还望娘娘赎罪。”

    ???

    你那样一本正经的死鱼脸在说什么?

    我问你在说什么?

    究竟是谁占便宜啊,苏琼光强忍着怒火,一忍再忍,过了许久方才开口:“你知道就好。”

    见执星恢复正常,她重新坐在室内的圆桌旁,看着跪在床榻下的执星说道:“虽是如此,可此刻是你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你。”

    “想要我接收你,”苏琼光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看向他,“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执星沉默跪地,半晌开口:“奴才斗胆猜测娘娘的用意。”

    “娘娘怕是癔症早好了些日子,却暗自筹谋只待东山再起,勘破我与梧桐的计划后,未曾对我与梧桐施加任何惩罚,其一自然是因为娘娘如今还需假借癔症筹谋,其二便是娘娘身边无人可用,处理掉我和梧桐简单,可之后若是再有旁的侍从意图行刺娘娘,娘娘担心防不胜防,不如留着我与梧桐二人的性命以后再说。奴才说的可对?”

    苏琼光并没有说话,他说的的确是这么回事,且梧桐身后之人绝对和前世她被害一事有关,她若是要挽回败局便不能放走梧桐。

    “那又如何?”

    “娘娘可知,这后宫之中,除了忠仆,还需鹰犬。”

    执星一路膝行向前,面色依旧是阴沉如水,可因为他方才的举动,让苏琼光看见他靠近就有些怵得慌。

    “你干嘛?”她强忍着没动。

    执星在距离她一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坐直身子跪在那处,捧起她翘着的脚尖,脚踝处他指尖冰凉的触感让苏琼光浑身一颤。

    “奴才贱命一条无权无势,本就是最低贱的存在,若是娘娘愿意,执星愿意成为娘娘身侧的狗,为娘娘扫平一切障碍,只求娘娘垂怜。”他的样子似乎低微到了尘埃里,双手抱着她的锦鞋将半张脸放在她的鞋底下,目光沉沉看着她,没有半分屈辱的情绪。

    “为何是我?”苏琼光问。

    执星轻笑了一声,这是她看见他第二次笑。

    方才是第一次,不同于刚才故作诱惑的僵硬,此刻倒有了些真心,看着真如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

    执星自小就跟在师父身边学习武艺,游走四方,平日里靠杂耍挣些钱财,后来因为灾害,师父带着他一路向着临京逃难,可却在快到临京的路上饿死了。

    师父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便是让他活下去。

    年幼的执星一路乞讨到了京城,因为长得并不精致,自小便是一脸死人样,如此倒是避免了被卖入风月场所,但还是被人牙子转卖入了宫里。

    他只记得那人说进了宫就能吃饱饭,他也就跟着进去了。

    一同进去的乞儿好些都病死了,可偏偏他还活着。

    在宫里像他这样的小太监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个,他活得像个死人一般,不温不火,不声不响,就是当太监也不受人待见。

    他在杂役局里苦熬十三年,原本也没什么,低贱之人,命该如此,只要还活着哪怕再被欺负也算不得什么。

    直到有一日,他有幸被分到了苏美人手下,他终于能离开杂役局。

    身边的太监都感慨着他的好运气,往后若是苏美人受宠,他也可以沾上苏美人的光。

    他原想着好日子终于要轮到他身上了,可才将将过了一日,他才等着见那位新主子,就听见了她得罪嫣妃,幽禁启玉阁的消息。

    这白日梦他也就做了半日。

    直到看到那个疯疯癫癫的美人时,他心里仍有些怨怼。

    若不是她,他兴许还在受苦。

    可若不是她,他也不会美梦破碎。

    他对苏美人有种又感恩又憎恶的复杂情绪。

    可多年以来的寄人篱下,奴颜媚骨,他早已不知道该如何感恩一个人了,于是只能憎恶。

    他默然看着苏美人疯傻,为她感到悲哀的同时,又暗自解气。

    直到那日看到暗杀牵机,他终于明白在这后宫里弱者最后的下场皆是死亡,高贵的主子和低贱的奴仆没有区别。

    他告诫自己,往后切莫变得如苏美人般任人欺凌,越是高位者越是可以掌握他人生死。

    便是太监身处高位也可掌握他人生杀大权,将旁人踩在脚下。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奴才都阿谀奉承只为一个好前程。

    只是这样就可以博到一个好前程,便可将这些昔日里高高在上的瞧不起他的统统踩到脚下。

    多么划算的买卖,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娘娘本是天边明月,如今只是乌云半遮,想必以后必然是前程似锦,奴才只想跟在娘娘身边,为娘娘做事,只要日后荣华富贵之时娘娘不要忘了奴才。”

    他抬眼望向苏琼光,以往总是一滩死水的眼里燃着一团熊熊烈火。

    那火的名字叫欲望。

    苏琼光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抬脚将他踢开,看着他眼里的火焰尽数消散,变成一团腐败,戏耍够了方才开口:“既然要做一条狗,那也要有狗的规矩。”

    执星微微愣神了片刻,瞬间心情从大悲变为大喜。

    他仍是那副死人脸,此刻却依然乖巧跪坐在一旁,“多谢娘娘垂怜,奴才谨记。”

    “如此就详细说说到底是谁要来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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