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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秋眠

    “嘭——”

    柳树下,火光炸裂。

    空气中浮动着呲呲声,朵朵铁花溅落,打铁人穿梭其中,柳枝仿佛镀了层金光,绚烂夺目。

    姜止等人来的早,铁花溅至脚边,下意识往后退几步。

    嬉笑声回荡耳畔。

    “嘭——”

    又是一下。

    璀璨的金光映入眼底。

    姜止小心的后退,身边的人拥挤混乱,她一时不察,被人绊住脚。

    手肘被人轻轻扶了一下。

    她连忙道谢,抬眼看见那人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唇形姣好的嘴巴。面具下的眼睛乌黑深邃,坠入铁花的光芒,仿若耀眼的星河。

    那人扶正她的身子,抽回手看向前方。

    姜止看到他手中的兔子糖人。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乌眸循着她的目光看下来。

    糖人往她面前伸了伸。

    姜止脸色羞赧,摆手拒绝:“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也正因这个动作,她发现这人身上的衣服瞧着有些许熟悉。

    ……山梨豆红?

    她上下打量,越发觉得这衣服的样式眼熟得很,不正是她和程伯给谢宁川裁的新衣吗?!

    姜止抿了抿唇,试探道:“……王爷?”

    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证实了她的猜测。

    “嗯。”

    谢宁川在包厢时就看见她了。

    她出现在视野里的瞬间,脑海里疯狂划过去找她的念头。

    他挣扎片刻,决定从心而为。

    为免她发现自己躲开,特意在摊边买了面具戴上。

    兔子糖人又伸近几分。

    谢宁川低沉的嗓音拂过耳侧:“恭贺新禧,给你的。”

    姜止也不好拒绝,淡笑拿过糖人,盯着糖人看了一会,好奇道:“为什么给我兔子的?”

    “在阿芜那里剪了兔子,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姜止没想到他观察的这么仔细。

    当时用窗纸剪了兔子,她觉得有趣,便又剪了几个。倒也谈不上喜欢,谢宁川竟留意到这些,心里还是欣喜几分的。

    “嗯……喜欢。”

    谢宁川勾了勾嘴角,偏过头望着耀眼的铁花。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和姜止一起看打铁花。

    *

    铁花结束的很快。

    姜沅离逆着人群寻过来,狐疑地看着站在一起的二人,拉过姜止,警惕地盯着他:“阿止,你和他认识?”

    “不算认识。”

    姜止没忘记他不喜谢宁川,怕他察觉出什么,连忙解释:“方才被人挤倒,他扶了我一把。阿兄,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她推搡着人要离开。

    姜沅离不疑有他,礼貌致谢:“多谢。”

    言罢,拉着人就要离开。

    姜止微微睁大眼,忙不迭侧过身子,小声冲他说:“王爷,恭贺新禧。”

    话音刚落,人便被拽走了。

    谢宁川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心底蔓延一股名叫甜蜜的东西。

    望着走开的背影,隐隐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咦,你手里的糖人哪里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你买了这个?”

    “啊?这个啊,将才那人给我的。小孩子不喜欢了,我看得眼馋,便给我了。”

    姜沅离点了点她的额头,叹道:“想吃和我说一声就是,和小孩子要什么。”

    姜止抱着他的手撒娇:“我错了阿兄~”

    *

    回到屋子,她发现自己案上多了一封红纸。

    沉甸甸的,拆开一看,竟是一块令牌。

    姜止记得,那是见令如见摄政王的令牌,她离开前和信一并留下了。

    红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恭贺新禧,阿止。

    以及……给你的,便不用还回来。

    谢宁川把令牌给她,无疑是在告诉她,她可以尽情使用他的身份,他自愿被她利用。

    看着那几行字,姜止半是心酸半是无奈。

    摄政王这个位置,岂是那么好坐的。谢宁川靠自己一步一步稳固地位,多少人想去巴结他。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却这么轻易给她。

    “宁川……怎么还是这么笨啊!”

    *

    之后的生活回归平静,谢宁川没有在出现在姜止面前,私下却是频繁来信。姜止偶尔回信,仍旧和他保持距离。

    每日看着姜沅离早出晚归,她坐在院中,日复一复等着他回府。

    渐渐地,姜止生出几分茫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或许……她是时候该离开盛京了?

    这个念头一出,便如野草疯长,盘踞在她心头,久久不去。

    直至一个月后,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如往常那般,带着寒枝去周府找苏远礼。

    苏远礼搭完脉,面色严肃:“你体内的余毒已清,但是这蛊虫……隐隐有复苏的征兆。”

    这个结果姜止并不意外。

    早在她能操控药人时便有了猜测。

    她静静垂下眼,盯着手腕内侧,略略出神。

    这些日子,她经常能看到这里出现一条黑线,黑线已经没入她肩头。她甚至在镜中看到半张狰狞的脸,密布着蛹动的黑线,仿佛里面孕育着什么。

    姜止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不能再耽搁了。

    她朝寒枝使了个眼色。

    寒枝意会退下。

    “苏大夫可有苗疆族的消息?”

    苏远礼摇头,深深叹了口气:“苗疆族行踪飘忽,最近的一次行踪,是半年前的事了。”

    姜止沉默,缓缓抬起眸子。

    清润的眸子无波无澜,静得仿若一潭死水。

    “苏大夫,一个人的五感被无限放大,最后会如何?”

    苏远礼愣住,下意识顺着她的问题去思考,不假思索道:“被活活惊吓死!”

    五感分为视觉、触觉、味觉、听觉和嗅觉。

    通常习武之人五感会比寻常人敏锐许多,若是像姜止那般说的,五感被无限放大,那么这个人接受到的事物会是常人的百倍千倍。一丁点的动静都会被放大,承受常人所不能感受到的,最后只会沉浸在这种被放大的恐惧中,活活吓死!

    他不理解姜止为何要这么问。

    眉宇微蹙。

    “怎的了?你的五感出问题了?”

    “没有。”

    这件事姜止不想告诉他。

    苏远礼是谢宁川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传过去。恐怕自她离开王府,谢宁川就知道她被人下毒一事。

    蛊虫的事,她不想让谢宁川掺和进来。

    姜止起身,微微俯身作别:“今日叨扰苏大夫了,阿止告辞。”

    苏远礼连连摆手。

    他不间断为姜止医治,一方面受谢宁川之意,一方面是对她的补偿。

    临至门口,姜止忽然转身望着他,眉眼沉冷:“王爷知晓吗?”

    苏远礼明白她的意思,摇头:“他只知你中毒。”

    他看得出姜止不希望谢宁川知道蛊虫的事,特意向谢宁川隐瞒。纵使他知道这么做不对,但眼下时机不对,不能让谢宁川耽误治疗。

    姜止微微颔首,轻声道谢,随着寒枝离开周府。

    *

    入了春,春雨便如约而至。

    淡淡潮湿气漂浮空中。

    寒枝撑起伞,安静跟在身旁。

    街上的行人不多,三三两两聚在檐下躲雨。蒙蒙春雨如无枝的柳叶,四处飘荡,一会儿落进檐下躲雨者的衣领里,一会儿飘进敞开的铺子里。

    手面传来冰凉的触感,手指立马蜷缩起来,又缓缓展开。

    姜止抿起唇瓣,尽量忽视那触感。

    蓦然间,她遥遥望见书院外的一辆马车。

    不是马车有多华丽,而是马车周围的人。

    那些家丁衣着看似朴素,却内里透露出一股狠劲儿,堵在马车两侧,仿佛在提防什么人一般。

    书院里出来一个白衣姑娘,身后跟着书院的院长,正恭敬相送。

    家丁护送那姑娘上马车,横身拦住欲上前的院长。

    院长尴尬地笑笑,退了回去。

    那白衣姑娘是何模样,旁人或许看不清楚,但姜止看得一清二楚。

    寒枝见她盯着某处不回神,疑惑的跟着看过去,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白色身影。

    她看不清那人,却认得那些家丁。

    “姑娘在看何?”

    姜止收回视线,状似无疑问起:“我记得那是寰麓书院,什么人能得寰麓书院的院长亲自恭送?”

    “是太师府的家丁。”寒枝想到方才那道身影,又道,“马车上的估摸着是太师的嫡孙女,将从青霖观回来没几日。”

    岳寄安的孙女,岳秋眠。

    姜止对这人有印象。

    前世她在岳寄安门下学习,见过岳秋眠几面。那时岳秋眠正值金钗之年,算算时间,如今已是桃李年华,青春明媚。

    岳秋眠作为太师之孙,外界对她的瞩目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及的。自她及笄起,她便开始在外界露面,在一场赋诗比赛中一举夺魁,自此名声大噪。盛京第一才女之名也随之而来,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

    奇怪的是,提亲中的人不乏天潢贵胄,偏偏岳寄安一个都没瞧上,没几日就把孙女送去青霖观修行,美曰其名,修养身心,磨砺心智。

    眼下盛京局势不明,暗流涌动,岳秋眠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怎么都叫人生疑。

    岳寄安作为太师,本应是辅佐太子的,但现下谢稟已登基五载有余,这太师之位,便有些名存实亡了。

    除非有新的太子出现。

    可谁不知谢稟无心后宫,哪怕纳了妃子,也不闻哪位妃嫔的肚子有动静。

    姜止并不想把自己曾经的老师想的太糟糕。

    她犹记得和岳寄安的最后一面。

    那时她问岳寄安,权势有那么重要吗?他们的职责难道不是辅佐谢稟,助其成为明君吗?

    岳寄安却回她,居太师之位,自当躬其之力,辅佐太子;然终有尽头,届时,该如何独善其身?后继猛浪,终会取之,吾之所为,不过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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