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铛

    好在戏班主没偷窥的想法,掏出袖中放着的银铃铛,脆生生的响声悦耳动听,一下吸引住了季南书注意力。

    “昨天散场项鸿宝送你的小东西,你给收着吧。”

    镂空的银铃铛光瞧着就知道做工繁复,铃铛珠像个蹴鞠在里头滚来滚去,细看竟还是个虎头狮模样。

    季南书不确定问,“送我的?”

    “项鸿宝爱听戏,昨个听了你唱的喜欢,就拖我送你。”班主眼神不自然闪躲,奈何季南书一心在玩弄铃铛上,没能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哪来的铃铛声?”闻声来的徐秋水先上下打量了眼季南书,又环视了屋内,最后落在了季南书拿着的银铃铛上拧了下眉。

    “季南书戏迷送的,正好有个本子要同你商量。”班主不给徐秋水开口说话的机会,拉着人带上门出去了。

    徐秋水冷冷瞥了他一眼,抽出手臂理着袖子,捋平不存在的褶皱,“那铃铛看着像宫里头的东西,别是项鸿宝送的吧。”

    “就是他送的,昨个非得要季南书上门唱,好说歹说搬出白六才算了事。这不,非得留下个铃铛。”班主满面愁容,“项鸿宝得罪不得,但白六更是不能得罪啊。”

    徐秋水想到什么笑了,“愁什么,你不过是中间传递个东西,收不收是他季南书的事。要是白六真生气了,那也是气季南书蠢。”

    戏园散场已是月亮悬挂,季南书卸下装扮,提起桌上铃铛拨了下,越看越喜欢,且更是戏班主说的,这是戏迷送他的东西,代表对他能力的肯定。

    青儿来收贴片去打理,敲门进来后见季南书抱着个木箱子,连忙放下东西来帮忙,“这里头什么那么重?”

    “我打开看看。”季南书抿着唇,酒窝在嘴角浅浅凹下去一块,手脚麻利的撕下封条,盖开后愣住了。

    箱子里是叠放整齐的戏服和摆着一套华丽凤冠,看上去是老物件了,却保存的很好,半点不见损坏。

    “这是蟒袍?”青儿惊了下,一眼认出是不俗之物,借着灯光细细瞧,越看越觉得眼熟,一把抓住季南书手腕,“你有没有觉得,很像是梅先生穿过的那套?”

    “不可能吧。”季南书嘴上那么说,手指却微微颤抖着把凤冠取了出来,捧起戏服一瞧,心脏快跳到嗓子眼了。

    青儿没忍住惊呼出声,绕着戏服走了好几圈,“是这件,我记得真真的。可梅先生的行头不都被私人买家收藏了吗,难不成六小姐那儿也有?”

    季南书耳朵嗡嗡作响,青儿讲的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满心满眼只有这件戏服。

    是白云溪送给他的,是大师梅先生穿过的行头,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东西,竟就被白云溪装在了平平无奇的木箱子里送给了他。

    季南书觉得自己要坏掉了,心里头高兴的不得了,可怎么鼻子酸酸得,眼泪快要落下来了呢。

    全都怪白云溪好了,谁让她手段如此高明,怪不得她能做白家掌门人,真叫人无知无觉的沦陷,死心塌地跟随。

    礼物贵重应当是要还回去的,但季南书舍不得这套行头,妥帖收好后决定还是得去白宅一趟,询问白云溪是否真是送给他了,免得自作多情闹出笑话来。

    “我得去感谢六小姐。”季南书道。

    青儿也是满眼喜欢,先不说梅大师的艺术高度,光戏服的做工料子和那套凤冠的华丽程度,恐怕在北平梨园的行头里排得上号了。

    微酸回道,“是要去感谢,梅先生的一套戏服能拍卖出天价,六小姐可真看中你。”

    季南书没反驳,他也觉得白云溪对他很好,自小到大还从未遇到这样一个人,什么都不索求,光是白白对他好的。

    “青儿姐姐,你觉得我身段如何?”季南书问。

    “你身段自然是好的,班主捡你回来时不就说了,你的身段柔韧修长,除了娃娃生扮不得,其他不是你想扮什么便扮什么。”青儿不理解季南书怎么问起这些来,平日里他可是极自傲身段的,谁说他不好得红眼的程度。

    “可她怎么就不……”季南书小声嘀咕,意识到青儿还在赶忙止住话头,傻呵呵笑道,“姐姐是来拿贴片的吧,我这就去取来。”

    青儿跟着来到梳妆台前,注意到放边上的铃铛,余光悄摸看了眼季南书,清嗓子故作疑惑道,“哪里来的铃铛,怎么给放这儿了。”

    “班主说是个戏迷送我的,我瞧着精巧不错,响起来的声音也好听。”季南书把贴片递给青儿,拨动铃铛笑道,“你听声音多脆。”

    青儿垂下睫毛掩盖异样情绪,嘴边话反复几下最终没能说出口,拿着贴片步履如风的离开了。

    爹爹说的对,季南书有白六护着,还送他那么贵重的戏服,哪里是需要她这样自保都难的人来提醒,干脆省点唾沫,好过惹不知名祸事上身。

    季南书收拾妥当,脚步轻快的来到后门处,探头探脑朝外头望着,看到熟悉的汽车时嘴角忍不住扩大,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满腹的疑惑早打好草稿询问了。

    司机拉开后门,空荡荡的后座令季南书一瞬间失落,自个都察觉不到语气中的骄纵,“六小姐没来吗?”

    司机没回他,季南书撇撇嘴,坐了进去。

    静溪院假山石凹陷处填土种着迎春花,交叠的枝条垂下来快有人长了,一朵朵黄色的小花簇拥着爬满枝条,在院中一角旁若无人绽放。

    “采半篮就行,这花闻着香,泡起来却是苦味的。”桂年站不远处冲吉雪叮嘱,吉雪臂弯中挎着巴掌大的小篮子,借着光仔细挑选完整的花朵,回声道,“好咧,姐姐。”

    叮当叮当~由远至近而来。

    桂年耳朵竖起,拧着眉头不悦道,“哪里来的铃铛声?”

    吉雪也听见了,垫着脚尖向声音的地方看去,猜测道,“是不是哪个院子的小狗崽跑出来了?”

    小狗崽没见到一只,倒是看见了季南书,衣襟上挂着个铃铛一晃一晃,喜上眉梢冲跟桂年问好。

    桂年拂身,盯着他衣襟上压着的铃铛眼神略显奇怪,不过没来得及询问,客厅内的白云溪闻声出来,季南书立马跑她那儿去了。

    一步一叮当,听的白云溪眉头一跳。

    到了白云溪面前,一路上的欢喜瞬间收敛不少,季南书双手放在身前,腼腆笑了下,“我今日回园里看见您送我的东西了。”

    “都是些小玩意。”白云溪视线从银铃铛上落到了季南书嘴角的梨涡,又回到了刺目的铃铛。

    纤细的手指拨弄了下季南书挂在右侧盘扣上的铃铛,拨一下响两声,“怎么想着戴这玩意?”

    季南书腾一下脸红到脖子,差点没忍住的软了腿。

    明明没什么,可白云溪一副冷淡的表情玩/弄他胸前悬挂的铃铛,莫名让季南书口干舌燥,后腰发酥。

    定了定神才找回声音,干干巴巴道,“这是戏迷送我的东西,我看着喜欢,就给挂衣襟上了。”

    说来季南书带着小小期待,他可是就唱了一晚,便有戏迷送他礼物了,足以证明自己是有实力的,她白云溪钱没白花。

    白云溪垂下眼睫,手指灵活的将铃铛解了下来,“叫什么名字?”

    “什么?”季南书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努力回想道,“好像是叫什么项……项鸿宝!”

    季南书不确定白云溪为什么要问是谁送给他的,难不成看他戴别人的东西吃味了?

    都说权贵的占有欲极强,不愿意旁人沾染了自己的物件,季南书想他应当在白云溪眼里也跟个物件似的吧。

    想从侧面打探一番六小姐的想法,便听白云溪跳脱的问道,“喜欢用东西压襟?”

    季南书小心翼翼打量白云溪脸色,舔了舔嘴唇不确定道,“我只是看银铃铛做工精巧好看,才给戴在身上的,您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戴了。”

    “嗯。”白云溪又问,“用晚饭了吗?”

    “在戏园吃过一口,我晚上不能吃太多。”季南书如实回答。

    他表面上看起来乖巧安静,实际心里抓耳挠腮想知道六小姐心中想法。无端生出些委屈来,吸着鼻子阻止胡思乱想的自己。

    白云溪,“那便上楼早些休息吧。”

    次卧在众人不言而喻中成为了季南书居住的房间,季南书一头栽进柔软富有弹性的床上,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捏着的铃铛在耳边响个不停。

    这下季南书一点儿也不觉得声音脆生生的好听,感到觉得是饶人心乱的噪音,就该被压扁揉烂地扔去垃圾堆里,再被拉去火烧了才好。

    气愤地抬手扔了铃铛,咣当一声砸在了墙上,咕咚咕咚顺着地毯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季南书捂着耳朵不去听,满脑子全是白云溪的面孔,又气又委屈抱着被子一通揉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脾气。

    而同样发了脾气的还有在花慈楼中正逍遥快活的尚文宫,举着小春捧来的电话,嘴里还含着未曾咽下去的酒水,辣得舌尖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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