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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三日后,雨水渐止,太阳悠悠地现身在中午。

    此时苏菱正在导师办公室,这几天她都在熬夜整理材料,眼圈微青衬得她皮肤有些苍白。

    她怀里躺着一叠A4纸,上面紧密而整齐地写了许多笔记,还贴了一些复印的出土报告。

    “苏菱,要记得休息。严先生的《治史三书》最后一节怎么说的来着,要定时锻炼爱护身体,有计划地推进。”导师梅兰芝边说话边去烧水。梅导今天穿了一条藏青织金马面,上衣是宽松的衬衫,显得整个人古典而知性。

    说完她往水杯里投了一小把枸杞,然后拿起了水壶。梅导的手纤细却有力,热水匀速注入杯中,红色的枸杞不停地翻腾,水注完她不忘丢进去两粒黄色方糖。

    苏菱抱着一堆材料不放,笑嘻嘻地说:“导,你泡温杯泡枸杞还加糖?”

    梅兰芝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自己的卷发,当着她的面又掏出了一杯奶茶。“心情好,才能耕耘自己的专业。”

    这话是真的,梅导特别爱吃甜,但是不见胖。一开始苏菱归咎于个人差异,但是自从瞥见她在健身房硬拉重量后闭了嘴。有付出有获得,这话一点也没差。

    “那资料我等您喝完奶茶再发你,我怕你看了倒胃口。”苏菱这句说得是真心实意的,第一次投顶刊她拿捏不准,虽然激动难耐但也有害怕跌落的恐惧。

    导师朝她温柔一笑眉似乎兰叶舒展,分外雅致。“没事,你写的论文总差不到哪去的。逻辑链完整,剖析也很深入,虽然切入点有时太偏,但你还年轻呢,有的是机会锻炼,不怕。而且你完成地部分越大你对自己的信心也越大。”梅导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有信心。

    梅兰芝这句话忽然让苏菱萌生了某种心情,或许此生献给文史学也很好,特别是比起垃圾桶里捡男人来说,于是她粲然一笑,眼波明亮地说:“那到时候麻烦老师再看两眼。我回去了?您给的一些出土文献资料我都还没读。”

    梅兰芝点点头,只是看着苏菱离去她也陷入沉吟。

    室外万物勃发,空气也被阳光晒得干爽。杭大栽种的紫藤花芳心轻吐,一片浅浅的紫瀑在风中摇晃。听一些老师说靠近文史系图书馆附的紫藤有来历的,基本都是由文征明手植紫藤的那些后代。

    植物有了出处,模样也耐看了几分。毕竟,那可是文徵明!所以,不管是文史还是书法专业的新生,初来乍到总会被这种风雅吸引。苏菱看着他们的赞叹轻笑,曾几何时自己也那样虔诚地站在那株植物面前,遥想百年。记忆闪回的时候又带着家乡的银杏和他,苏菱低头摇摇,刻意忽略。

    思绪飘散又复还,她继续思考梅导最后喊住自己提出的提议。梅导问她说:“苏菱,我听说因为疫情关系我们学校第三届琢玉计划要提前开始。你要不要参加?”在苏菱犹豫之际她又加了一句:“去外边看看没什么坏处,海外汉学的视角不一样,兼收并蓄对我们这一行很重要。据说合作学校明年会有一些重磅汉学成果,那位宇文教授也会去。”

    苏菱不是懦弱的小孩,但是真正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心里有无数的舍不得,她怕爸爸又像去年一样发病但无人注意到。那一次她放弃了琢玉计划,爸爸为此劝她好久。

    脚步游移不定,最后她选择给母亲打一个电话。

    “喂,妈妈。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我们老师推荐我去国外拓展一下视野。”电话前的她忽然鼻子有些酸,因为她知道就算妈妈再舍不得自己也是会同意的。

    果然,电话那边的她很欣喜。

    苏母甚至没有问她到底去哪个地方,只说努力筹备,又急忙补充说:“囡囡,现在交通发达了,你想我们随时可以来,我们见你也很方便就去的。”

    只是两个人都没想到分别来得这样快。紫藤都还没有过花期,在这缀满花朵的回廊里不久才说要去留学的苏菱就要离开。离开前苏菱有一个愿望,再回老宅看一看,这样也能和闻莲聚聚。

    *

    回去那天上午在下暴雨,大雨如注,砸得伞面噼啪作响。

    苏菱的父母担心她,所以坚持将她送到家才离开,大雨里看不清乡村具体的面貌,只知一切已改,除了那两一棵驻守不知多少岁月的古银杏树。

    建在旧宅处的新宅是洋房的样式,但配色很古典,符合水乡的气质。

    修竹绿树,白墙黛瓦,在瓢泼的雨水之间苏菱体出了一股子诗意。

    家里其实已经请人彻底打扫过,这次不过是拆一些包装和铺床。苏菱知道他们忙,床一铺完就让他们离去,走之前苏菱和妈妈抱了抱,苏父变戏法似得从外边拿来一堆食盒,说里面都是囡囡爱吃的菜,希望小莲也爱吃。

    告别短促,车轮滚滚驶去,苏菱心头忽然停了一句“寂寞空庭春欲晚”。这么想着,她忽然明白,原来自己的血肉里都凝着中国的诗歌,怪不得这么不舍。独自居住的屋子特别空,但是雨声动听,苏菱抱了一个丝质的抱枕在沙发上躺下。她着闭眼,柔软缺不失支撑力的沙发忽然就化作了一叶扁舟,在雨声里带着她缓缓飘远,去向不知归处的梦乡。

    在无数思绪里飘摇离,苏菱呼吸平稳,睡着了。

    *

    再睁眼屋外还是落着雨,手机在她身边振动嗡鸣。

    点亮屏幕,是闻莲的通话消息,苏菱按下接听,对面传来沙沙的雨声。

    “苏菱,我今天可能不回来,得帮我妈办点事。明天我直接送你去机场,这样还能聊会。”闻莲似乎是经过了什么劳动,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好的,只是可惜我爸买的好菜了。我挑出一些,剩下的都给你。”苏菱善解人意地不勉强。

    闻莲激动:“苏伯伯的菜啊!那我可是有口福了!”她还想说什么却被那头的一个女声打断了。两个人用方言快速交流几句闻莲就急忙说“先挂啦!”

    拿着手机盘腿坐在沙发上,闻莲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去找自己的雨伞。

    她边找边祈祷:千万不要把后面的一小块空间放弃!

    撑伞打开屋子的后门,潮湿带着土地和竹林的气息包围了她。这熟悉的气味,是小时候她最喜欢闻的,她家旁边就是一大片竹林,站在后面这片地方就能看见,甚至还能过去。

    但是让苏菱如此惦念的其实是河桥,那是通像河底的石板台阶。小时候看了《西游记》她一直追问龙宫在哪里,苏母就说要从某一座河桥一直走过去,但是是哪一座呢?没人知道。

    苏菱回忆着然后低头轻笑,在她看到雨水沿着石桥点滴落下时,心里忽然升起一个特别叛逆的念头:想感受一下雨水。于是苏菱脱了白色的帆布鞋,赤着脚走向河桥,稳重厚实的青石板托着她,水波柔软地拍在她的脚踝,烟雨为她的皮肤镀上一层晶莹。

    不成想有人一直在对岸看她,看她皎洁如月,像水墨画里精心而富有韵味的留白。看她在世间万物脱颖而出,不染尘埃。而她,只是专心得看着水里的小鱼,眼波清澈。

    “咳。”有一声不太和谐的咳嗽声,苏菱抬头去看。

    是阮徵。

    他单手打伞站在对岸,烟雨迷蒙里这个人的身影像是一场幻觉。他眼帘微垂目光却沉甸甸的,身上绸质的衬衫在雨天垂坠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力量与美感隐现其中,眼神的光泽则像竹叶尖的琼光一点。他就这么看着她,显出一种平静的冷漠,丝毫没有忽逢少年事的惊喜,更别提惊慌。时间洗刷了他的神情与模样,这个人很像自己的少年朋友,但不是他了,苏菱认真地带着一丝冷峻地想到。

    对视只是电光石火一瞬,几乎是下一秒苏菱就转过身去。她自己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情绪,好像这桃花河里的水猛然涨起,出于一种保护的本能,不在“陌生人”面前失态的素养。她默默地踩着雨水与被吹打的绿叶红花消失在一扇门的背后。那个打量她的男人却没有因为她离去而离去,他还是这么站着,仿佛不是来看苏菱的。

    *

    “你在乡下睡不习惯呀?”第二天闻莲帮她放行李的时候好奇地问。

    苏菱摆摆手:“呃……我,我去后面玩看到阮徵了。”

    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身体充斥着一股疲倦。今天的雨比昨天的还要大,雨声落在车窗上,这种声音在她没休息好的身体里碰撞。

    “他还没走啊?!”闻莲吃惊地说,又补一句:“诶,难道是特地等你的?我之前碰上他了,呃……出于一种缓和气氛和脱逃地需要,我说了一句你要来。”

    “然后呢?”这回换苏菱吃惊。

    “没了,我跑了。他以前长得可温顺,就有一点像你前男友那种,就是他们都很像他,当然是以前的。”闻姐使劲比划了一番,说着又摇摇头,不知道是对阮徵的成长路线不太满意,还是对苏菱那些如浮萍轻散的前男友不满意。

    苏菱决定岔开话题,反正这个人就是电光石火这么一瞬。“你猜我妈一开始给我带了多少预防药?”苏菱努力神秘兮兮的。

    “多少?10盒?不,以阿姨的某种强迫症,我怀疑是1斤!”闻莲摩挲着方向盘把答案说出来。

    “不,她采购单上一开始是写的十斤,后来划掉换成10盒。”苏菱幽幽地说,“我现在才发觉我是极端妈宝女。”

    两个人就这么说了一会儿,苏菱开始陷入意识不清的状态,她太困了。闻莲透过后视镜看她,轻轻把音乐调低了音量。

    缓慢的意识显得车速飞快,连绵不绝的雨水仿佛要将她隔绝。苏菱的心里忽然就有一股决绝,她呢喃:“开……开快点。”快点,再快一点,一切都快一点,快到无法看清,甩开记忆,甚至最好睁开眼就已经落地大洋彼岸。但偏偏事与愿违,这时候闻莲的车速越来越慢,刚停下她就喊苏菱的名字。

    苏菱揉揉眼问闻莲:“怎么了?”

    闻莲指了指挡风玻璃外,凭着雨刮器刮出的视野,她看到红蓝色交替的灯光在雨水闪烁,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搭了一个棚子,有两个人拉着横幅,雨水浸湿的红布上印着“禁止通行”四个大字。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这些茫然。但这信号她们都读懂了:是疫情来了。

    它来得这样快,甚至没有什么实感。苏菱没有恐惧更没有欣喜,心底虚虚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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