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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失去手机意味着什么?

    苏菱以前没有特别认真想过,因为自觉使用手机的频率不高,但今天她已经摸了好多次塞在口袋的电话卡。

    上午摔碎手机的时候张雁的哥哥张奇也在,他摆弄了一会儿说铁定是没的救。闻莲在旁边轻声告诉苏菱,张奇也是近期回来的,以后准备去附近镇开个小家电修理。

    就这样,破碎的手机里唯一留下的就是自己的那张电话卡,苏菱拿纸擦干净顺手揣在了兜里。其实这是一种特别奇怪的体验,当她的手伸进口袋,明明知道手机已经碎了但还是固执地摸了一下电话卡,并且还获得了一种心安,仿佛自己是古代夜行的旅人捧着一簇火,又好像在无极之中流浪的人抓住唯一的通讯工具,哪怕它已经失效了。

    苏菱大脑中的思绪如同过年的焰火一样“嘭嘭嘭”地不停炸开。

    在这样的无聊之中她听见非常细微却又熟悉的调子,时不时曲调里会冒出一些尖锐的音符。这是谁在吹柳叶,但技术很生疏。

    苏菱自己也吹过柳叶,薄薄的一片叶子放在唇上,气息通过柳叶就会发出声音,掌握气息的运用就能吹出各种曲子。这是曾经是村落里孩童的玩具,吹笛需要报班买乐器,吹柳叶就简单多了,只需要等待春天。只是柳叶薄而锐,初吹的孩子难免破皮。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闻阿姨画过一副图,小孩在河岸上吹柳叶,身边是一大片蚕豆,紫白色的蚕豆花坠满植茎,嫩叶微微卷起。这个记忆太深刻,以至于学《卷耳》的时候她都以为卷耳指的是蚕豆嫩叶。

    吹柳叶的声音还在响彻,只是尖锐的音符实在太多,苏菱皱了皱眉。

    突然,她像想到什么似得跑了出去。

    雨还在细细地飘着,就像那天初次见面。

    一艘复杂而精致的模型船停泊在她家的河桥边,温柔的水波对它来说似乎惊心动魄,船上用防水袋装了一个手机,阮徵撑着一把伞站在对岸吹柳叶,唇边有沁出的血痕。他并非新手,只是吹得实在太久。

    “阮徵,为什么不来敲门?”苏菱脸上隐现一丝烦色。

    阮徵苦笑,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好指指那个防水的袋子,然后拿出手机拨通,屏幕在灰色的天空下闪烁发亮。

    苏菱蹲下身,将船捧起,袋子最上面有一行字:手机联系。

    *

    视频拨通之前苏菱除了生气还是生气,她不喜欢这样的拖拉和扭捏,事情是他自己弄砸的,到如今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她,凭什么?

    那纸条写的手机联系,背面又写上了他的微信号和手机号。苏菱带着怒火把手机卡调换,再登上微信添加,成功的瞬间她立刻就拨通了阮徵的微信视频。苏菱估计他是不会接的,但是几乎是打出去的一瞬间他就出现在屏幕里。画面里阮徵坐在客厅,四周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白色的墙围着他。

    “阮徵,我想跟你说清楚。不要再这样无故打扰我的生活,可以吗?”苏菱的面色很冷。

    阮徵的嘴唇上还有一点淡淡的血迹,他点点头,同时举起一张纸,上面写了三个字。

    “看微信”

    然后又举起一张纸。

    “可以看完我写的信再说吗?”

    苏菱的怒气散了一些,毕竟他都说不出话了,让让他也行,只要把事情解决。

    “可以,但是我希望我们说开以后你不要再这样像鬼似得闪来闪去。我们分开这么多年了,没有你这个朋友我一样过得很好。”说完她就挂断了。

    本来话只想说前面那句但不知道为什么,后面那句也跟着出来了,像小孩子之间的赌气,你让我不痛快,那我也要让你难受。嫌隙已经落了十年的灰,真怕吹开非但无法愈合只剩面目全非。

    关闭视频对话,他很快就发来几张图。

    第一张是一叠厚厚的信。

    第二张是那些信封被拆开,泛黄的纸张上写满了字。

    第三张是一张新的纸,字迹比以前熟练,勾画之间甚至有些许锋利。

    苏菱点开,阮徵写道:

    亲爱的苏菱:

    你好!

    对不起。很抱歉没有任何铺垫,但是这一句话已经折磨了我很多年。苏菱,我不知道你会怀着怎样的心情看我的话,但是我想向你解释,解释很多很多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关于你转学。阿姨跟我说她会带着你转学,因为奶奶在村里经常对着你谩骂,对你进行羞辱。我央求过奶奶,但是不管用,她一直以为你在欺负我。或许对你来说很难理解,但我是小三的儿子,我没有光明正大的出身,我是道德阴影里的孩子。村里人对我妈咪的讨论和指责让我奶奶应激。我不是在袒护奶奶,只是那时候我无能为力。

    第二件事是关于你的联系方式。你在我要上少年班之前找到我给我递送消息,我知道你要避开阿姨,要避开家政甚至要撒很多的谎。那段时间公交车改了号码牌,或许你还坐错了。我很小心地收着你的号码,但是我没有上成少年班,我的生母带着生父来找我了。我来到了香港,坐飞机的时候我把你的号码认真又小心地放好,但是行李不见了。听起来很像借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不管怎么样都背不出你的号码,我加了很多次对方都不是!

    第三件事是关于这些信。邮筒是爸爸喊人做出来骗我的,这些信我写了很多年,我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但是没有一次传到你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一定会怀疑我的行为。为什么不是立马告诉你,但是我害怕。苏菱,我害怕。就像害怕对奶奶说的话不管用,就像我对爸爸说要继续科研不管用。所幸,现在我出局了。因为哑巴是不能当继承人的。

    最后,祝你天天快乐。

    此致,敬礼。

    “但是我没有上成少年班,我的妈妈带着生父来找我了”这一句阮徵写写划划弄出了一段长长的黑色阴影,“无能为力”的“力”字勾破了纸。苏菱又想起之前的消息,她想既然阮徵已功成名就,那不再联系就是自己应有的默契。

    阮徵的事她听说过一些,妈妈和爸爸说这是别人家的私事不应该议论。

    这封信苏菱又读了一遍,堵在身体里那些细小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些感慨。以前自己爱扮小将军,阮徵是她的小侍卫。他们跑过田垄和竹林,划船淌过春夏秋冬,这一切好像很久远又似乎触手可及。

    至于他奶奶的误会,苏菱仔细想了一下想到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在家旁边的竹林,当时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苏菱和同学们一块玩骑马打仗的游戏,阮徵身体瘦弱背不起她。她就把阮徵背起来,大家在竹林里乱撞,阮徵的身上有了一些青紫。晚上的时候她奶奶就过来了,在她们家门口骂了很久。当时她的父母做生意不在家,苏菱也心大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没有欺负阮徵。

    第二件事大概是经常指使阮徵买冰红茶。可这件事的原本样貌是自己把钱都存在阮徵那,她叫小侍卫帮自己保管金库,支出都要听自己的。每一次喝冰红茶都是两份,有时候中奖了他们就会得到很多份。阮徵的奶奶看到却以为是自己在讹他的钱,又将自己狠狠的批驳了一顿。那时苏菱的想法总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现在看,以前是自己自大了些,狂妄到以为时间自有证据。

    如此远近之间的反复回想,留下的却是深深浅浅的疲惫与无力,毕竟空缺了这么多年。

    “谢谢你的解释,我明白了。以后不用再说对不起,这件事没有对错,也请你不要再自责。”苏菱在对话框里打字,打了几十分钟又删删减减浓缩成这样的一段。

    心情有一些如坠迷雾,细如蛛丝的情绪绵绵绕绕。苏菱手指轻点离开对话框并将手机静音,心想穿过执念之门看到的竟然是平淡吗?她自己都有点震惊。

    *

    阮徵对着她的消息气泡看了十几分钟,他得到了谅解但是没那么轻松。接着他后知后觉地张张嘴想试试能不能说话,但声音还是没能从喉咙里出来。嘴唇依旧疼痛,血液凝成的暗色痂块让他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为什么心里还是空空的?阮徵双手交叠在桌面上思考着,或者说答案就在面前,只要他翻开,但是自己不敢。

    其实信的内容他每年都会有细小的修改,每次提笔的时候自己想象的画面似乎不是现在这样的,想象之中的完美是他们弥合了伤口,他们可以说笑可以一起散步。甚至聊聊她喜欢的东西,只要能力之内,甚至哪怕是超出能力他都愿意为她实现。

    大概年少的喜欢是有安全期的,就像每次修改信件都愈发地冰冷,情感词被他一点点抽离,因为没有身份更没有立场。以前她帮自己实现玩玩具、喝冰红茶还有坐船的愿望,自己却无能为力。可是现在他有能力了,苏菱又什么都不缺。

    更让阮徵有些不甘心的是揭过去的平淡,那天她还会轻轻避过头。今天过后是不是就有了礼貌的社交距离,自己是一个不咸不淡的朋友。

    阮徵想,她对自己连一点好奇都没有了吗?一丁点也没有吗?

    他甚至忽然有点羡慕林正,那天林正不是真的去挑事,他知道的。张雁说过林正一直都很喜欢苏菱,有时在本地媒体看到苏菱的图还会偷偷存下来。鼓起勇气正面面对苏菱这件事上,自己不如他,自己是最低的尘埃。

    可能小侍卫爱上了不需要他照顾的小将军这件事本来就是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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