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来得太不容易了。
因为春游的消息，这周的每一刻都躁动不安；但也因为春游的消息，这周的每一刻都有些雀跃，似乎刷题都是件不太辛苦的事。
此刻白芷闭目养神，将头倚靠在车窗上。身旁的庄月恒和他人激烈地交谈着——虽然集训了三个月，但她回来还是一样的受欢迎。还是那么受欢迎，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出众。
变的是白芷。
不，或许她没变；在庄月恒离开前她一直是这样的，表面上文静少言，只和个别好友交谈，心情不显于色。
在庄月恒离开前她也一直是，感情波动时就写小说消解，通过发表后的成就感抵消失落感。
反倒是庄月恒离开的这两个月，我有了新的朋友圈，更多的交谈，更少的自我压抑……白芷这段时间里以对自己来说惊人的速度，蜕变着。
不过，到头来只是经历了一段梦，现在一切恢复现实而已。
“真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一会儿我和庄月恒找地方坐着。你们叫上陈姝君好吗？”她这样给方怡琴发了消息。
“诶？！你和老班说过了没有？要不我帮你说一声？”
“不用，我没那么难受。”
“对方正在输入……”，白芷等了好一阵，方怡琴还是没有回消息。
然后又过了很久，方怡琴回复了一个安慰的表情：“好吧，你好好休息哦！有事儿找我！”
方怡琴看上去好像不抵触我。她会不会不知道小说的事？可我也不敢问她了，我更不敢面对沈岩，所以找理由分开是最好的方式吧。
白芷想到沈岩当时的话。
“很早的时候，你和我推荐过M网站的小说，我搜索的时候看到了。”
“我当时吓一跳，怎么有人用你的名字当作者名，”沈岩看着也明显被白芷的问话惊到了，不自然地笑着，“没想到真的是你写的。”
“写得挺好的，那种……青春小故事嘛。读者肯定会越来越多的。”他只这样说，就走开了。
白芷悬着的心这下彻底凉了。我真傻，以为沈岩一定没看过，想从他这里得到安慰……没想到他很早就知道小说的事了。
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给他推荐M网站呢？他是怎么看待我的？为什么之后还和我相处？我是不是看上去一塌糊涂？……
唉，我高二的时候为什么赌气地用真名来写呢？不然哪会有今天的问题……不过我根本没想过认识的人会看……
白芷想，自己的罩耳耳机看上去一定很过时，让她更像个阴暗丑陋的女生。她以前喜欢用有线耳机，小巧，轻便，时尚；但父亲发现后，批评她这样会损伤耳膜，买了一个昂贵却笨重的大耳机。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她闭目养神；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装睡，这让她显得不那么尴尬。
这样边看风景边听歌，前往春游的乐园，居然都不能让我高兴起来。白芷觉得心头紧绷着，喉咙和眉头都哽咽酸涩。
她装作是刚睡醒，装作心情愉悦，装作享受着耳机里的音乐和身边的美景，跟着人群下了车。
队伍在大门前停下，每个班级按顺序拍合照。白芷看到隔壁班的叶夏。和他站在一起的几个男生都很眼熟，看来他的好朋友和我推测的一样。
在白芷没有露脸的世界里，叶夏似乎是个很活泼受欢迎的男生。她看着他和朋友嬉戏打闹，不由自主地期待他看向她；但是他没有看到她，也没有寻找她。
她收回眼神。
“小白，等会儿我们玩哪个项目？这里有个企鹅过山车看着挺好玩的，还有一些小孩玩的项目……或者去看白鲸表演？还有海豹馆、水母馆……”庄月恒亲昵地拉着白芷。
“我都可以，你想去哪个？”她淡淡地说。
拍完合照后解散，沈岩和叶夏慢悠悠地找着人，就见方怡琴从人群里钻出来。“白芷不舒服，找地方休息去了。我们赶紧去过山车！趁着现在人少。”她说。
沈岩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当时白芷问我小说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是现在面对她也会尴尬。但想到自己本来有多期待这次春游，现在白芷不来了，沈岩还是失落。
“哦。有人陪她一起吗？”沈岩问道。
“欸，你现在应该马上去找她，献出你强壮的肩膀，说不定人家就感动了呢。”李杜拉着沈岩的肩膀，又开始打趣。
沈岩惊慌地瞪了李杜一眼，又迅速看向方怡琴。却见方怡琴手里拿着地图，已经大步流星地跑到前面去了。
“没事儿，我早告诉她了，她听见也没事儿。”李杜吊儿郎当地说，用手拍了拍沈岩，“喜欢人家还怕别人知道，你这男人有担当吗？”
“你……这不是让人知道的问题……你这么轻易就卖我，我们之间没信任了。”沈岩无奈地白他一眼，又不知怎么回怼，“现在不一样，白芷有喜欢的人了。我得和她保持距离，不然她只会觉得困扰。”
“啊？啊？老天啊，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也刚知道啊。”
“不，等会儿，这种情况只是……只是竞争对手而已，还是有希望的。她对你态度还是挺好的嘛，你人模人样的，还算有些竞争力……你速速和我细说，兄弟帮你想新计划。”
“服了你了，你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说罢沈岩跑去追已经走远的方怡琴。李杜一边嚷嚷着一边跟上。
昨天沈岩郁闷了一晚上。
小说的事，并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这种简单的情况，确实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沈岩在听到白芷的承认之后，先是极度的失落。之前就算有很多可疑的证据，心里也不敢相信小说就是白芷写的。同时喜欢三个男生吗？这听上去就不太可能啊。
她一定有别的原因，沈岩这样安慰自己。
难道是别人委托她写的？那很不合理啊，谁找人写这种文章。又或许只是白芷的特殊癖好……可是我确实见过她对叶夏的反应，不太对劲。
不管写小说的原因是什么，白芷为何问我看没看过小说呢？该不会她看出了我的暗恋，以此在警告我保持距离。这个想法出现时，沈岩觉得难过的情绪从指尖流到了笔上。
沈岩想了很多，作业都写不进去；幸好明天是春游。但他并没有想过要因此不喜欢白芷，自己也对此惊讶。
“我喜欢的是她很好的性格和气质，是她带给我的温暖。这件事，就当作是她有喜欢的人吧，保持好距离。”
“要不我们还是先看鲨鱼馆吧，这儿人太多了。”白芷突然着急地推着庄月恒往外走。
“我们都排到这儿了，现在走不是白等了，再排一会儿呗。”庄月恒又把她拉回来。
庄月恒正兴致勃勃地聊着天，让白芷讲小说的事儿；白芷专心编着写小说的缘由，试图规避写三个男主的复杂动机。一抬头，却看见队伍的不远处，有个男生格外眼熟，让人身体一震。
孟春天正低下头，身体依着身旁的女生，谈笑风生，人如其名春风拂面。那个背对着白芷的女生，正是陈静，前几天刚斥责过白芷的女生。
她不知此时的心慌，是见到了孟春天而心悸，是见到了陈静而惭愧，还是对小说一事的害怕；只知道要马上远离他们。
结果与庄月恒这一拉扯，队伍前的男女都注意到了动静，朝这边看过来。
陈静转过身来，正好与白芷对视了。她本来就可爱漂亮，今天神情喜悦，显得更好看了。她微妙地笑了一下，白芷马上觉得被自卑填满。
白芷余光瞥见了孟春天，她不敢对视。
孟春天礼貌性地顿了一下，大概是和同为主持人的熟人庄月恒打招呼；而他看白芷的眼神匆匆，完全是在撇过一个陌生人。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继续他们的交谈。庄月恒只是抬头看了眼动静，回过头继续和白芷讲刚才的话题。
只有白芷嘴上说着话，灵魂却早已出窍，又紧张又无地自容，还带着该死的小鹿乱撞。
“那个穿我们校服的女生好幸运啊，居然上去和白鲸互动了，”庄月恒感叹着，“哇，这个白鲸玩偶好可爱哦！”
“海龟也好可爱，居然毛茸茸的。”白芷也欣赏着纪念品。
其实她刚才根本没有欣赏表演。只知道陈静作为幸运观众上台了，知道她和孟春天看表演时一直牵着手，知道他和她说话时一直笑，笑得很温柔。
白芷只觉得恍惚。
“嗯？”她忽然被经过人蹭了一下，往旁边踉跄一步。扭头一看，那人一如既往地带着口罩插着兜——是林晚秋。
“他故意撞我，其实是想多一些肢体接触，是对在意的女孩暗戳戳的动作。”曾经写过的小说桥段，白芷羞耻地想忘掉它，却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撞，在孟春天那里的缺爱好像就弥补回来了。
“我想买这个冰箱贴，去结个账哦。”白芷和庄月恒说着，马上跑到收银台，排在林晚秋后面。
看到他拿了东西，便顺着队伍往前走，不经意地蹭到他的衣服。白芷平时不会刻意做这种事，今天行为不受控制，情绪激动，好像在为了心里的什么东西赌气。
“啧。”抬头看对方，却见林晚秋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柜台，和一大群朋友一块儿走出了商店。
白芷一个人怔怔地拿回结账完的商品，脑海回响着那个不耐烦的、看上去就脾气不好的啧声。
“然后我们画室有个助教嘛，就是会帮你改画，”庄月恒边走边说，“他人特别有意思，骂人可会用词了……水母馆我们还没去过诶！走走走……”
看庄月恒饶有兴致地分享着她的经历，明明是好久不见的好友，自己却郁郁寡欢，白芷感到很羞愧自责。可小说一事充斥着脑海，她无法不去内耗。
走着走着看见一个熟悉的卫衣帽子——在学校楼梯上经常偶遇的帽子。真是过于巧合，一天内见到三个男主；但说巧又不巧，因为白芷一直观察着他们，时刻找寻他们的身影。
叶夏平时真的很爱笑，经常看到他和同伴打闹。因此我对他的认识最全面，有哪些朋友，对什么感兴趣，都能猜到。
也是因为他平时很活泼，那次擦肩而过时，他看到我便收起了笑容，让我注意到他的不同。
“他总是在经过时看我一眼，说话声音故意变大，透露出明显的紧张。”又是小说里出现过的桥段。白芷回想着，期待自己和叶夏那群人擦肩而过。
可是什么也没有。叶夏还是很投入地和朋友说着话，像陌生人一样走过她身边，没有看她，没有音量变大，没有任何变化。
“小白？”庄月恒的声音冲入白芷的耳朵。
“嗯？抱歉我看那边去了。”白芷突然收回注意力，这才意识到庄月恒在和自己说话。
“吃不吃冰棍？水母主题冰棍，在那儿。看着有点可爱，我今天还什么都没买呢。”庄月恒指着水母馆门口的摊位。
“我进园的时候就想买了，真的很漂亮呢。走吧！”她回复道。
心中空荡荡，非常地极致地失落，只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依靠。心魔低语着：“要换新男主了。”